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登等人都聽得很認真。
他們未曾生育,所以不是很能理解這種“繁衍後代,陪伴後代,離開後代”的感覺。
不過,古牧夫婦對自家兒女的愛意,他們倒是清晰地感受到了。
那種由衷的喜悅、欣慰,已然溢於言表。
就在這時,古牧吾郎冷不丁的開口道:
“話說回來……橘君,你差不多也該成家了吧?”
伴隨着這句問話,一束束情緒各異的目光落到了青登身上。
青登不禁一怔——突如其來的催婚,令他措手不及。
古牧吾郎幽幽地把話接了下去:
“你現在已是一城一地之主,不再是領着死俸祿的官吏。”
“換作是在從前,你是要成家,還是要保持獨身狀態,不會有人去管你。”
“可如今,情況已大不一樣了。”
說到這兒,他的語氣和神態逐漸變得認真起來。
“是否擁有子嗣,直接關係着整個藩國的存續。”
“說得直白一點……是否結婚,以及是否誕下子嗣,已經由不得你了。”
“對於你的婚事,你麾下的部將們肯定比你更急。”
“一個不好,他們說不定會硬逼着你去結婚,再不濟也要收個能力過人的養子。”
“因此,哪怕只是爲了保證藩國的穩定,你也是時候要結婚了啊。”
古牧吾郎前腳剛說完,後腳阿町就附和道:
“結婚啊……”
她一邊說,一邊轉動視線,看了看青登,然後又看了看木下舞,眼神逐漸變得意味深長起來。
“橘君,你們將來若是結婚了,舉辦婚禮時可一定要邀請我們啊!”
在說到“你們”這個字眼的時候,她特地加重了語氣。
面對這倆夫妻的一唱一和,青登不由得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
在他的印象中,這還是他今年以來首次被催婚。
雖然古牧吾郎適才的那一番話語像是在聳人聽聞,但事實上,確如他所說的——青登是時候該結婚了。
不誇張的說……相比起建設藩國,結婚生子纔是青登目前的頭等大事!
究其緣故,便是因爲如今的青登乃是一藩之主,不再是普通人。
歷史已經無數次地證明了:在封建年代,宗室稀缺將會引發多麼大的風險。
中國的典型例子是三國時期的魏室。
宗室稀少,以致讓權臣鑽了空子。
晉室取代魏室後吸取教訓,大封宗室。
日本的典型例子是豐臣秀吉。
豐臣秀吉的生育能力有着極嚴重的不足,直至死去也才留下一個幾歲大的孩童,讓德川家康鑽了空子。
德川家取代豐臣家後,同樣也是吸取教訓,同樣也是大封宗室,分封了一大堆親藩大名,還搞出了“御三家”、“御三卿”。
一言以蔽之——在一個奉世襲製爲尊的封建組織裡,領袖若是擁有大量的後代,便代表該組織有着穩定的繼承人。
如此,該組織方可穩定且長期地發展,成員們才能夠毫無後顧之憂地繼續爲其效勞。
反之,跟隨一個沒有後代的首領,就像是在一個隨時有可能破產、散夥的公司裡上班。
說得難聽一點……倘若青登現在遭遇了什麼意外,不幸西去的話,新選組會怎麼樣?新選商會會怎麼樣?秦津藩會怎麼樣?
不難想象——絕對會爆發大規模的內鬥!
新選組和新選商會是青登一手組建起來的軍事集團、商業組織。
在藩國草創、亟需治國人才的這檔兒,山南敬助、巖崎彌太郎等人直接兼任了藩國內部的各個要職。
換言之,新選組和新選商會的核心幹部們基本等同於秦津藩的統治階級。
永倉新八、齋藤一等人皆爲脫藩浪人。
既然是浪人,那便意味着他們已經沒有主君了,是完全的自由身。
唯一的例外便是近藤勇。
從戶籍來看,近藤家乃幕府的臣子,因此近藤勇是正兒八經的幕臣。
就法理來說,他比較像是幕府暫借給青登的寄騎。
【注寄騎:簡單來說,就是上級將自己的直屬部下暫借給其他人使用,這種被借去使用的人就被稱爲“寄騎”】
正因如此,在不久前的“大封賞”中(平定“天誅組之亂”的獎賞),儘管永倉新八、齋藤一等人都獲得了相應的豐厚獎賞,但只有近藤勇被提升了家祿。
不過,不論是近藤勇還是其他人等,他們如今的利益已與青登高度綁定。
雙方已然結爲關係緊密的利益共同體。
青登榮,他們亦榮。
青登辱,他們亦辱。
雖然尚未對外發出正式的說明,青登也沒有公開地收近藤勇等人爲臣,但既然已是共同進退的關係了,那他們與“青登的家臣”又有什麼兩樣呢?
