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隱正專心嚼着核桃肉,隨口道:“老子這樣挺好,昏了多沒意思,不要昏。”
面兒哪裡管他說什麼,兩人雞對雞講鴨對鴨講,面兒一把拽着巫隱,“走,進宮去,跟陛下討賞,給咱們倆賜婚,哈哈哈,老子終於要娶媳婦了,哈哈哈……”
這又是一時迷糊,分不清到底是嫁還是娶了,宮人趕緊提醒:“郡主,您和巫公子,是巫公子娶您,您嫁巫公子。”
面兒天天被人提醒,煩死了,伸手一拍那宮人的肩膀,道:“行了行了,還不是一樣的?天天唧唧歪歪的幹什麼?帶路帶路!”
說着,拉着還在吃核桃肉的巫隱進宮去了。
人還沒到,魏西溏就聽到外面面兒的聲音了。
她掃了眼殿門口,守在那的太監趕緊出去跟外頭的耳語幾句,外面的人趕緊迎了過去,提點一聲,面兒的動靜總算是小了。
巫隱很生氣:“說話都不讓說,老子不高興。”
自由慣了的人,突然被人管自然不高興了,面兒安慰:“高興,咱們就當到宮裡來玩的,爬山也是玩嘛,到宮裡也是玩嗎,不讓說話咱們就回家說去,又不是一直住在宮裡的。”
巫隱公子果然被安撫好了,得意洋洋道:“好吧,老子聽你的。”
面兒拉着巫隱去見陛下:“文靜叩見陛下,陛下萬安。”
然後她拉了下巫隱,巫隱瞅了眼女皇帝,然後也慢吞吞的跪了下來,跟着面兒學:“陛下萬安。”
魏西溏擡眸,掃了眼殿下的兩個,沒開口讓兩人起來,半響,巫隱膝蓋不舒服了,伸手揉着膝蓋就想起來,魏西溏突然出聲:“跪下!”
巫隱被她一嚇,手一哆嗦,趕緊重新跪了下來,他就知道,女皇帝就跟母老虎似得哪裡好了?仙尊什麼都好,就是腦子不好,看上誰不好,非要看上一個女皇帝,這就是有病,得治才成。
下面那兩人跪的老實了,魏西溏纔開口:“郡主這兩日休沐?”
面兒正想安慰巫隱一下呢,聽到陛下開口,便趕緊點頭:“回陛下,正是如此。”
魏西溏伸手撐在頭,看了眼下頭的兩人,一個美的人神共憤,一個……就那麼回事,這二人站一塊大有弄錯性別的嫌棄,本該女美男才,哪知道反過來了。
她的視線落在巫隱的身上,開口問道:“朕聽說你是守護星一族的人?那就是和無鳴是一樣的,可是如此?”
巫隱在聽到守護星幾個字後,臉上閃過一絲憤怒,“是又怎樣?反正,老子跟他們也沒關係,是他們不要老子的,老子纔不稀罕!”
面兒睜大眼,可憐巴巴的看着陛下,盼着陛下千萬不要因爲她相公的無禮而生氣,宮裡和其他地方不一樣,一個不小心就會掉腦袋的,面兒知道自己的腦袋不會輕易掉,可別人就不一定了。
她是知道了,原來陛下讓她帶她相公入宮,就是爲了跟她相公說話,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麼事惹惱陛下了。
面兒很是擔心。
不過,魏西溏倒是沒怪罪,只是看着巫隱問:“你今年多大了?”
巫隱動了動身體,膝蓋疼,哼唧道:“不知道,沒人跟老子說。”
魏西溏笑了下,“你現在還算不得老子,待他日你有了自己的子嗣,倒是可以跟你的子嗣稱老子。如今你在朕跟前,這般說便是無禮之舉,可有人告訴過你?”
巫隱擡頭,“沒人說啊,不行啊?”
