“啊?”我不自覺地摸了摸臉,想說,頭兒千萬別跟我說什麼——有了男人的滋潤,氣色變得特別好一類的話。
“看得出他對你很好。”頭兒抿了口水。
我知道這個他指的是靳少忱。
我甚至知道,頭兒已經查過靳少忱的身家檔案。
可我不明白的卻是,我到底哪兒變了,能這麼輕而易舉就被頭兒發現。
頭兒也不跟我打太極,直言道,“你愛笑了。”
在一個長輩面前,我實在擡不起頭去和他分享我的二婚生活。
我能做的就是尷尬的笑。
頭兒這人實在,也不跟我來虛的,直接就告訴我,“他這人我查了,基本就是在榕市出入,犯了事也不歸我管,你放心。”
頭兒你這話怎麼聽也不是讓我放心的意思啊。
我繼續尷尬地笑。
“本來,我是想對你說些旁的,但看你過得不錯,我也就省了心,你下去忙吧,堆了好些天了。”他朝我揮手,又是大力咳嗽一陣。
“好。”我杵在門口,想勸他多照顧照顧自己,又咽進肚子裡。
我嫁給秦武那段時間,頭兒一直讓我好好照顧自己。
出去之前,他又從抽屜裡掏出個東西,隔空扔給了我。
是我的警證。
我小心地摸了摸那層皮質,開心地恨不得飛起來。
頭兒被我的動作逗笑了,咳了聲板着臉朝我說,“把這張材料拿回去看。”
“好。”
我揣着紙下了樓。
掃了圈座位,沒看到尋.歡。
我就打算先去個洗手間回來再跟他說。
手裡拿着紙,腦子裡發着呆。
想着頭兒那句“你變了”,心裡一時又甜又澀。
可他不知道,靳少忱是懷着目的對我好。
我也不知道。
可我知道,沒有哪個男人能對一個離過婚還墮過胎的女人一見鍾情。
迷迷糊糊地回想起從見面到現在,靳少忱對我做的說的一系列。
再想到,有可能和他分開,心裡就又酸又疼。
可能想得太入神,導致大腦短路了,自己進錯了洗手間都沒發現。
直到蹲在隔間裡聽到外面嘩啦啦的小便聲,我才尷尬地回神。
我心虛地擡頭檢查門插,然後小心地坐在馬桶上,虛空擡着腳。
仔細聽着外面的動靜,我都不敢把腳放下來。
有人進了隔間,不知道在做什麼,只聽喘了一聲,抽水馬桶就響了起來,不多會,人又走了。
腳有些發麻,我剛放下腳準備趁機出去,剛打開插銷,就聽到外面陸陸續續進來兩個男人。
我想了想,又把插銷重新插上去,腳繼續虛空擡着,等他們解決完再出去。
哪知道,一道男聲拉開話題,談話的內容竟然是關於我。
“聽說了沒,這次選去市裡旁聽的是楊桃和李尋.歡。”
“早就知道了。”
這兩個人是我平素在單位最不待見的兩個年輕男人。
一個叫張曉濤,一個叫劉建雲。
沒結婚前,他們都追過我。
後來直到我匆匆結婚,他們就以被騙了的角色每天陰晴不定地瞪着我。
張曉濤長嘆了一聲,“唉,有些人就是命好啊,頭兒也太照顧她了,不就是看在楊桃她媽的份上嗎?”
我身子一僵。
虛空的腳擡了幾下,最終落在地面。
耳邊劉建雲的聲音清晰到髮指,“她哪是命好,擱你身上,你媽光榮殉職給你換來事業一帆風順,你心裡舒坦?”
張曉濤“噫”了聲,“你幹嘛說我,不過,這樣想想,我好像接受不了...”
“那不結了,不過,楊桃她媽哪兒是殉職,是自殺死的。”
手裡的紙不知何時被我揉成了一團,汗涔涔的手心不停出汗。
那兩個人的聲音像是被放大了一樣,在我耳邊炸響。
“不是說殉職的嗎?”
“哎呀你聽那些人瞎講,是自殺,聽說是開槍錯殺了人質,後來不堪輿論壓力,精神崩潰了,從收放室偷了槍回去自殺的....”
我媽二十五歲那年,從河裡救上來一個女孩子,那個女孩因爲太害怕不停地撲騰,好幾次把我媽踢下水。救上來時,我媽喝了一肚子水,頭重腳輕地一臉紫色地在那發抖,女孩的父母只說了幾句感謝話,可我媽一個人在醫院掛了一星期的吊水。
我媽二十六歲那年,救了一個從三樓跳下來的青少年,十二歲的少年約有八九十斤的體重,砸下來的時候,氣墊還沒準備好,是我媽用兩隻手臂接住了他。男孩的父母千恩萬謝地給我媽送吃的,可我媽在醫院躺了兩個月,陪着她的是兩隻打了石膏的手臂。
我媽三十歲時在街上追小偷,被當街砍了一刀在腰上,她捂着流血的腰抓到了小偷,送還了被偷的贓物,那些被偷的失主只是對她一個勁地說謝謝,可我媽在醫院躺了半個月。
我媽三十五歲時,解救人質。
只不過。
只不過,開錯了一槍。
就得到了這樣的結局。
我胸腔裡燃着一把火,燒得我幾乎眼淚都醺出來,那種強烈的怒意,恨不能把所有怪罪我媽的那些人抓到監獄裡關起來,逼他們列出我媽做過的那些不求回報的義舉來。
我把洗手間的插銷猛地一拔,人還沒衝出去就聽到李尋.歡炸毛的聲音在低吼,“少他媽在背後嚼舌根!姓劉的我告兒你,這些話你要是敢再說一次,我他媽非弄死你!”