新選組、新選商會、秦津藩……它們不僅僅是青登的私有物,同時也是許多人的夢想。
不知有多少人渴望站上名爲“新選組”、“新選商會”的這兩個風口,親身實踐一把“好風憑藉力,送我上青雲”。
不知有多少人指望着乘上“秦津藩”這艘大船,駛向充滿光明的遠方。
倘若這些“夢想”都沒了……實在是很難想象這將會發生多麼可怕的事情!
“想方設法地削藩”一直是江戶幕府的基本國策。
按照慣例,假使某藩的藩主斷了後,那麼該藩會被直接除名,領地被悉數沒收,藩內的所有武士全部淪爲無主浪人,自己討生活去吧。
爲了規避這種淒涼的結局,各藩的臣子們全都巴不得自家藩主去開一個大大的後宮,生下一窩的小崽子。
同時也正是出於此故,養子文化纔會那麼盛行。
使家名得以維續,總好過坐視它被毀。
德川家茂與青登的感情甚篤——可他跟近藤勇等人的感情,可是一點兒都不篤的啊。
不難想象——倘若青登是今天沒的,那麼德川家茂的“廢除秦津藩”的手令便是明天到的!
同理,萬一青登不在了,新選組和新選商會還有存在的可能嗎?
光是“缺乏法理上的繼承人”所引發的大規模內訌,就足以使這兩大組織分崩離析。
在青登的壓倒性的絕對武力下,以芹澤鴨爲首的刺頭們姑且還會保持明面上的順從。
可若缺少了青登的壓制,這些傢伙肯定會在第一時間冒出頭來,四處搞事情。
總而言之——如果青登能夠早日結婚,並且誕下儘可能多的子嗣,將可極大地促進秦津藩、新選組和新選商會的穩定。
當然,縱使不論這些功利性的要素,青登也確實該結婚了。
他今年已經21歲。
在江戶時代,如此年紀的單身漢已近乎是老光棍了。
說實話,對於“結婚生子”一事,青登還是蠻期待的。
他很想試驗一下那個自複製以來,就始終沒能將其用上的天賦——最佳的種馬+7!
在大半年前的那場挑戰全江戶的武道高手的“江戶征伐”中,青登從千葉定吉的身上覆制到了這個天賦。
最佳的種馬+7——自身的優秀基因易遺傳給後代。
青登的優秀基因……那可太多、太厲害了啊!
其體內的天賦已接近一百種!
雖說這些天賦不大可能全部遺傳下去,但只要繼承一小部分,便足以成爲人上人了!
此外,青登還很想親眼一睹木下舞的天賦“奶水”究竟會有着什麼樣的效果。
由木下舞哺育的嬰兒,想必會更加強壯、健康吧。這時,青登不由自主地想起遠在江戶的天璋院。
天璋院的天賦是“多子多福”,能力是更容易生出健康、優秀的小孩。
因爲青登是雄性,所以他與該天賦不匹配,無法生效。
青登不禁想着:倘若他與天璋院結合,那麼便是“多子多福”+“最優質的種馬+7”……
假使在此基礎上,再加上木下舞的“奶水”……
在這三個天賦的加持下,將會誕生出什麼樣的嬰兒呢?
想到這,青登的表情逐漸變得怪異起來。 wWW ▪ttκan ▪¢ 〇
他感覺自己可以與天璋院、木下舞一起量產超人了!