魏西溏搖頭,“自是不行,朕若不是看在你不知俗事的份上,該是要治你大不敬之罪的,不過念在你不懂事的份上,便繞過你。”
“不稱老子,那要稱什麼?”巫隱擰着眉頭,不明所以。
魏西溏一笑,道:“你非官非爵,不過一介草民,自然該自稱草民纔是。”
“不好聽!”巫隱一口回絕:“老子喜歡好聽的。”
魏西溏笑:“那你覺得那種稱呼好聽?”
巫隱想了想,伸手一拍胸脯,道:“本官好聽!”
魏西溏點頭:“那是自然,官家之身不比其他,爲官者自當該以‘本官’自稱,只是你稱不得,唯有朝廷任命,有正式文書任令下來纔是官。”
巫隱有些不高興了,拉着臉。
不過長的好看,就是拉着臉也是好看的一張臉。
魏西溏放下手裡的筆,站起來,朝着臺階慢慢走下來,道:“你想當官,有一個大的城池,還是想待在宅子裡,看着旁人有大的城池?”
巫隱擡頭,瞪大眼,“老……”清了下嗓子,改口:“草民當然想要大城池,要當大官了!多威風!”
魏西溏笑:“那是,不過,官可不是一句話就能當的,你好歹要做些讓人稱道的事出來才行,若不然,朕就算想要送你一座城池,旁人也是不讓的,你若是不知道,該問問郡主,她自然是知道的。”
面兒使勁點頭:“那是,要考取功名,要不然就像高大人那樣有本事,會筆桿功夫。”
巫隱伸手比劃了下手勢,道:“草民會功夫啊!”
魏西溏笑道:“哦?你的功夫如何?”
巫隱自己點頭:“還不錯。”
魏西溏依舊笑道,“朕讓人跟你比試一下如何?”
巫隱點頭:“來吧,不怕。”
魏西溏對着門外,道:“無鳴!”
無鳴眨眼出現在殿門口,跪在地上:“陛下!”
巫隱瞪大眼:“老子纔不要跟他打!”
魏西溏挑眉,看着他不語,巫隱一哆嗦,趕緊改口:“草民不要跟他打!”
魏西溏問:“你雖手是守護星一族,不過代表的卻是左相那山上的,可是如此?既然如此,切磋一下又如何?自然,若是你打不過,只管說便是,朕也不爲難你……”
巫隱一聽,怒了,一骨碌就要爬起來:“誰說老……草民打不過他?草民這就打得他的跪下來叫草民爺爺!”
爬了一半僵住,對着面兒伸胳膊,痛苦道:“快扶我一把,我的腿……”
跪久了,麻的動不了了。
面兒趕緊過去,伸手給他揉:“明知道爬不動,你就慢慢起來嗎。”
魏西溏笑了一下,道:“朕還沒叫你們起來。”
面兒一聽,伸手把巫隱按得跪在地上,自己也乖乖跪好。
面兒宮裡的規矩,學得最好的地方就是跪着磕頭,巫隱疼得差點叫出來,趴在地上斜眼瞪着面兒。
面兒一臉討好地笑,然後乖乖地低頭不吭聲。
魏西溏這才點頭:“都起來吧,”
她看着無鳴問:“你跟巫公子過兩招,點到爲止,別傷了人。”
無鳴點頭:“是。”
然後他站起來,直接腳尖一點,借力躍到了對面露天空地上,空地挨着荷花池,剛好和這邊相望,這邊倒是個看熱鬧的好地方。
面兒把巫隱扶起來,蹲地上給他揉膝蓋:“相公彆着急,我給你揉揉,很快就好了。”
巫隱還是拉着臉,回頭瞪了眼等在那邊的無鳴,一臉憤恨:“草民最討厭守護星的那些東西!”
巫隱動動腿發現能動了,便身體一躍,以一個身姿十分輕盈的姿態追了過去:“看草民不打死你!”
魏西溏伸手按着太陽穴,這孩子果真是個傻的,怎麼這一教,對誰都自稱草民了呢?
面兒很擔心,“陛下,我師傅很厲害的,我相公會不會有事啊?陛下,您倒是吱一聲啊,萬一我師傅把我相公打傷了怎麼辦啊?”
