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可太熟悉了。
當時在天桑靈宮醒來,回溯前身記憶時。
後者也是一句“不成功,便成仁”,然後成仁了。
“我是名祖?”
“亦或者,前身才是名祖?”
聽上去,自己前世躺在病牀,終日鬱郁,癱瘓得連道都走不了,遑論修道。
且上一世所在世界,確實天地靈氣匱乏。
常人百年都算高壽,根本不可能活到上千、數萬歲。
這確實有點像儺祖所言,吞服了九世破界果後,第一世沒得超脫,拖到了最後面幾世去的結局。
但是,果真如此嗎?
徐小受倒沒那般武斷,通過面前三人隻言片語,便懷疑自己前世今生經歷過的種種,皆是被安排好了的。
“不要相信任何人。”
他迄今沒忘桑老說過的這句話。
且不提時空之源來自時祖,歸根到底也源於在古今忘憂樓,於空餘恨的慫恿下開始修時間之道。
空餘恨這個人,立場不明,敵意大否,尚也未知。
當下所見、所聞,本就有“虛構”的成分在,——假使空餘恨從一開始,便心向魔祖的話。
徐小受從未忘記過以上這點!
退一步講,爲數不多能確定好人立場,也就是站自己這邊、站聖神大陸這邊,卻未晉祖神之境的花未央,其曾言過:
“超道化易,明辨我難。”
當時不理解這所謂的“明辨我難”,到底有多難,現在一路走來,有幾點是可以肯定了。
聖魔明辨我失敗,於是歸魔。
藥鬼明辨我失敗,彼此相剋。
術邪明辨我失敗,成就祟陰。
拋卻也已置入輪迴,好像稍遜一籌的四祖不談,餘下一個時祖空餘恨,祂“明辨我”成功了嗎?
答案,顯而易見是否定的。
不需要解讀面前畫面中的時祖如何強大,畢竟還沒看到。
只消去看當下古今忘憂樓中空餘恨的狀態,便可一葉知秋。
時祖若明辨我成功,不會淪落到如今這般“自囿”的地步——分化成無數個空餘恨,散落在時間長河上,完全迷失。
祂若道成,魔祖還敢試圖染指空餘恨,還想與自己合作,收集時間長河上所有空餘恨?
怕是避,都唯恐避之不及!
而即便魔祖和空餘恨勾結,此前在時間長河上同自己之言有假。
至少,祂的野心昭然若揭,定是想超越最強時期的時祖的。
那麼從其悍無所懼的態度上看,聖神大陸十祖,與面前畫面中的三祖相比,孰強孰弱呢?
未知全貌,不予置評。
徐小受不敢妄下十祖遠勝於三祖的結論,也不認爲這三祖遠強於十祖,只先打了一個問號,繼續往下思考:
“十祖取得的成就不可謂不高,面前不論‘儺祖’、‘名祖’,都沒從各自稱呼中得到確證,只是我的猜測……”
“倘若名祖遠強於魔祖,二者差距天壤之別,且黑色轉盤爲名祖所留下之後手,最後落到了我身上,則魔祖無論如何,該也不至於知曉‘轉盤’之事……”
“事以密成,能被知曉,定被阻攔,畢竟是大道之爭,而現下魔祖還在,也都知道,名祖有不低概率,涼了。”
“還有,倘若我爲名祖輪迴轉世,有大氣運加身,最後肯定能成,於是魔祖盟我,空餘恨友我,虛空島上,天祖之靈,卻一點都沒察覺出來,傻乎乎將天祖傳承給了?”
“是天祖弱了祂們那麼多嗎?”
那定是不至於的。
二合一、一歸零,或有差距,不會這麼大。
神戰的雙方,是十祖中的大多數,打得昏天暗地,若彼此差距甚大,戰局不會焦灼。
最後結局是天祖這方敗了,但魔祖那方也沒討到多少好處,絕望碎掉的只有天境。
祟陰後來復甦於神之遺蹟。
祂應該是大陸上首位“二合一”的祖神,卻輕易不敢進聖神大陸。
或許這其中有魔祖也二合一成功了的因素在,但另一位,或者說另兩位呢?
藥祖、鬼祖,可決計還沒有二合一成功!
