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良是傍晚的時候回來的,那時候我們正在吃晚飯,聽到他在外面問新來的女傭,怎麼以前的傭人都沒看到,女傭就說他也不知道。
我聽着他向餐廳這邊走來的聲音,心裡不免有些緊張起來,季越在旁邊默默地握住我的手。
季良站在門口,一手插兜,一手拎着外套搭在肩上,鳳眸微眯看着我們:“我說呢,原來是這麼回事,季越,你這麼迫不及待,就想取代我的位置了?”
我扭頭看着季越,他臉上連一絲波動都沒有,仍是安靜地吃着飯。
季業原本也是忍着,但最後還是忍不住了,啪的一聲把筷子放下:“季良,說話注意分寸,什麼你的我的,你當我已經死了嗎!”
我知道季業其實一直覺得對季良有愧疚,所以很多情況下都不怎麼訓他,剛纔的話,大概是真的觸到他的底線了。
季良沒吭聲,在季家,季業的話有着絕對的權威。
這時,在樓上照顧林曼的特護在門口說道:“季先生,林女士今天的藥已經輸完了,沒什麼事的話,我就先回去了。”
特護就站在季良的身後,看到季業點了下頭,季良迴轉身看着特護離開,又回過頭來看着季業,眼神裡全是不敢置信:“爸,你竟然把那個瘋女人接到家裡來,我媽纔剛死。”
季業眼神躲閃:“小良,爸知道,這麼做你會不開心,但我們都是一家人,不能讓你林阿姨一個人住在外面,對吧?”
季良冷笑着,看看季業,又看看季越,轉身往外走了。
自始至終,季越一句話都沒說,臉上的表情也一直是淺淡如水。
“小越,你別在意,你大哥說話一向不過腦子,你別跟他一般見識。”季業自然也知道,林曼在季越心裡是什麼樣的位置,剛纔季良那麼口無遮攔,若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季越肯定要對季良出手了。
“我知道。”季越就只說了這三個字,然後就站起來拉着我,對季業點了下頭,“我們吃好了,爸慢用。”
我們從餐廳出去時,看到季良站在二樓東側的一個房間外面,那裡好像是健身房,他趴在欄杆上,挑釁般看着季越。
季越回望了他一眼,然後對我說:“你去看看媽。”
我知道季越是在支開我,可是看着他不容置疑的眼神,我也只能照他說的做。
我走到林曼的房間門口,回頭看過去的時候,見季越已經上樓了,季良也進了裡面。
他們兩個人,終於還是免不了一場面對面的決鬥。
季越回房間的時候,我看到他的嘴角有淤青,拳頭上也傷了好幾處,血肉模糊的。
我連忙拿了藥箱,幫他清理傷口,他還是沒吭聲,疼的時候也只是微微皺了皺眉。
我幫他纏好紗布,準備把藥箱放回去的時候,剛站起來,就被季越抱住了:“你怎麼了?”
“謝謝你在我身邊。”他的手環着我的脖子,頭埋在我的頸間,聲音有些暗沉。
我知道他是個沒有安全感的人,沒有掙扎,也沒有推開他,就那麼任由他抱着:“季越,我們會一直在一起的,對嗎?”
就好像上次一樣,他還是沒有回答,就只是抱得我更緊了。
說不上來是什麼感覺,我心裡多多少少是有點失望的,即使他抱得我這麼緊,我還是覺得,我們之間好像隔着什麼,始終沒辦法靠近。
一夜胡思亂想,早上又沒起來,睜開眼睛時,季越早就沒在了。
洗漱完,換了衣服,下樓吃早餐的時候,竟然看到季良坐在下面的沙發上,我心裡不覺一緊,立刻轉身又往回走。
他雙臂攤在沙發上,翹着腿,揶揄道:“既然這麼怕我,就不應該搬回來住,我可不敢保證,我什麼時候又會做出昨天的事情。”
他這分明就是威脅!