魏西溏回頭看了她一眼,“點到爲止,不必擔心。”想了下,她回頭看向面兒,“面兒,你之前跟朕說過,你要賺取功名養家可是?”
面兒點頭:“對啊,咱們天禹,不就是我這樣的賺錢養家,嬌弱的貌美如花嗎?”
魏西溏笑了下,“反了。”
面兒瞪眼,魏西溏糾正:“該是男子出門養家,女子貌美如花,難不成沒人這樣告訴你?”
面兒繼續瞪眼,“可是……”
魏西溏伸手拍拍她的肩頭,“面兒,你是天禹第一個,也是現如今唯一一個女將軍,滿朝文武,其他都是男臣,你和他們是不一樣的。是以,你是獨一無二的。”
面兒被女帝突如其來的誇讚誇的有些飄飄然,“啊,真的嗎?我是不一樣的啊……”
魏西溏肯定的點頭:“對,你是不一樣的。所以你自然配得上巫隱那樣的絕色男子,只是,配得上我家面兒的男子,除了容貌出衆,本事也該是數一數二的纔是,否則他一隻花瓶似得男子,怎麼配得上我天禹第一女將軍?”
面兒的臉蛋不知怎麼的,“噌”一下就紅了透底,這輩子都不知道臉紅是什麼的文靜郡主,因着女帝的幾句誇讚,臉蛋紅的像猴屁股,還是典型的黑裡透着紅。
那邊無鳴和巫隱打的噼裡啪啦,這邊面兒差點化成水,眼睛都是螺旋狀的,暈暈乎乎的問:“陛下,那您說我相公是不是也去考個功名或者是武狀元之類的啊?要不然,豈不是配上我了?”
魏西溏笑了下:“自然要量力而行。要看巫隱公子適合做什麼了,若是他適合文臣,比如左相大人那樣的,那便讓他從文,若是他適合顏將軍那樣的,那便讓他從武,主要看他適合做什麼。”
面兒捧着臉蛋,認真的想啊想:“陛下,我瞧着他什麼好像不適合像左相大人那樣的,也不適合顏將軍那樣的,怎麼辦?”然後她歪着腦袋,看向那邊的打的驚天動地的兩人,突然說:“但是陛下,我覺得我家相公好像適合像我師傅那樣的。”
魏西溏低頭一笑,道:“那該是因爲他是守護星一族的人吧,那一族的人似乎都不善言辭耐得住寂寞,經得起歲月蹉跎和時間的等待。”她往前一步,道:“朕也覺得巫隱適合像你師傅那樣的。”
那邊死活不肯認輸的巫隱打的急了眼,任誰被人三番四次下了面子,都會氣急敗壞,更何況無鳴都是點到爲止,不是按住了他的脖子,就是按住了他的腳腕,巫隱自然是不肯認輸的。
巫隱輕功極佳,是以躲避的方式出神入化,這等功夫只適合逃命,卻不適合保命,如今遇到無鳴這種專門守護旁人的頂尖高手,自然是落了下稱。
魏西溏看了一陣,伸手一擊掌:“停!”
無鳴便快速的躍到魏西溏面前:“陛下!”
巫隱那邊爬起來,氣的跳腳,指着無鳴道:“草民殺你全族!”
魏西溏輕描淡寫道:“你連他一人都打不過,如何殺人家全族?要知道,他全族都是守護星族人,個個都是爲了守護帝星苦練多年,一身技藝,只怕你誰都打不過。”
巫隱:“……”差點哭出來,人家不過是個還年輕的少年而已。
面兒趕緊繞過去,跑到他身邊把他扶起來,嘴裡安慰道:“相公別怕,現在打不過沒關係,可以學嘛,我當初跟我師傅打的時候,天天被他扔到水裡,要不然就扔到樹上,現在他想扔我,都抓不着我了,所以輸了不可怕,以後可以打回來,但是認輸就可怕了。”
這話可是無鳴跟面兒說過的,她那時候還是小奶娃,醜的驚天動地的,如今長大了還是醜,只是不像小時候那麼醜罷了,不過這話她是記着了,如今轉教巫隱還挺老道的模樣。
巫隱氣鼓鼓的模樣,打的時候不覺得,這會身上都疼了。
“哪裡疼?”面兒扶着他問。
巫隱怒道:“全身都疼!”