畢竟祂倆並存,一友北槐,一假意友于北槐,都陰險得很。
尚未二合一的藥鬼,已能在聖神大陸、五大聖帝世家,與魔祖分庭抗禮,這便很能說明事了。
“祖神之間的差距,不會太大。”
“天祖一方會輸,大概率不在實力,而在氣運,也許只是棋差一着。”
“五域十祖都有過輝煌戰績,都有歷史記載,如今鬥成這般,尚未有定局,面前這仨看着虛幻,戰力不詳,卻一致同心對付大劫……”
徐小受感到疑惑。
有一點很值得思忖。
倘若他們仨需要幫手,爲何不直接去找現成的十祖呢?
“時間……”
答案,也許就出在時間上。
“他們仨所處的時代,遠在十祖之前,數以億萬年計,乃至是無數個紀元之前?”
但說不通!
時祖空餘恨,就位於聖神大陸十祖之列中。
且聖祖是大陸第一位祖神,奠定了後世根基,空餘恨還要往後排,則十祖封神稱祖或有先後,時間長度上,不至於橫跨那麼久遠。
“那換個角度,他們仨皆後於十祖,所處的時代甚至比我還後?”
“那時祖就是在分化萬千,迷失過後,重新找回自我,成就大道,但忘記了魔祖等祖,或者其他祖神都隕落了,沒有提及的必要?”
徐小受向來腦洞很大,頭腦風暴的時候什麼都敢想,這般思考一出來時,卻也有些倒吸冷氣。
有點離譜了……
按照這麼推論的話,如果自己還等於名祖。
那就非自己爲名祖後手,而是名祖爲自己後手了!
“我,有這麼強?”
時間,很容易跟人開玩笑。
時間一錯亂,很多事情,都變得毫無邏輯。
徐小受而今時間道盤超道化,倒是還能捋清楚這些思考,想完之後卻更顯迷惘,只覺在大方向上,自己好像也要迷失。
他忽然靈光一閃,記起來名祖講過這樣一句話:
“空餘恨,你可將時間並行,令諸道輪迴,同時推進……”
思緒至此,頭皮發麻。
徐小受霍然意識到,這纔是關鍵。
自己太困囿於“先後”之分了,而從超道化時間道盤上得來的感悟看:
時間並不分先後,或者說,分得並不絕對。
存在這麼一種可能,在時間長河上,歷史可以不是單線流淌,而是多道並行。
未來、當下、過去,三者平行,互不干涉,卻也相互影響。
三者之中的每一個因子變動,都會改變同時段部同時空之一個人,或者多數人的命運走向。
——有如祟陰於過去遺相反轉,反饋在自己身上,是當下的自己,什麼都沒做,莫名被禁掉了遺世獨立。
這,纔是時間!
纔是時間之詭!
“腦袋要炸了……”
涉及到時間,徐小受沒怎麼多思考,已經感覺到頭顱在隱隱作痛。
得到這麼多的結論後,他及時收腦,回到最初的疑問上:
“我是名祖?”
“我是名祖輪迴轉世之身?”
時間若真多線程並行運轉,則可能眼下所見不是過去畫面,而是某一時空中正在發生的事情。
則名祖非我,我非名祖;名祖即我,我即名祖……這,或許就是明辨我難的本質了。
“那邊正在發生的,會影響我的思考、判斷、未來。”
“我現在看到了,因此而作出的選擇上的改變,同樣會反哺回那邊去,令得那位名祖的命數,發生變動?”
“盒子裡的貓,還是光的二象性?”
不管如何,自己現在確實是在“觀察”,在“介入”,在時間維度上施加了“影響”。
蝴蝶振翅,遙生風暴。
但這一切的基礎,還得是建立在自己和名祖有着因果之上。
而倘若名祖的輪迴轉世之身,其實是前身徐小受呢?
“他也命途坎坷啊!”
“早年父母雙亡,被迫流浪;”
“有點機緣進了天桑靈宮,還在外院三年墊底;”
“閉個死關,決心定下時,還是跟名祖一模一樣的‘不成功,則成仁’,且結局是死了!