當然,以上純屬幻想時間。
若想量產超人,別的不說,光是首要條件——與天璋院結合——就缺乏可行性了。
太后與臣子結合……對世人而言,這種事情還是太過炸裂了。
打從剛纔開始,木下舞就通紅着臉蛋,一聲不吭地埋低螓首。
倘若仔細瞧去,便可發現有若隱若現的半透明的“蒸汽”自其頭頂飄出。
木下舞:(偷瞄)
青登:“……”
木下舞:(再偷瞄)
青登:“……”
她不住地斜過眼珠,反反覆覆地偷瞄青登。
既像是有話想對青登說,又像是在等待青登對她說些什麼。
她的這一連串自認爲很隱蔽的“側目”,全都被青登看在眼裡。
青登一邊迎受着木下舞的“暗中觀察”,一邊幽幽地暗忖:
——等忙完手頭上的工作,暫時清閒下來後,就將“結婚”一事提上日程吧……
……
……
古牧夫婦都是很健談的人。
不僅能夠拋出有趣的話題,而且還懂得把控聊天的節奏。
跟他們聊天甚是愉快,一點兒都不累。
他們從身邊的趣事聊到最新的市井軼聞,無所不聊,無所不談。
然而,心裡一直惦記着“艾洛蒂的後勤才能”的青登,一直在注意時間。
當發現鐘錶上的時針已悄然轉過一圈後,他當即換上認真的口吻:
“古牧先生,古牧夫人,我們可能要告辭了。”
眼見青登想離開,夫妻倆自然是出言挽留。
可在發現對方的去意已決後,他們也不再強留。
對於青登的突然告辭,木下舞並沒有表示不滿——反正已經知道古牧夫婦的具體住址了,將來完全可以等有空的時候再來叨擾。
青登抓起擱於右腿邊的佩刀,不緊不慢地站起身來。
正當他將佩刀別回腰帶裡的這個時候,其視線陡然注意到了什麼。
“嗯?這是?”
青登眨了眨眼,直勾勾地望向大廳的一角——準確點來說,是望向擺於此處的一架唐櫃。
【注·唐櫃:有腳的中式櫃子】
他剛纔只顧着跟古牧夫婦聊天,所以他直至現在才後知後覺地發現:這架唐櫃的櫃面上貼有一張“人像”。
青登本以爲這是一張畫,可在定睛詳觀後才赫然發現:這是一張通緝令!
古牧吾郎循着青登的視線望過去,旋即輕笑了幾聲。
“哦,這個呀……這個是‘永世劍聖’緒方逸勢的通緝令。”
青登聞言,頓時面露訝色。
緒方逸勢的通緝令……這已經是老古董般的存在了。
幕府可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和資源去連續通緝一個如今不知死活的浪人。
因此,早在很久以前,幕府就停發了緒方逸勢的通緝令。
目前流傳在世的都是一些很古舊的“存貨”。
阿町嘿嘿一笑,插話進來:
“這張通緝令是我貼的,我很崇拜緒方逸勢!在我眼裡,緒方逸勢是這世上最帥氣的男人!所以我一直留着這張通緝令以做個紀念!”
——當着自家丈夫的面,說其他男人很帥,這樣真的好嗎……
儘管心裡在瘋狂吐槽,但青登表面上卻不動聲色地開口問道:
“請問我可以靠近一點,仔細看看嗎?”
古牧吾郎攤了攤手:
“請便。”
青登當即邁步向前,走到那架唐櫃的跟前。
木下舞與艾洛蒂不分先後地緊跟過來,與青登一起貼近觀看緒方逸勢的通緝令。
只見通緝令上的墨色皆已淡去,上面的許多字樣已經模糊不清。
看樣子,這張通緝令有些年頭了。
好在上面的人像還算是清晰。
青登掃動視線,仔細觀瞧緒方逸勢的“大頭像”,不放過一絲細節。
總的來說,緒方逸勢長着一副既不算是英俊,也不算是醜陋的五官。
沒有剃月代,扎着總髮——對此,身爲同款髮型的擁有者,青登必須要予以好評!
光從面相來看,感覺緒方逸勢就只是一個相貌平凡的普通人。
實在是很難想象這個“普通人”居然會是日本史上最強的劍士。
——嗯?
忽然間,青登輕蹙眉頭。
他探過臉去,好讓自己的眼睛能夠更加貼近人像,其鼻尖都快碰上櫃面了。
——好熟悉啊……到底是在哪裡見過呢?
說來怪異,青登總覺得緒方逸勢的臉很眼熟……
僅須臾,他的這份疑慮便有了答案。
青登驀地轉過腦袋,看了看不遠處的古牧吾郎。
接着又收回視線,看了看面前的通緝令。
然後又看了看古牧吾郎。
接着又看了看通緝令……
就這麼反覆了好幾遍後,青登換上打趣的口吻:
“古牧先生,你長得和緒方逸勢好像啊!”
此言一出,古牧吾郎頓時拉下臉來,額間佈滿黑線。
至於其身旁的阿町則是抿緊朱脣,雙頰鼓成松鼠般的狀貌,一副努力憋笑的模樣。
“像?你確定嗎?不可能的吧!我應該要比這張人像要帥得多吧?”
古牧吾郎滿面不忿地發出強烈的“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