面兒一聽,眼睛一亮,全身都疼,她伸手摸着巫隱的屁股,使勁揉了揉,那屁股肯定也疼,她趁機摸兩下,順便給他揉揉。
魏西溏不忍直視,“文靜!”
巫隱倒是沒反應過來,面兒趕緊規矩了,訕訕的縮回手。
魏西溏對巫隱道:“看,你文不文武不武,如何當官?”
巫隱冷着臉,半響突然伸手一指無鳴,怒道:“草民明天還跟他打!哎喲……”
全身都疼!
魏西溏點頭:“那行,看在你是郡主的未婚夫婿的份上,朕便給你一句話,等哪日你打贏了無鳴,朕便封你一個官,賜你一座城池。”
巫隱猛的擡頭,少年俊美的臉上滿是驚喜,一雙鳳目瞪的老大,“真的?說話算話?”
魏西溏點頭:“真的,說話也算話,如何?”
巫隱整張臉都冒着光似得,興致勃勃的說:“草民一定打敗他!但是皇帝陛下說話要算話!”
魏西溏一笑,道:“朕身爲帝王,自是金口玉言一言九鼎,豈會騙人?”
對於巫隱來說,他自然沒有姓高那樣會哄人的本事,去文考還是無考他都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就算有人跟他說,他也不會答應,那麼麻煩,搞死人啊。
最簡單粗暴的法子就是打贏無鳴,打架他不在乎,如果能把守護星族的人都打死了他才高興,敢不要他,敢把他扔了,全部打死!
打死了他還能當官還能得一座城池,高興着呢。
於是,打贏無鳴成了巫隱的目標,有了魏西溏賜的一張令牌,他想起來就進宮找無鳴,最要命的是不分白天黑夜,還經常深更半夜搞偷襲,反正目標就是要把無鳴給打死。
這夜裡有動靜就會驚動守衛,爲此無鳴又調整策略,硬是逼的巫隱半夜去打架卻不能弄出聲響,刀劍武器都是裹了布的,對輕功的要求更是上了一層,要不然就把人給扔大牢待幾天,爲了不進大牢,巫隱就得拼命躲過,不敢驚動那恐怖的女皇帝,免得又被扔大牢去。
面兒得了陛下的提醒,對於相公如今這麼上進表示很高,要不然,她都擔心自己相公配不上自己,以後會不好意思,影響夫妻生活的。
半夜,巫隱拖着身體回來了,回來以後面兒差點沒認出來,鼻青臉腫的,好似比前幾天捱打嚴重許多,面兒很心疼也很擔憂:“相公,要不然咱不當官也不要城池了?”
“要!憑什麼不要?草民就是要!”巫隱咬牙切齒道:“好容易有了可以要城池的機會,怎麼能不要?”他反過來安慰面兒:“人要有志氣,要不然就是廢物!”
面兒頓時冒着星星眼看着巫隱:“相公,你說的太有道理了,你怎麼這麼厲害啊!”
巫隱吸了口氣,伸手按了鼻子,問:“草民的臉是不是腫了?”
面兒點頭:“腫了,不過腫了也好看!”趕緊去拿藥給他塗。
窗口有個人趴着看了很長時間,一頭墨發倒掛,陰森森的說:“醜!醜的都老子都不認得了,哈哈哈,果然本主纔是一枝花,最美的人……”
面兒走過去,伸手直接把窗子關上,“不準說我相公醜!”
巫隱伸手指着窗外的巫陰,對面兒說:“打他,專打臉!”