“這般坎坷,更符合儺祖口中,九世破界果後幾世的悲慘命運發展。”
相較於前身徐小受、自己的前世此二者,自己重生醒來後,一路走得那叫一個順風順水。
縱有危險,總能逢凶化吉,煉成機緣,成就大道。
不像服食九世破界果後的坎坷命運,反倒像極了天命之子,有點八尊諳、魁雷漢那種天之驕子的意思了。
“卻多了個轉盤……”
沒有這個黑色轉盤,徐小受敢十二分篤定,自己和名祖,其實毫無關聯。
強行要有的話,他倒是可以生個兒子出來。
但正如時間總是充滿悖論一般,自己卻偏偏有這個黑色轉盤,因此起勢,直上青雲。
“我麻了啊……”
“唔,用騷包老道的話來講,定是發生了變數……”
思緒盤桓不決,實則一念之間。
聽完三人對“轉世輪迴”,以及“九世破界果”所言後,懷揣諸多思量,徐小受繼續看向畫面,略含期待。
他在等黑色轉盤的出現。
他知曉一切答案,歸根到底還得看這玩意怎麼誕生,如何演變,最後作用到自己身上來。
“搞快點,我後面還有事呢!”
……
“還是不妥當!”
戴儺面的那位在沉默了許久之後,重重搖頭。
白煙繚繞,意識到不論自己如何放肆,畫面中的三人應該都察覺不到自己後。
徐小受逐步支配回自己的“身體”,向畫面中心“推近”。
速度很慢。
但至少看得更清晰了。
三人所處環境,隱隱有水波流轉,是在水下?
但分明又置身在一方類似溶洞般光怪陸離的環境中,白霧和水流同在,石桌上確實也有散落一地的棋子,以及棋盤。
儺麪人拾來兩枚棋子,一放在時祖身前,一放在自己身前,鄭重指着第一枚棋子道:
“你可以去,時間可以並行,但空餘恨無法置身事外,他必須時刻緊盯着你,以防不測。”
“然大劫將至,變數加多,‘窺探’和‘介入’皆爲影響,特別是‘以高見低’。”
“我的想法是,空餘恨不僅得本體維持住時間並行,同時每一世還得化出一具分身,投以你輪迴後所處之位面,加以守護。”
“實力不能太高,但也不能沒有自保之力,意志不能自由,否則容易出變故——主要以‘守護’爲主。”
他說着,擡起頭隔着儺面,盯向右側時祖。
時祖並無第一時間迴應,這聽起來極好的法子,祂竟是有些猶豫?
站在中間的名祖微微搖頭,出口否決:
“你知道的,時間之道本就過分大道化,如果還散出去分身,哪怕限制其意志自由,很容易一不小心就收不回來。”
“屆時,他將困於時間長河。”
儺祖沒有理睬他,隔着白霧看不見目光如何,只依舊盯着時祖:“只是九具分身……”
“可。”時祖最後點頭。
“不可!”
名祖拂袖,拿起時祖跟前的棋子,一把扔出去。
徐小受急忙躲閃,差點扔他臉上。
閃不過,他沒有這麼敏捷的行動力。
但那棋子也沒砸到他,而是穿過了“身體”,掉在不知名處。
“大劫將至,一切皆有變數。”
名祖沉聲:“萬一我失敗了,九世破界果的力量最後消失,但我還想繼續,他難道一直守護?”
儺祖笑了出聲,回頭看向祂:“所以你從一開始,便覺得自己不會成功?”
這話讓人沉默。
名祖沒有接茬,還是搖頭,自顧自道:
“還是那句話,只要你們記得我,我不會隕落,可歷經萬世輪迴。”
“而時間並行之後,並無先後,也即空餘恨若要守萬世之我,他需在同一時間下,身化萬千。”
“說是數‘九’,你一句話,他必然迷失!”
儺祖大笑,笑聲如鋸木,像是有一萬頭野獸在同時發獰,讓人汗毛豎起。
祂笑着坐到了後方石凳上,雙腳敞開,單肘拄着石桌,姿態狂狷:
“你在前頭冒險,他在後方獨享安樂?”
名祖張口,還想說話。
時祖伸手攔住了祂,輕聲道:“無妨,我守護便是了,九具分身,維持得住。”
“萬世!”
儺祖聲音一重,指尖連點石桌,篤篤聲震得人心波動,意味深長道:
“九世破界果護的是你意志,若經過九次輪迴,你還沒超脫,不需萬世,縱你第十世便成了……”
“再見之時,名已非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