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琬瑩雖然心中不滿喬葉,也不好趁現在沒有弄清楚情況時便得罪了清逸王府,於是點頭笑了笑,頗爲慈祥,問道:“慕兒,這位是……”
楚慕還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摸樣,挽着喬葉的手笑道:“多謝皇后娘娘的關心,一個小丫頭而已,今天帶來讓陛下和娘娘都瞧瞧,能不能當皇家的媳婦兒。”
傅琬瑩鳳目微微一眯,冷眼又瞧了瞧喬葉,笑了:“如今就差慕兒沒有成親了,這門親事,確實該讓陛下來做主。這丫頭是誰家的女兒?”
楚慕正要替她回答,喬葉上前一步,欠了欠身,乖巧地答道:“回皇后娘娘的話,民女雲蘇來自雲城,是雲城城主的妹妹。”
傅琬瑩一聽,腦中突然一炸,雲城聖女一族……
顧姳煙鎮定自若,果然是雲城來的,可是這小丫頭未免也太會說謊了,居然爲自己捏造了一個假的身份,只要有人去雲城驗證,她便是欺君之罪!不過,與其讓她身陷囫圇或者是斬首示衆,倒不如藉此機會利用利用……
瞥了瞥傅琬瑩的臉色,顧姳煙輕輕彎起脣角,笑了。
喬葉暗暗觀察,看來這雲城聖女一族確實是太有名了,這個身份對她到挺有利的,反正她不怕有人去雲城認證,雲廷必然會爲她圓這個謊。
“皇后娘娘?”喬葉望着她笑。
傅琬瑩回神,看着喬葉,神情一瞬間變得不自然:“原來你姓雲。”難怪第一眼望見便覺得眼熟到讓人生厭!
“是。”喬葉點頭,表情依舊乖巧。
楚慕眉頭微蹙,從傅琬瑩的態度來看 ,她似乎很不待見雲氏一族,也不想再與她多多糾纏,他不動神色地上前一步,拉住喬葉的胳膊,拖回自己身邊,笑道:“皇后娘娘,時候不早了,陛下的壽宴快開始了,咱們還是快些過去吧。”
傅琬瑩聞言,看着他,脣邊的笑容有些許僵硬:“嗯,是該過去了。走吧。”
說完,邁開步子率先往流觴水榭的方向而去,她差點都要忘記了,這位花名在外的小王爺他的母親便是姓雲,不僅如此,還是大名鼎鼎的雲城聖女。
傅琬瑩挺起胸膛,高高地擡着脖子,走的姿勢儀態萬千,不論怎樣,如今坐在這皇后之位上的女人是姓傅,不是姓雲!姓雲的人,要麼便似天上的雲朵飄渺不可捉摸,要麼便只能成爲雲城那座冷冰冰的雕像,憑什麼跟她爭!任何時候,她都是尊貴的一國之母。
顧姳煙走在傅琬瑩的身後,眼角的餘光瞥見喬葉衝楚慕笑了笑,楚慕摸了摸她的頭……忽然覺得心裡面很暢快。
可不就是暢快嗎?三年前,與楚離糾纏不清的小丫頭如今回來了,可是她再不傾心楚離,而是要成爲楚慕的女人了。楚離,倘若你看到了,會做何感想?真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呢!是怨懟,還是痛苦?反正,你快要回來了。
這次宴會設在皇家園林流觴水榭,因爲恰恰是五月天,天氣不熱也不冷。
喬葉與楚慕一起,步子稍稍落後些,去的時候大臣們已經幾乎全到了,這宴會十分體現皇家的特權等級,場地呈弧形,楚皇的位置高居弧形的頂端,其它的位置像四周等距離擴散。凡事皇室子孫,就算年紀尚幼也被安排在水榭中央的圓形小島上最靠近中心的地方,獨自佔着一方位置,而即使是最年長的大臣,如果不是皇親國戚,那麼久坐的位置便離楚皇無限遠。
楚慕牽着喬葉從長長的橋上走過,再從右邊的皇室通行道穿過去,這時候有引路的太監自動走上前帶路道:“小王爺,您這邊請。”
楚慕的位置在最靠近楚皇的地方,與他平行的,還有兩個主座,其中一處空着,那人還沒回來,另一處該是太子楚蕭。
喬葉的出現在大臣中掀起了不小的騷動,自從三年前那場鬧得轟轟烈烈的相府傻小姐與小王爺的婚事之後,楚慕三年不曾談婚論嫁,那婚約也便成了玩笑不了了之,如今他又堂而皇之地把一個女子帶進宴會,衆人不免胡亂猜測起來。
第一次以正常人的身份參加皇室宴會,即使之前特意學過禮儀,在這宴會的宏大場面下,覺得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在被人盯着似的。喬葉小聲問道:“坐這裡嗎?”
