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午開工前,朝顏下身出血的狀況依舊沒好。把她這樣一個人留在屋子裡我實在不放心。只能硬着頭皮跟莉姐去請假。
莉姐只是淡淡瞅了我一眼,好像就看穿了我的心事。她問我說,“朝顏那丫頭回來了?”
我點頭,“嗯,回來了。她狀況不太好,我想帶她去一趟醫院。”
“也好。你跟着一起去,我也放心點。”出乎意料的。莉姐竟然沒有反對,她撩了撩睡裙。打開了化妝櫃的一個抽屜,抽屜散亂着一大把鈔票,莉姐也沒數,就將所有的錢疊了疊。遞給我,“傻看着幹什麼,還不快收着。去醫院不用花錢啊,還是你拿得出錢來?”
我其實有些看不懂莉姐。在會所的時候,她教訓起小姐來可是從來不心軟,什麼難聽的話都說得出來;要是遇見不聽話的。她們自己不動手。就讓寬哥出面,哪個小姐不是嚇破膽的。再比如說我買了二十萬,不過一個月她要價五十萬,也沒有一點羞愧的神色。
可是在某些時候,我總覺的莉姐好像是在幫我。
眼下更是不用說,我身上所有錢加起來都不到兩百塊,朝顏身上也不見得有錢,我們倆這樣去了醫院,說不定還要被趕出來。
我拿了莉姐的錢,回房間數了數,一共是兩千五百塊,我替朝顏記着,她肯定還是要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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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過年的,醫院的人依舊不少。最近天氣冷,到處都是感冒掛水的,老人和小孩特別多。
下了出租車,我抱着從頭到腳都裹得嚴嚴實實的朝顏往醫院裡走,她迷迷糊糊的還是有些清醒了,所幸還能走,不然我一個人可真的拖不動他。
我去掛了急診,可是急診慢的跟普通門診也差不多,好不容易快輪到了,竟然因爲醫生前後交班還等了半個小時。
給我們看診的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的女醫師,躺着一頭小卷短髮,面相精明又不是十分友善的那種,她問我們看啥病。
我支支吾吾的講了一下。
“最近有性行爲嗎?”
“有。”我替朝顏回答。
“什麼時候的事情?”
“昨天。”
“出血情況多久了?”
“快一天了。”
女醫師翻來覆去的又問了很多問題,大多都是神色不耐煩,語帶嘲諷的那種,我像是被警察臨檢一樣,十分的不堪。
終於問完了,在一個護士的幫助下,我扶着朝顏躺在了檢查擡上,我正要往旁邊退,女醫師又瞪了我一眼。
“傻愣着幹什麼,還不快給她脫褲子,內褲什麼都脫掉。”女醫師背對着我拿着檢查的工具,嘴上卻沒停,“對着男人脫褲子到是挺快的,換了地方就變矜持了?要是真的矜持,也不會幹這一行了。”
聞言,我才轉着目光對上女醫師,女醫師看着我譏笑了下,“看什麼看,難道我說錯了嗎?從你們一進門,我就看出來了,你們兩個就是做雞的吧?跟着男人玩瘋了,不然怎麼會得這種毛病。”
女醫師手裡拿着銀色的器具,都沒看幾眼就把東西往朝顏身體裡放進去,朝顏痛的倒抽了好幾口冷氣,連額頭上都沁出了冷汗,我忙上前抓住她顫抖的手。
“大過年要值班就算了,我他媽還真倒黴,竟然遇到你們這種人。髒死了。”女醫師將檢查的器具放進一旁的盤子上,這一句“髒死了”恐怕也是一語雙關。
女醫師也沒說檢查完了,等她人走出了檢查室,我纔敢扶着朝顏起來。
朝顏大概是痛醒了,雙眼比之前清亮了很多。
等走出了檢查室,女醫師正低頭寫着病例,朝顏緊盯着她看,然後跟我說,“扶着我往前幾步。”
我以爲她想坐側面的凳子,就扶着她往前走,女醫師也正好寫完病例,剛擡頭要跟我們說話——
啪!