於是面兒扔下藥膏,跳出去跟巫陰打了一架,專打臉。
下次巫隱再鼻青臉腫回來,巫陰再也不敢說巫隱醜了。
入夜,魏西溏隱約聽到動靜掠過,不過很快就遠了,想也知道定然是那兩個傢伙又開始了。
今天白日事物到,以致她倒下之後便覺得有些乏累,閉着眼,只怕着能快些入睡。
豈料她身體疲憊就算了,那隱隱約約的痛楚卻又逐漸清晰起來。
其實這麼多年過去,她早該忘了當年萬箭穿心之痛,又或者,只痛了那麼一時便過去了,如今當年她未曾細細體會到的痛,卻在這副完全沒有傷痕的身體痛了起來。
果真這世上,所有有違天道之事,都是有代價的。
當年的榮承帝如此,她如此,接下來便是東方長青了吧?
若他知道代價會是那樣慘痛,真不知他以後會怎樣的心情。
疼,真疼啊。
一個人被那麼多的箭射在身體中,如何能不疼?
魏西溏唯一慶幸的地方便是沒有箭射在臉上,否則,豈不是她如今臉上也是要疼的?
她閉着眼,翻了個身,卻無法入睡。
她緩緩睜開眼,看着桌案上的淨瓶,裡面就是止痛的藥,若是她服了,該能止住全身的疼痛的。
可只要她服了,只怕她就會在努力想起付錚的半途,始終差了那麼一截。
已經夠慢的了,她還要阻擋最後的機會嗎?
她知道了相卿的欺瞞,也知道了付錚與她的關係,更知道付錚的爲人,可她最想知道的,卻始終未曾出現。
她想要知道,那樣一個人人都誇讚的男子,究竟是不是被她所殺,究竟是因爲什麼被殺,她想知道,那個叫付錚的男子,那個她沒想起一點,都會止不住流淚的男子,是否真的是有圖謀不軌之心,才被她秘密誅殺的。
付錚,付錚啊!
她蜷縮着身體,以一個讓她最有安全感的姿勢側躺着,她希望自己能記得全部,這樣,她纔有自己的判斷,而不是如今靠在別人的語言拼湊起一個屬於她的經歷。
她不知道付錚的模樣,甚至不知道他有多高,是胖的還是瘦的,她完全沒有概念,夢中的那個人是付錚嗎?那麼夢中那個人的面容就是付錚的面容嗎?
她真的不知道。
魏西溏覺得,自己該是喜歡東方長青那種面容的男人,畢竟那是自己曾經第一眼見到就中意的男子,那麼付錚可是東方長青那種類型的男子?
不對的,付錚和東方長青肯定不一樣,因爲東方長青是文臣,而付錚是個能文能武的少年將軍,他和東方長青不一樣的。
她似乎有些欣慰,她終於沒有第二次又喜歡東方長青那樣的男人。
只是付錚長的什麼模樣啊?
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好奇起來,可惜這宮裡竟然沒找到付錚的畫像,又或者,畫像也不能代表那就是付錚的模樣,總會有些差異的。
魏西溏又做了個夢,依舊是關於付錚的。
又或者這是曾經發生過的片斷,總之那麼清晰,那人那麼鮮活的她眼前飄過,模糊的五官,就坐在她身側,她甚至能感覺得到他的呼吸。
他的手輕輕繞到她的腰間,手指一動便解開她身上的腰帶。
魏西溏直覺不妥,可是不知爲何,她心裡想着不妥,口中卻是帶了幾分撒嬌似得的問:“王爺想做什麼?”
那男子沒說話,只是眼中含笑,伸手拿了她握着批閱奏摺的筆,朝桌上那麼一扔,然後一首託着她的腰,把她放倒在桌案下的虎紋皮毛上,懸空在她上空,笑道:“臣瞧着陛下若是不喂上一次,只怕陛下今晚的奏摺就別想批閱完了。”
魏西溏心中愈發的急,這成何體統?這是處理政事的地方,豈是做這等苟且之事的……
可是她心中這般想,她卻已經聽到了自己的聲音傳來,“這可是你送上門的,再拒絕可就晚了。”
魏西溏如被雷擊,她……她……她……
她有些不相信這是自己。
她吃過東方長青一次虧,如何還會犯同樣的錯?她怎會……
可她就是這樣的。
魏西溏分不清是夢還是真有此事,她只覺得剛剛那一瞬,心中竟是無比滿足,猶如她確實這樣甜蜜放鬆的和一個男子這樣相依相偎過,眼淚從她緊閉的眼角滑出,又來了。
就是這種讓她忍不住想流淚又痛徹心扉的感覺,她忍不住想要去哭,爲什麼?