我以前只是覺得他很蠻橫,沒想到竟然還這麼無恥!
不過他說的也對,我以後都要生活在這個家裡,跟他不可能不見面的,躲着也不是辦法。
我返身又下了樓,向餐廳走去,沒想到他竟然就在後面跟着我。
我回頭瞪他一眼:“你到底想怎樣!”
“不想怎樣,餓了,吃飯。”他說着,大喇喇的坐在椅子上,女傭連忙將早餐放到他的面前。
他胡亂地扒拉着,嚼了一口,忽然皺眉吐了出去:“這什麼東西,誰做的!”
女傭嚇得低着頭:“是……芳姐。”
“這是給人吃的嗎,”季良揮手就把桌上的餐具全都打翻在地,“讓她重做!”
我有些無語,還以爲謝蘭的死能讓他改變一些,沒想到更變本加厲了。
我吃了幾口,就沒什麼胃口了,站起來就要走,誰知他突然就將一個矮凳踢了過來,正撞在我的小腿上。
梨花木的凳子,撞得很疼,我彎下身按着痛處,轉身憤怒地看着他:“季良,你別太過分!”
“我又不是故意的。”他斜斜地靠在椅子上,領口的扣子好幾顆都沒系,一副吊兒郎當的
樣子。
他這難道是傳說中的破罐子破摔?
我懶得理他,覺得沒那麼疼了,慢慢地往外走。
“姜雨彤,你能不這麼偏心嗎?”季良沒頭沒尾地說了一句。
我回頭,見他伸出手,手臂上竟是一大片淤青,應該是昨晚跟季越打架時弄的。
“我也受傷了,你就不能關心我一下嗎。”他擺出一臉可憐巴巴的模樣。
雖然我知道,我不應該再跟他接近,可是他這麼說的時候,就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孩子,我竟然有些心軟。
謝蘭剛剛去世,無論他再怎麼裝得跟沒事一樣,心裡肯定也是難過的,他的這些幼稚的舉動,也許只是在發泄心裡的不安而已。
我嘆了口氣,輕聲說了一句:“等我一下。”
我到廚房去拿了冰袋給他冷敷,他倒是很配合,一動也沒動。
“好點了嗎?”我擡頭問他,卻不想正跟他的目光相撞,他一瞬不瞬地看着我,竟看得我有些慌,我連忙就向後退開,“你自己敷吧。”
“姜雨彤,我們真的沒機會了嗎?”他在後面問道,聲音暗沉,讓人不覺一陣酸澀。
我背對着他,手指攏起:“忘了我吧,我們已經不可能了。”
“我知道了,”他似乎笑了一下,“你別後悔。”
我蹙了下眉,心裡預感到他準備要做什麼,我轉身看着他說:“季良,我們之間的事,跟季越沒有關係,我希望你們不要手足相殘。”
他也站了起來,慢慢地走向我,在我面前站定,低頭看着我,脣角微勾:“我最喜歡手足相殘。”
“季良——”我皺眉。
我還沒說出後面的話,就聽到外面有女傭叫道:“大少爺,蔣小姐來了。”
季良應了一聲,從我身邊走過時,在我耳邊說道:“這場遊戲,會越來越有意思的。”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走出去,他的背影,那麼決絕,好像從現在開始,我們就真的不可能再有緩和的機會。
“良,今天去選婚戒,你想好要哪個牌子的了嗎?”蔣安琪看了我一眼,伸手幫季良繫着口子。
季良拍了拍她的頭,很寵溺似的:“我約了珠寶設計師阿K,讓他親手給我們定製。”
那應該是個很有名的設計師,蔣安琪一聽到,立刻就掩脣驚道:“阿K不是在法國參加宮廷盛宴嗎?”
