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代酷吏來俊臣說過,整治人的辦法當中最狠的是把活人塞進冷鍋裡慢慢煮叫請君入甕,最殘忍的則是將手腳耳朵鼻子都斬下來,放進罐子裡做成人彘。而最讓人難受的卻莫過於讓人活在絕望裡。
從摧毀一個人的社交圈開始,那種忽然間,所有往昔的知交好友全都像不認識你似的,連最親近的兄弟姐妹都把這個人當瘟疫一樣避而遠之的感覺,絕對是最讓人崩潰的。而更可怕的是,就在幾個小時內,海關發現違禁走私貨品,公司財產凍結,銀行催貸,老婆被暫停職務接受調查,以往稱兄道弟的分局領導連電話都不接了。
從自詡牛逼的人上人到岌岌可危無人理會的準階下囚,馮世傑只用了不到一天的時間就完成了這不可思議的轉變。
這樣的轉變完全不符合共和國官場一向以來的規矩,沒有通氣,沒人打招呼,也沒有丁點人情可講,一切按部就班動作雷厲風行。能幾個小時內把事情辦到這地步,並且還留了一絲餘地的人物該是何等厲害?
這人只要沒傻透腔,就該知道自己時得罪了厲害的大人物。馮世傑雖然驕狂,但智商還在線。
夜,白雪的房子,馮世傑垂頭喪氣坐在那裡,臉上寫滿了懊喪和後悔。
“李先生,我是來跟您道歉的,請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馬,饒我一命吧。”
“談不到吧,你這不活的好好的?”李牧野詫異的樣子:“再說,針對你的人也不是我,而是白芳冰的幹姥姥,你拜廟門之前也得先問問這裡頭的神仙管不管你的事情吧。”
馮世傑一聽就傻了眼,道:“李先生,您就別拿我尋開心了,您們都是一家人,這點事情還不是得先聽您一句話。”
李牧野含笑點頭,道:“我倒是還有一點點話語權。”
馮世傑長出一口氣,道:“我就知道沒走錯門。”
李牧野道:“你既然是來拜廟的,不至於空手來糊弄神仙吧?”
馮世傑哀嘆道:“財產凍結,又不知道您喜歡什麼,所以沒敢貿然準備,失禮了。”
李牧野笑道:“你看,這不是挺通情達理嗎?之前怎麼就不會好好說話呢?”
馮世傑一臉慚愧,苦苦哀求道:“我是肉眼凡胎不辨真神,您就看在我這把年紀,把我當個屁放了吧。”
“這話說的就沒水平了。”李牧野面色微沉,道:“首先你不是個屁,其次你這年紀都活到了狗身上,絲毫沒有年高德劭的穩重寬容,之前不依不饒,現在登門認慫,不是因爲道理,而是因爲知道鬥不過我,如果就這麼簡單的饒了你,今後你依然會覺得有兩個臭錢和一點社會關係就可以爲所欲爲。”
馮世傑苦着臉,道:“我現在已經知道人外有人了,請您無論如何海涵一下。”
李牧野道:“之前你跟我提的條件,現在怎麼說?”
馮世傑道:“自然是全都不作數,賠償不要了,道歉也不用了,我也不要求學校開除白芳冰同學,然後這位小兄弟打我司機那件事也一筆勾銷,您看成嗎?”
“你倒是大人有大量。”李牧野笑嘻嘻道:“就這樣完了?”
馮世傑愣了一瞬,道:“那依着您該怎麼辦?”
李牧野道:“賠償還是要的,道歉也有必要,你那司機手太欠,切下來當給他一個小教訓吧。”
馮世傑問道:“怎麼賠?您打算要多少?道歉是不是要讓我女兒向白芳冰同學公開道歉?還有,這個切手是什麼意思?”
“你是不是腦袋進水了?”李牧野板着臉說道:“這事兒本來就是教育孩子的一個機會,我一開始可都是按照規矩跟你辦事的,孩子錯了就是錯了,該賠償的賠償,該道歉的道歉,你這個老馮啊,真是愚蠢至極,不但不曉得對規矩保持敬畏,更不曉得保護和尊重孩子的良知與單純,也不想想如果我真如你想的那麼無法無天,你還能好好活着跟我對話嗎?”
“那您的意思是?”
“自然是我們小冰跟你女兒道歉,至於賠償嘛,你拿來的那個數字肯定是不合理的。”
“賠償不要了,若您堅持要道歉,那就私下裡說一下吧。”馮世傑聽出李牧野有鬆動的意思,立即激動的說。
李牧野道:“你那個司機兼保鏢不能用了,這個人太迷信武力,有你這麼一面保戶傘罩着,放任下去遲早會傷害無辜,切一隻手讓他滾蛋,這件事不能含糊了,你要是辦不到,我就派個人跟你過去辦。”說着,對站在臥室門口瞧熱鬧的白起招招手,吩咐道:“一會兒你送一送老馮,順便把那人的手切下來扔江裡。”
馮世傑道:“切手就構成重傷害了,這是不是......”
李牧野笑嘻嘻道:“你那麼大權勢,這點事情還擺不平嗎?”