她看到他們就在那虎紋皮毛上纏綿悱惻,也看到他們彼此看向對方的綿綿情意,直到最後她解下一個鐲子一樣的東西,往他手腕上一套,調笑道:“今晚上你伺候的好,朕賞你的。”
她在夢中笑了出來,是她又犯了同樣的錯嗎?所以才讓付錚膨脹了野心嗎?
可那樣讓她安心的氛圍究竟是怎麼回事?
她夢中所有的場景並無有關付錚的刀光劍影,每一次都是那樣安詳和諧,爲什麼?
魏西溏看到,她摟着他的脖子,他就那樣抱着她,一路走,一路說,慢慢回了寢宮。
魏西溏睜開眼,再一次的淚流滿面,那種心痛的感覺,讓她整個人微微發抖,她壓抑着抽噎,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卻控制不住自己瀕臨崩潰的情緒。
然後她起來,光着腳,走到桌上,開始仔細蒐藏桌子上的每一個東西,最後她在一個小小的抽屜盒裡找到那隻她扣在他手腕上的鐲子。
仔細一看,原是一條足以亂真的蛇咬尾的鐲子,精緻,豔麗,色彩鮮豔。
她拿在手裡,似乎又想起了什麼,亂糟糟的街道,來往的流民,她和他站在街道,因爲一個女人在吵架。
他一臉的無奈的看着她,她聽到自己的聲音想起,氣鼓鼓的,有些不高興:“若不是你這樣笨,我也不會生氣。”
他擡頭看了看天,然後伸手幫她繫上披風的帶子,還順手幫她把連着披風的帽子戴上,口中道:“好了不氣,我知道了,這次是爲夫笨了,池兒千里迢迢過來看我,倒是讓你替我操心,實在不該。此事是個教訓,我他日一定多留心……”
“你這樣對我好,是不是我不在的時候,對別的女人也這樣好了?”
他哭笑不得道:“她們與我何干?我只需對陛下和曦兒墨兒好便是,她們自幼她們的家人對着好了。”
她滿意了,嘀咕了一句:“知道就好。”
然後一起走在街道上。
魏西溏緊緊的握着那個蛇鐲,剛剛想到的,是她之前未曾記得的畫面,她似乎又想起了些什麼,哪怕不全面,可內容卻是新的。
魏西溏擦了下滿臉的淚,重新躺了回去。
她似乎又犯了同樣的錯,她竟然還敢對旁人託付真心,她怎麼會那麼蠢呢?
從金州送出去的信,經過信使長途跋涉的傳送後,又一次送到了高湛的手裡。
高湛看着手裡的信,有些詫異,又有些欣喜。
陛下想要見見那位相貌與青王殿下師傅相像的漁民。
高湛一時有些爲難,因爲於簡離開玉河,如今一路朝西而去,只知道行蹤所過之處,只是人還一直沒找到。
算起來這於簡還是有些本事,一個漁夫,竟比那些擅於追蹤的人還懂得如何掩藏自己,高湛派出去的人,只能在他經過之後打聽到他去過的地方,卻始終找不到他人在何處。
如今陛下突然提出想要見見這個漁夫,高湛自然發愁。
沒急着回信,而是再次派出一批人,打算從不同的地方把人給找出來,這回是真的就算把人打暈了,也要帶回來的。
暫時沒消息,高湛在等了幾日後,便回信,說那漁夫回了老家,等漲潮過後纔回來,已派人去打聽老家位置,若是找到了就讓他進金州面聖。
天禹和大豫打了大半年,巫隱和無鳴也打了大半年,高湛找了那位年輕漁夫也找了大半年,魏西溏的頭也疼了大半年,那位天禹的左相也在大豫京都燕州也被困了大半年,有些東西在變化,而有些東西卻一直沒變。
比如東方長青多番對天禹女帝提出的休戰,強烈要求面談的建議,魏西溏的回答是拒絕迴應,除非左相歸國,否則不予面談。
可東方長青需要源源不斷的丹藥,所以他是絕對不肯放左相歸國的。
又比如高湛一直在找的那位漁夫,卻始終錯過。
那個漁夫只是一路往西,依照速度,他分明就是靠着兩條腿在行走,高湛得到消息的時候就明白,或許那個年輕漁夫自己都不知道要去哪裡,不過是走到哪裡算到哪裡,至於爲什麼要往西,高湛以爲,或許那只是他的本能,西溟位置,正是付振海夫婦所待的地方。
可這些,高湛不能對陛下講。
一個似乎不再記得她的男子,一個身份不明面容被毀的男子,他不能強硬的把他套在付大哥的頭上,萬一不是呢?豈不是毀了陛下的期待?