季良只是笑了笑,有意無意地瞥了我一眼:“我想辦到的事,還沒有辦不到的。”
蔣安琪已經高興得花枝亂顫了,她踮起腳尖在季良臉上落下一吻:“良,謝謝你。”
看着他們就這麼赤果果地在我面前秀恩愛,我忍不住搖了搖頭,我是真的不知道,他們怎麼樣跟我有什麼關係。
閒來無事,我讓司機送我去了趟超市,給小蠻買了一些生活用品,不想出門時,竟然碰到姜路軍和李雅琴。
我一看到這兩個人,心裡就有一股無名之火,但是現在,連雨浩也不在了,我不想再跟他們扯上任何關係,便也沒看他們,從另一邊往外走。
但他們還是看到了我,李雅琴指着我撞了一下姜路軍:“喂,那不是雨彤嗎!”
姜路軍向我看了過來,見我大步離開,他飛快地跑了過來,在我要上車時拽住了我的胳膊。
“放手!”我冷冷地說道。
“不放,放了你就跑了。”姜路軍恬不知恥地笑了笑,“雨彤,好久不見了,你在季家挺好的吧?”
我看着他,身上的衣服都是名牌,手裡的包也是高檔貨,而且還出入這樣高檔的超市,但是一看他衝我笑,我就知道他在想什麼:“季越不是給了你一千萬嗎,你這麼快就揮霍完了?”
“什麼一千萬!”姜路軍有點惱,“季越就是個騙子,一毛錢沒給我,還讓人差點把我打死!”
我有些震驚地看着他:“你別誣陷他。”季越不給他錢我能理解,可是讓人打他,應該不可能。
“誰誣陷他了,那個帶頭的人就是這麼跟我說的,說是他們家二少爺下的命令,讓我以後都不要在龍城出現。”姜路軍說着,就捋起袖子,還撩起上衣,讓我看他身上的傷。
我皺了下眉,更覺得不可能了,季越做事絕對不會這麼不謹慎,即使他真的做了,也不會留下痕跡。
這麼明目張膽說出季越的名號,分明就是有人故意的。
我狐疑地看着姜路軍:“那你怎麼還在龍城,還有你身上的衣服怎麼回事?”
他低頭看了看,又有些得瑟起來:“那是你爹我命好,遇到了貴人,不過可惜,你爹不是做生意的料,那些錢全賠進去了。雨彤,你……要不借我點錢,讓我東山再起?”
我冷笑一聲:“你就是爛泥扶不上牆,沒被人打死已經很走運了,以後還是少在這裡出現,這家超市是季家名下的,再遇到季越,他會真的讓你死的很難看。”
我說完,也不管姜路軍是個什麼表情,立刻就打開車門上車了。
但是我心裡,卻總是有些不
安,季良說,三年前追殺季越的人不是他安排的,那就是說,還有另外的人想要置季越於死地,還有姜路軍的事情,很可能也是那夥人。
到底是誰?季越究竟得罪了什麼了不得的人物?
“少奶奶,後面那輛車好像一直在跟着我們。”司機忽然說道。
我看了一眼車外的後視鏡,見後面有輛黑色的保時捷,始終跟我們保持着不遠不近的距離,我有些怕直接去看小蠻,會給她帶來危險,便對司機說道:“去季氏。”
司機明白了我的意思,便很快在前面變換了車道,往另一個方向開去。
到季氏門口的時候,我坐在車上沒有下車,又看了一眼後視鏡裡,那輛車也停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只是車上的人始終沒下來,也不知道是什麼人。
我給季越打了電話,沒一會兒他就出來了,走到車邊時,他還沒上車,就先看到了後面那輛保時捷,神色有些冷峻起來。
等他一上來,我立刻問道:“那輛車一直在跟着我們,你知道是誰嗎?”
他握着我的手,淺淺笑了笑:“別疑神疑鬼的,只是巧合。”
巧合?可他剛纔分明就顯出認識那輛車的樣子:“季越,不是——”
我的話還沒說完,季越看着我手邊的大包小包問:“是要去送給小蠻嗎?”