馮世傑唯唯諾諾道:“是,是,是,切手的事情我是不敢做的,但後面的事情您可以放心交給我。”
李牧野道:“我再受累提醒你一句,口蜜腹劍的套路就不要拿出來練了,當心相關部門翻手再給你們扣一頂抄家滅門的大帽子,到時候你連跪門的機會都沒有。”
“不敢,不敢。”馮世傑連聲說道:“李先生,我是徹底服氣了。”
李牧野擺擺手,道:“白起,送客吧。”
馮世傑欠身從沙發上站起,卻站在那裡不肯走,道:“李先生,我老婆還在被調查,銀行催貸,賬戶資產凍結......”
李牧野道:“這些事情回頭自然有人找你接洽,聽說你在歐洲那邊挺有門路的,大概會給你一個立功贖罪的機會吧。”
白起不耐煩的過去提着馮世傑的衣領把他帶走了。
二人對話的時候姬雪飛一直在旁聽,這會兒終於忍不住問道:“老李,這麼便宜就放過他了?”
李牧野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這不是江湖恩怨,普通社會圈子有另一套規矩,辦了他一個,卻要影響很多人的生計,這麼任性的事情還是少做爲好。”
姬雪飛道:“虛僞,分明是覺得他微不足道,根本不值得你針對才裝成一副寬宏大量的樣子。”
李牧野正色道:“你錯了,就算是再微不足道的生命也是有其尊嚴的,你雖然生長在號稱神仙福地的地方,但畢竟不是真神仙,穿衣睡覺,吃喝拉撒,也都還是俗人規矩,既然來到這裡,就要學會對世俗的規矩保持敬畏。”
“又教訓人。”姬雪飛捂着耳朵道:“不聽不聽,王八唸經。”
李牧野拿她沒有辦法,道:“怎麼想都隨便你吧,有些道理撞到南牆自然就會明白了。”
當夜無話,次日晨,李牧野登上前往中州高速列車。
白無瑕的神凰明堂內外裝修工程都已結束,古風古韻,巍峨堂皇。這樣的建築若是放到古代,註定要成爲建築史上的奇蹟。但是在摩天大樓林立的現代,外行人眼中,它的高度和規模都已不足爲奇。
洛水河畔,山陰之下,一片被圈禁起來的私人領地上,平地搭起一座巨大木臺,周圍修了一圈綵棚。
李牧野找到這裡的時候,白無瑕正坐在高臺上,身背後巨大的橫幅上寫着:白雲杯養生論道大會。那娘們兒正說道:“各位仁兄,同道,朋友們,首先感謝各位不辭辛勞,千里萬里趕過來參與今日盛會。”
李牧野站在臺下看着,那些綵棚下坐着許多千奇百怪的各色人物,無例外的,每一個都氣質不凡,神采各異。顯然都是應邀而來,身負真材實料的江湖人物。
這就是傳說中的武林大會了吧?
一座綵棚下,一個失去了雙腿的老者中氣十足的叫道:“白堂主,這些客套話就不必說了,您今天不是要公開九鼎春秋圖的秘密嗎?依老朽看來,今天到場的老朋友們都是衝着這句話來的,咱們最好還是直奔主題吧。”
白無瑕瞥了說話者一眼,道:“樑弘農老先生,你今天列席這裡是代表南海門的,還是你們蟲地師門?”
那沒有雙腿的老者正是樑弘農。
白無瑕這個問題有點刁鑽,樑弘農一直有統一蟲地師門五部的宏願,但當下卻屈身於南海門,此刻若當衆承認是代表蟲地師門的,勢必要得罪南海門的主家。他遲疑了一下,道:“蟲地師門和南海門是守望相助的兄弟門戶,老朽代表哪一個都無妨,今天我們到此不是來研究老朽歸屬哪個門戶的,大家感興趣的是白堂主所謂的九鼎春秋圖秘密。”
“樑兄所言極是。”另外一座綵棚下,一個衣衫襤褸形同花兒乞丐的白髮老者說道:“白雲堂執掌九鼎春秋圖兩千多年,那九鼎關乎我華夏江山誰主的大計,本就不該是一家一人一言而定的事情,今日難得白堂主胸襟廣大,態度開明,願意公開展示九鼎秘密,我等早已洗耳恭聽拭目以待,現在就請白堂主直入主題吧。”
“這位就是蕭老幫主吧。”白無瑕道:“難得您這世外江湖的大人物這麼賞臉,像您這樣的世外高人,如果不是爲了九鼎春秋圖,尋常江湖人物想見您一面不比登天更容易,既然您這麼給面子,我便斗膽得寸進尺一步請您到臺上來,一會兒展示九鼎的時候,您也好親自近距離做個見證,免得天下人說我白無瑕弄虛作假。”
人比人氣死人,白無瑕力捧這個蕭老幫主,邀請他上臺去近距離觀看九鼎,卻一語道破樑弘農藏身南海門,心繫蟲地師門五部一統大事。這一捧一踩,完全不同的待遇一下子就把兩人分做了兩路。
樑弘農果然不滿的哼了一聲。
臺上的白無瑕這時候卻繼續說道:“海外洪門總會的李夢柏先生可來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