大豫那位帝王,如今早已變成當年那位風度翩翩丰神俊朗的年輕男子,引燕州城的女子爭相敬仰,而那位始終被困燕州皇宮內的左相大人,也從天禹的左相成了世外來的仙尊,被供養宮中。
那位世外仙尊說來也是奇人,被這般無緣無故留在宮裡,竟然也是不吵不鬧,每日專心致志的爲陛下煉藥,時不時都會要求面聖,給陛下呈上最新煉製的藥物。
而隨着時間的流逝,大豫皇宮那位子嗣衆多的帝王,也愈發的精神,面容精緻起來,身形挺拔起來,就連原本頭上隱約冒出的白髮,也在服藥之後消失無蹤。
東方長青是絕對不允許自己再變回那個蒼老無神的時候的,也忍受不了一夜之間精神煥發之後,再次迴歸老態。
可維持他青春不衰的代價,則是他失去了一個太子,跟着又失去了一個失足落井而亡的公主。
他沒失去一個子嗣,他面前的錦盒內就會多出三個月的丹藥,且藥效明顯且持久。
他的手按在錦盒上,思慮良久,轉身讓人把仙尊召來。
相卿站在他面前,東方長青猶豫了一下,問道:“若是朕服完這些藥,不再服用,朕可是會慢慢變回原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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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卿淡笑:“那是自然,陛下所服之藥,皆有維持陛下容顏之效,若是停服,那藥效過了,自然就會恢復原樣。”他看着相卿,道:“不過陛下切記,陛下若想斷藥,還是要儘早斷纔是,否則服藥越久,陛下再想斷藥,陛下龍體怕是會承受不住突然斷藥的後果,爲了陛下龍體,望陛下三思。”
東方長青問:“你的意思,若朕想要斷藥,便不能服藥太久,否則對朕身體不利,可是這個意思?”
相卿點頭:“正是。”
東方長青沉默良久,然後他點頭:“那朕先斷了藥。”
他終於能體會眼前這位煉藥之人之前的所有提醒,逆天而行總要付出代價,如今這長生不老藥,猶如毒蛇附體,讓他心中貪慾擴大。
太子死時,他悲痛欲絕,太子是自殺而亡,可他死前所言卻句句錐心,直指東方長青的心窩,太子所說一點不差,他爲了追求長生,不就是貪圖手握江山的感覺,他如今這般容顏,這般強健身體,如何捨得這大好的萬里河山?如何心甘情願退居幕後拱手將山河相讓?
太子自殺,是無望自殺,一直支撐他的希望和等待落空,讓他再無支持下去的理由,再加上逼宮失敗,本就是死罪,就算東方長青退位,也輪不到他來繼承大統。最終以自殺收場。
那時候東方長青的眼淚是真的眼淚,他親自養大的孩子,一點一滴教出來的學識,可最終竟然是因爲他死了。
太子厚葬,他無心其他,若不是那位仙尊來問,可要用太子餘生爲他續命,他自然是想不到這個的。
那是他的親子,他如何捨得利用?