我點了點頭:“可是剛纔我有點害怕,就沒敢直接去。”
他失笑,對司機說:“去漫香林別墅。”
司機發動了車子,我心裡卻還是有點擔心,忍不住看了看後面,可是剛纔的地方,卻已經看不到那輛保時捷了。
車子開到漫香林別墅的時候,我看到在外面的花叢旁邊,放着一輛摩托車,心裡不知怎的就是一顫。
我沒讓司機繼續往裡開,跳下車就跑了進去,剛到門口,就聽到裡面傳來男人的粗喘,還有女人的呻吟。
而且這個女聲我是那麼熟悉,就是小蠻沒錯!
我那時整個人都愣住了,腦子裡一片空白,突然就伸手把門推開,看到小蠻和一個男人就在沙發上,做着那種事情。
小蠻也看到了我,臉色立刻變得慘白:“雨彤姐……”
她叫了我一聲,連忙把身上的男人推開,迅速地穿好衣服,跑到我面前跪下,哭着說:“雨彤姐,對不起,我只是一時沒忍住,我以後再也不會了!”
“一時沒忍住?”我冷笑,“你當我是傻子嗎?你才懷孕幾個月,敢做這種事?你從一開始就是騙我的!”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她根本就沒喜歡過雨浩,她接近雨浩,其實就是爲了把他騙出去,綁架他。
那時候他們大概只知道,我跟季家有關係,卻並不知道是什麼樣的關係,是在雨浩出事的時候,季越的出現,才讓他們意識到,或許可以得到更多的東西。
所以她才假裝懷孕,她知道我對雨浩的感情,一定不會虧待了這個孩子,而我也確實想過,跟季越商量,把這套房子送給她。
沒想到,真相竟會是這個樣子!
我真是太蠢了,我竟然姑息了害死雨浩的真正凶手!
“你們等着,我一定會讓你們給雨浩償命的!”我冷冷看着小蠻,恨不得立刻就殺了她,但我還是保留了最後的理智。
那個男人也已經穿好了衣服走過來,染着很多顏色的頭髮,戴耳釘鼻釘,衣服也是那種破了很多洞的款式,一看就是個小混混。
他走到小蠻身邊,把她拉了起來,然後猛地推了我一下:“賤女人,你弟弟死了有什麼了不起的,他本來就快死了,我們只是快點送他上路罷了,還償命,你以爲這是古代啊!”
我的手指緊緊攥着,剛要去打他,卻有人比我先出手了,一拳就打在那男人的鼻子上,他倒在地上,抹了一下鼻子上的血,大聲罵了起來:“艹,你找死啊!”
我的身體被拉開,季越站在我的前面,眼神冰冷地看着那個男人:“你知道我的身份,我就算現在把你打死,最多就是花點錢,你這條命,連一條狗都不如。”
那男人在聽到季越的話時,不覺吞嚥了幾下,然後倒退着向後挪開:“季二少,您就把我當成條狗放了吧,我這條命真不值錢,如果您肯放了我,我就告訴您幕後的主謀是誰。”
到了現在,他竟然還在跟季越講條件,幕後的主謀,已經不用他說,我也知道是蔣安琪,那個女人,我早晚會讓她付出代價!
而眼下,這個人怎麼處理,纔是主要的。
“你的條件,我不感興趣,”季越的眼神更冷了幾分,“可你剛纔動了我的女人,便不可原諒!”
他說着時,就要朝那個男人打過去,沒想到那個男人忽然爬了過來,抱住了季越的腿:“季二少,您就放過我吧,我不值得您髒了手啊!”
季越一腳就踢了過去,正踢在那個男人的下體處,那男人嗷嗷地叫着在地上打起滾來。
我的注意力也都在那個男人身上,沒注意到小蠻什麼時候,竟拿了一把水果刀向我刺了過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