“怎麼着...你想怎麼弄死我?”
“我他媽現在就弄死你!”
幾個人推搡的動靜響起來。
聽到尋.歡的聲音,我突然鎮靜了許多。
然後,我輕輕推開門,從隔間走了出來。
看到外面準備動手的三個人臉上均是一副被雷劈中的表情,我很坦然地站到洗手檯那洗了手,微囧地看着他們說,“不好意思,進錯洗手間了。”
三人:“......”
事後尋.歡每次看到我都說,“我看到你出來的時候手放在口袋裡,還以爲你準備拔槍一槍崩一個,嚇得我當時尿都快出來了....”
我笑笑。
他就撞了撞我肩膀,“不在意?”
我盯着他,目光誠摯,“我特別在意,可是尋.歡,聽到你比我還在意,我突然就不在意了。”
他蒙了一瞬,突然拍了我一巴掌,“搞什麼,突然這麼煽情...別以爲你這麼說就能讓我開心,我跟你說,你好不容易回來,我今天中午一定要狠狠敲你一頓!”
我摸了摸錢包,仔細算了下,除了靳少忱的那張卡以外,現金應該不夠,只能誠懇道,“好,我賒賬請你吃。”
李尋.歡:“.....”
“桃子啊,你這男人也太小氣了吧,算了算了,我請你吧。”他苦逼着臉看我。
我一聽,立馬義正言辭地替靳少忱正名,“他不小氣,不過,他只給我了一張卡,我可以帶你去買衣服,單位門口那些小吃店沒辦法刷卡。”
尋.歡,“.....艹,你果然一身的暴發富味兒!”
“你跟朱朱見過面?”我訝異地瞪着他。
尋.歡舉手作投降狀,“沒,我和她連電話都沒通過。”
“那你說什麼果然....”
他大笑,“原來朱朱也這麼說啊,那是因爲你感覺不一樣了,整個人像是脫胎換骨一樣。”
我怔愣住。
尋.歡卻還在搜腸刮肚地找詞,猛地一拍手,“對了,是自信。”
看吧,靳少忱,你把我變成這樣。
還說喜歡我原來的樣子。
可我已經變了啊。
我忙了一上午,中途去茶水間還碰到那兩個人,他們特別尷尬,比被我揍了一頓還尷尬,看着都自動躲着我。
中午出去吃飯前,尋.歡慫恿我去喊隊長加入我們的行列,我去喊顧肖的時候,只得到他一個擺手的手勢。
下樓時,我湊近了尋.歡嘀咕,“每次去喊他,他都不跟我們一起,你又何必讓我去邀請他吃飯?”
他笑得如沐春風,臉蛋紅紅,聲音都透着股弱受味,“哎呀你不懂,萬一他哪天心情好也說不定呢。”
我覺得這廝有事瞞我。
有什麼了不起。
我捅捅他胳膊,異常嚴肅,“我發現一個秘密,關於顧隊的。”
尋.歡果然伸長了脖子,“什麼什麼?”
“你先告訴我,你之前是不是和顧隊吃過飯?”
“艹,你怎麼知道?”他驚訝地抓着我的胳膊,還“噓”了一聲,“別告訴別人。”
“就這個?”我扶額。
“....就這個,我們就吃過一次。”
我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就這事都能讓他回味半天,還露出那種蒙娜麗莎般的迷之幸福微笑。
我真是醉。
尋.歡卻一個勁問我,“你發現了他什麼秘密啊,告訴我啊。”
我剛想開口,就被從身後穿過去的背影給震了震。
顧隊剛從我們身邊掠過,疾風般的速度,不知道有沒有聽到我們的談話。
我一時間盯着他的背影有些怔忪。
腦子裡不自主想起洗手間的那聲喘.息。
算了,哪個男的沒幹過這事呢,這也算不得秘密,但爲了隊長的臉面,我還是保持沉默比較好。
我和李尋.歡勾肩搭背地踩着臺階下去,扯扯隊長又扯扯頭兒,還給顧隊編了個秘密,什麼喜歡冬天洗冷水澡啦,什麼喜歡裸.睡啦。
尋.歡聽得一陣臉紅心跳。
我說得一陣心虛。
媽的,靳少忱果然是李尋.歡喜歡的類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