可剛好那時候所剩藥丸有限,驗看就要斷藥,他便有些心急。
再加上他覺得仙尊所言不假,既然太子已經亡故,未盡一分孝道,太子若能用餘生替他續命,也算是他替太子活了下來。更何況,命數這東西,捉不住抓不到,並未影響到任何人。
是以,他最終同意用太子來續命。
太子所煉的藥物效果奇佳,他自己都覺察出較之之前更是大有不同,之後公主落井而亡的藥效,自然也就順理成章。
可現在,東方長青細及之後,心中卻愈發恐懼,若是太子和公主所煉製的藥服完了,又該如何?
他是爲人父者,總不能爲了長生殺了自己的兒子!
所以他纔對仙尊提問,若是停了藥會如何。
東方長青果真停了藥。
一日兩日停藥的效果並不明顯,可待第七日的時候,他便發現面容有了些許變化。
這些便會或許旁人看不出來,又或者是上朝的時候看不出來,可最爲關注的終究還是東方長青自己,他自己硬是覺察到細枝末節的便會,比如眼角的細紋開始出現,皮膚再不如之前的光滑,又或者他突然發現頭上出現了一根白髮。
他強忍着這種落差。
若是他沒能親眼見到自己駐顏後的模樣,或許他不會有過大的反應,可再他發現自己讓人矚目的面容逐漸小事,取而代之的是之前老態的時候,他壓抑的情緒便有了隱隱崩潰的前兆。
等到了第十日,他起牀以後,準備替他更衣的太監宮女在看到他後臉上一片驚訝,隨即個個低頭不敢言語,東方長青覺察異樣,走到銅鏡前一看,頓時伸手砸了銅鏡,掀翻了眼前所有的東西。
不過十日,不過停服十日,他服了這麼久的藥效便慢慢失效,二十歲的容顏,十日後變成三十歲的模樣,若是再這樣下去,豈不是就要恢復他四十歲的模樣?
東方長青伸手捂住自己的臉,背對着門,道:“來人,把這幾個不知死活不懂規矩的東西拖下去,亂棍打死!”
他們沒錯,錯就錯在看到了他恢復蒼老的面容。
這一日,東方長青稱病,罷朝一日,繼而召見仙尊,重新服藥。
相卿臨窗而坐,臉上帶着譏諷的笑,貪婪又愚蠢的人,這是所經歷的必然過程,只不過,東方長青還算有些良知,有掙扎和猶豫,甚至還提出要停藥。
可惜,他的良知也就只剩那麼一點了,所以掙扎猶豫中看到自己停藥的模樣後,良知也不要了。
相卿在等,在等着這個帝王的藥引子要怎麼才能繼續源源不斷的提供。
迄今爲止,遇到的唯一一個寧肯死也不願服用故去女兒的命製成藥的人,唯有那位騰王一人而已。
而其他的人呢?痛苦掙扎猶豫過後,最終還是選擇了維持青春的藥物,若是能得永生,何懼沒有子嗣呢?
相卿嗤笑一聲,笑出了聲來。
身後小童上前:“仙尊,藥材準備好了,還缺了藥引。”
相卿慢慢回頭,道:“等着,該來的,自然會來。”
小童應了,轉身退了出去。
相卿的手輕輕摩挲着,離開陛下那麼久,哪怕是得了她的旨意,可到如今,依舊是萬分想念,真不知他那位狠心又薄情的陛下,可有念及到他一分,可有擔心過他一分……
他的眉頭微微動了動,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打開了一個突破口,他的腦子便一直圍繞着她的臉在打轉,有什麼東西蜂擁而至,佔滿了他所有的思緒。
他知道,那是比之想念還要深刻的情緒。
他迫切的想要看到她,把她擁入懷中,用盡他知道所有方式與她共存。
相卿的手握住杯柄,緊緊的,卻一動不動,半響,他開口:“去收拾一下,帶幾件路上用的的東西,本尊要回金州見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