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安穩穩的睡了個好覺,一覺醒來,天已大亮,陽光透過窗簾灑在了牀上。
少劍朦朧地睜開雙眼,突然感覺有一張臉正在自己眼前衝他笑着,他忙揉了揉眼睛,當看清楚是那個叫玲的小女孩時,才舒了口氣。
“叔叔,早。”小女孩和他打招呼,他不得不迴應了一聲“早”,本來輕鬆的心情又沉重起來,他今天得去見老朋友,總不能帶個孩子吧,可如果不帶上她又有別的什麼辦法呢?他搖了搖頭,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從牀上打了個滾彈起來,逗得小女孩“呵呵”笑了起來。
看着她滿臉稚嫩的笑容,他突然覺得這個孩子很可愛,此時不禁爲先前自己考慮如何處理小女孩的想法感到羞恥。他輕輕颳着她的小鼻子,兩個人趴在牀上,雙手託着下巴,大眼瞪小眼,玩起“對眼”的遊戲,過了好一會兒,少劍揉着眼睛說道:“玲,叔叔輸了。”
“哈哈……叔叔輸了,叔叔輸給了玲兒,哦。”
少劍看着玲兒在牀上高興地直翻滾,內心不禁對這個孩子更添了幾分喜歡。
一個大男人帶着個小女孩在街道上走來走去,少劍還是覺得有些不好意思,因爲他自己還未曾爲人父,所以有這種感覺也不足爲怪。
吉米給他的地址就在賓館斜對面,他站在門口,腦海裡浮現出那張年輕、充滿朝氣的臉,卻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害怕什麼,等了很久才終於鼓起勇氣按響門鈴。
開門的卻是一個女人,少劍看見她時愣了一下,隨即說道:“我是吉米的朋友,他是住這裡嗎?”
面前的女人聽見這個名字時似乎也愣了一下,但立即熱情地把他迎進了屋裡。
房子很寬敞,收拾得很乾淨,佈置得也很別緻,色調非常清新,讓人耳目一新。少劍坐在那裡打量着房子裡的一切,小女孩乖巧地坐在自己身邊,他正想着吉米的日子應該過得不錯時,剛纔開門的女人推着輪椅從屋裡出來了,輪椅上坐着一個男人。
剛剛坐下的少劍看見這個男人時,立即從座位上彈了起來。
四目相對,而後緊緊相擁,兩個大男人久久不願分開,彼此在心裡的感受象經歷了一個世紀的分離。
“老朋友,終於再見到你了。”少劍緊緊握着吉米的雙手,語氣沉重地說道。
坐在輪椅上的吉米,眼裡噙着點點淚光。
那還是曾經的吉米嗎?如果不是在這裡相見,他們還能認出彼此嗎?少劍不敢相信,這個曾經和自己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此時居然坐在了輪椅上。
兩個男人面對面坐着、聊着,少劍才知道吉米身邊的女人是他老婆。
“幾年了,沒想到我們還有機會見面,真是不容易啊。”吉米的語氣夾雜着一絲傷感,但表情裡又帶着一種愜意。
“我們終於都還活着,上天給了我們再次見面的機會。”少劍的感慨不是無中生有,經歷了那麼多戰爭,走過了無數的戰場,在槍林彈雨中能夠活下來,不能說其中沒有運氣的成分。
“老朋友,真高興你有了這麼大的孩子……”
吉米的話還未說完,少劍臉上立即露出無奈的神色,他無可奈何地摸着小女孩的頭,笑着說道:“可惜只是一場誤會。”他把事情經過一字一句地告訴了吉米,吉米也對這事感到蹊蹺,這時在一邊玩着的小女孩突然喊道:“叔叔,媽媽什麼時候來接我呢?”
一句話說得少劍緘默了,他想告訴女孩真相,但真相究竟是什麼?關鍵是他也不知道真相,而且即使告訴了她媽媽的事情,她又能明白多少呢?
“玲,等叔叔聊完天,媽媽就會出現了。”少劍說完,回頭衝吉米無奈地苦笑了一下。
他們聊了很久,小女孩在一邊玩得累了,便悄然入睡了,吉米的妻子把她抱進了房間裡。
“沒想到這幾年你經歷瞭如此大的變故。”少劍無言以對,三年前,吉米還是一個四肢健全的人,但在一次前線採訪中被彈片擊中大腿,造成終生殘疾。
吉米搖了搖頭,感嘆道:“沒有人可以左右自己的人生,我不信耶穌,也不信上帝,什麼都不信,估計他們都不會幫我。”
面對吉米如此詼諧的態度,少劍卻神情黯然,他無法開口,如果此時坐在輪椅上的是自己,他能象吉米一樣以同樣的態度來面對人生嗎?