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在我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朝顏已經擡着手在女醫師的臉上重重的甩了一巴掌。
我不知道虛弱的她從哪裡來的力氣,竟然將這一巴掌能打的這麼響,連一直喋喋不休的女醫師都被她打蒙了。
“我就是做雞的怎麼了?你這個賢妻良母要是管得住自己的老公,不讓他們出去花天酒地,又怎麼會有做雞這行業。”朝顏對着女醫師冷笑着。
我扶着她的手,可以感覺到她手臂的顫抖。
女醫師當下也火了,臉上不知道是被打紅的,還是漲紅的,對着我們兩個人就撕扯了過來。
一旁的護士嚇得跳開了,朝顏身體虛弱,根本不是女醫師的對手,我要扶着朝顏也騰不出手,撕扯和叫罵之間,女醫師在朝顏身上抽了好幾巴掌,她尖銳的指甲甚至抓破了朝顏的臉頰,還有我的手背。
我們跌跌撞撞的走出了診室外面,一旁好些人都看過來,一看有人,女醫師更加的猖狂了。
手裡抓着朝顏的頭髮不放,嘴裡還大聲詛咒着,“你們這兩個不要臉的女人,一身梅毒不說,竟然還有臉來看病,就怕別人不知道你們是當妓-女的是不是?。你們這種人,真該拖出去被人打死。”
那個女醫師大概也是真瘋了,竟然抓着朝顏的頭去撞牆。
“住手!你他媽的給我住手!”我怒吼着,一直以來我都抱着息事寧人的態度,她動手我只是躲着攔着,沒一下是還手的,從我們走進診室檢查開始,她一直喋喋不休的諷刺,我也沒頂撞一句,大過年的,無論是看病的還是治病的都不容易。
但是人被逼到了絕境,總是會逼出脾氣來的。
我心裡憋着一股倔勁,一下子就衝了上來,將女醫師重重的壓在牆壁上,然後一口咬住她的手臂,逼着她放開抓着朝顏頭髮的手。
朝顏跌跌撞撞的退了兩步,沒人上來扶她,但是她也沒摔倒,就搖搖晃晃的站着,我這才安心了。
而這時,我已經被女醫師反手抓住了頭髮,她手使勁往後,迫使我仰頭。
我冷笑着,也伸手抓住了女醫師的那一頭小卷發,一面抓的她五官都擰了起來,一面咆哮着,“我們就是做小姐的怎麼了?是睡了你老公還是睡了你爸爸了,我們規規矩矩在會所裡等客人,他們要不是自己張/開腿走進來,我們還能強迫他了。你覺得我們髒,覺得我們抓的錢髒,真可笑了,我們靠着自己的本事,不是偷的不是搶的,沒給社會添加負擔,有什麼髒的。髒的是你們這些帶着有色眼睛看我們的人,髒的是你們這些連自己的男人都管不住的人,髒的是你們這些喜歡花天酒地的人。”
女醫師大概也沒想到我在這樣狼狽不堪的情況下,竟然還能說出這麼一大段話來,她被我氣得一口氣堵在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息着,
周圍的人已經越來越多,而且好些都是醫院的醫生,有人在背後竊竊私語。
“這不是錢醫生嘛,聽說她老公十幾年前就在外面包了小三,私生子都十歲了,現在小三上門正鬧着跟她分家產呢。”
原來是這樣,這就怪不得了。
我嘲諷的眼神緊盯着女醫師,看着她一陣心慌,直到醫院的保安上來,將我們兩個拉開。
我頭髮凌亂,但是也顧不得自己,反而是上前看朝顏,朝顏臉色不是很好,但是擡眼給了我一眼稱讚的眼神。
經這一鬧騰,今天這病恐怕是看不成了,朝顏無所謂的笑了笑,“反正死不了,不看也沒關係。”
我們在周圍人鄙夷的目光中離開,而其中一道目光,特別的如影隨形。
我擡眼望過去,看到顧辰風鶴立雞羣一般的站在人羣的最外面,一雙沉黑的眸子冷冷的注視着一切。
自從上一次的咬錢事件之後,我們已經大半個月沒見了,不是他沒來會所,而是我下意識的避開,莉姐也沒再安排我去他的包廂試臺。
我以爲我們已經徹底的形同陌路,唯一的聯繫只剩下我還沒還清的欠款,但是沒想到他今天竟然也會在醫院裡,而且還看到我這樣潑婦罵街的一面。
如果這算是孽緣,那也他媽的太倒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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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沉默的從顧辰風的身邊走過,可是他卻將我堵在了醫院門口。
他坐在車裡,我和朝顏站在外面。
顧辰風的身邊沒跟人,是他自己親自開車,修長的手指不耐煩的敲着方向盤,他頤指氣使着,“林沫然,上車。”
我笑了笑,“顧少,您的車太高級了,怕給您弄髒了,我們可賠不起。”
大概是還帶着之前吵架的後遺症,還是因爲離開了會所,我對顧辰風說話第一次沒了那種畏懼的感覺,還帶着一點點的諷刺。
我說完了之後,多少還是有些後悔的,畢竟面前的可是用兩隻手指就能捏死我的人。
在我懊悔的目光中,顧辰風卻笑了起來,一抹薄脣揚起好看的弧度,連濃眉都輕揚了一下,“剛纔不是還有人說‘不是偷的不是搶的,沒給社會添加負擔,有什麼髒的’,現在怎麼又說自己髒了?”
他側着臉看我,笑容裡帶着一點玩世不恭,一夕之間,我的眼前有個模糊的記憶在晃動,好像是那一年的暑假……
我正遲疑着,可是一旁的肩膀卻沉了下去,原本還算醒的朝顏在這個時候暈過去了。
“上車吧,我送你們去別的醫院。”顧辰風又說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