天色漸漸沉了下來,兩人喝着紅酒,談笑風生。
“還記得在南非的日子嗎?”
“哈……當然,怎麼會忘記呢,在那裡,我見識了太多殺戮,回來後,我打算把那一切記錄下來,可是卻再也沒有機會出現在那裡。”吉米捏着殘疾的腿感嘆道,“朋友,如果你還能回去,多麼希望能陪你一起。”
少劍腦海裡幻化出南非那片充滿美麗和神韻的土地,彷彿看見朝陽從地平線上冉冉升起的景象。
“三年了,整整三年了,是時候將一切向全世界公佈出去的時候了。”吉米突然抓住少劍的雙手,深邃的眼睛裡似乎含着淚光,少劍使勁點着頭,咬緊牙關說道:“你放心,我不會辜負我們當初的誓言,一旦時間允許,我會向全世界發佈那裡最真實的一切,那一切慘絕人寰的屠殺、爭鬥……到時候,我們一起回去,也許一切都已經改變了。”
“但願那一切已經變成我們希望的模樣!”吉米有些傷感地說道。
沒有人明白他們談論的內容,但在他們心裡,彼此心照不宣。
二人腦海裡又浮現一些往事,歷歷在目。
“謝謝,兄弟,來,幹了。”兩隻酒杯碰在一起,發出清脆的聲音,猶如兩顆激情碰撞的心。
就在這個夜晚,兩個生死之交的戰友在一起回憶過去時,在貝拉格發生了一件大事,就是這件事,幾乎改變了少劍餘生的時光。
貝拉格和往常一樣安詳、寧靜,但每個人都能聞到散發在空氣中的火藥味。大街上依然車流涌動、燈火輝煌,可每個路人的眼神背後,卻都象藏着一道冷豔的光。
瑪麗今晚沒有去咖啡店,她的父母在店裡照看生意,她早早地赴朋友的生日宴會去了。
吃完蛋糕,一看時間還早,他們又相約一起去跳舞,她好久都沒有如此放縱自己了,在舞池裡瘋狂的感覺激發了她的每個神經細胞,厚重的金屬質音樂象錘子一樣瘋狂地敲打着她全身的神經細胞。
“哦——”舞廳裡傳來此起彼伏的叫聲,一個生存在戰火中的城市,戰爭的概念早已深入人們的大腦中,在放縱自己的過程中,靈魂似乎都得到了解脫,所以每個人都在放縱、歡叫、呼喊,盡情發泄壓抑在心底的憤懣。
但就在此時,一輛黑色的汽車鬼魅般在黑夜深處悄然行駛,車內的人全部神情冷峻,黑色的衣服下隱藏着一顆顆悸動的心,城市的燈火倒映着這些面孔,象風吹過在臉上留下了的痕跡。
在副駕駛室坐着一個身材微胖、額頭髮光的男子,他的眼睛象狼一樣發出幽暗的綠光。當他的視線觸碰到黑夜中的一切時,那一切根本無法藏匿,象裸露在地表的幽靈,然後“砰”地一聲化得粉碎。
汽車停在一個燈光無法直接照射到的地方,與濃重的夜色融在一起,在地面形成一道濃重的陰影。
沉默,良久的沉默,沒有人說話,世界安靜得讓人窒息。沒有人敢攪亂這樣的安靜,在屬於魔鬼橫行的世界,一切都被魔鬼主宰着。
公路對面店裡的生意逐漸由熱鬧變成冷清,又從冷清變得黯淡,直到最後一個客人離開,時間已經指向午夜。
此時,車內男子眯縫的眼睛終於慢慢睜開,其實他根本沒有睡着,壓抑在心底的怒火一直被那一巴掌支撐着。當他看見公路對面店裡走出最後一個客人,燈光漸漸暗下來時,這股怒火終於忍不住象火山一樣爆發,沖天而起,將整個世界燃燒起來……
汽油順着人行道一直流到公路,刺鼻的味道瞬間蔓延到了周邊地區。
“哈哈……”當這張狂笑的臉終於露出惡狼一樣的表情和嚎叫時,大火已經開始蔓延,瞬間將漆黑的夜晚照得通紅。
“啊……救命啊。”這時候,還在店裡料理事情準備下班的布朗夫婦驚叫着想越過大火逃出來,但火勢瘋了似的,肆無忌憚地向店裡猛灌,他們根本無法穿破厚厚的火牆,捲起的濃煙打着滾兒向夜空飄散開去。
“媽的,臭婊子,我要你爲這一巴掌付出代價。”火紅的火焰映紅了這雙充滿鮮血和仇恨的眼睛,熊熊燃燒,貝拉格彷彿在火焰中被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