楚慕點頭:“當然!要不,你可以坐哪裡?”
說的也是。除卻與清逸王府這位主子有些關係,誰認得她是誰?也不再扭捏,在楚慕旁邊的座位上大大方方地坐下來了。
楚慕對她的坦然而受滿意一笑,撩開衣襬,也坐了下來。
不一會兒,一身紫色華服的美人走過喬葉的身邊,紛飛的衣襬甚至擦過喬葉的臉頰。喬葉擡頭望過去,又很快收回眼睛。三年了,又見到凌大小姐了,她身邊的座位……是空的。手在身側握了握。
“凌相大人,您老好福氣,大女兒是七皇妃,二女兒三女兒也嫁得好,放眼這楚都,誰人能跟您比啊?”
“是啊!是啊!”
“凌相大人……”
“諸位同僚客氣了,老夫不過是運氣好一點罷了。老夫這三個女兒啊,從小就聽話,知書達理……”
……
這令人厭惡的聲音太遠了,遠到已經三年不曾聽見。又太近了,近到就在耳邊響起,想聽不到都困難。喬葉咬了咬脣,心中冷笑,凌宗吾,你只道你有三個女兒,從小乖巧聽話,可曾記得那第四夫人如何慘死且無葬身之地的呢?還有,第四個女兒,即使她再怎麼愚鈍矇昧,到底還是你親生的,你卻只當這世上從此再沒有這個人了,連提都不肯再提。
想起孃親的慘死,手頓時扣得緊緊的,眼睛酸澀不已。
忽然,一隻溫暖的大手伸過來,緊緊包裹住她的手,放在手心裡揉了揉。
喬葉偏頭望過去,對楚慕微微一笑。脆弱的時候,不需要安慰,只需要有一雙手緊緊地抱着她,只需要有人在身邊陪伴,證明自己不是孤身一人。
長長呼出一口氣,喬葉猛地轉過頭,對身後那個男人直直地望過去。
楚慕來不及阻止。
察覺到有一道視線正望着自己,凌宗吾轉頭從談話談論中退出來,朝那道視線看去,這一看不打緊,頓時如遭電擊,僵硬地維持着那微愣甚至驚恐的神情。
喬葉卻無辜地眨了眨眼睛,道:“莫名其妙。”作爲雲蘇的喬葉不認識大名鼎鼎的凌相,因此不知者不罪,她可以任性妄爲,把自己變成一個少不更事的女孩子,嬌憨直率便會被稱爲年少無知,沒有人會追究她的責任。
現在她有這個資本,如果不用,不是太浪費了嗎?
這麼一回頭,喬葉心裡無比舒坦,身後的聒噪聲不見了,不僅如此,她還可以想象凌宗吾驚慌失措並且時時帶着恐慌的心情。別說是這一次宴會了,只要她喬葉活着一天,他的噩夢便永遠過不去。做了虧心事的人,總是要付出代價的,讓他快活了三年,現在是時候討回來了。
瞥了瞥凌大小姐的紫色華服與正襟危坐的淑女風範,喬葉脣角微微勾起,相信我,這一切,都纔剛剛開始。
“太子駕到!楚月郡主駕到!”太監一聲尖細的通報聲,身穿紫蟒袍的太子楚蕭牽着一個小女孩的手走了過來。
喬葉望過去,這孩子長得真是可愛,眉心的地方有一顆紅色的硃砂痣,不知道是點上去的,還是天生的。可是,這孩子的眉眼間像極了……賞心。
一瞬間,有關那個總是一身鵝黃衣衫的女子所有的記憶涌上腦海,過往的歲月裡,她的明媚顏色始終不曾褪去。
“楚慕,這孩子……”喬葉握緊楚慕的手,小聲問道。
楚慕一笑,點點頭:“是她的。很可愛對不對?”
喬葉點頭:“嗯!”
楚蕭望見了喬葉,微微一怔,然而,又很快撇開頭過去,彎腰抱起楚月,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將孩子放在自己的腿上道:“月兒乖,別亂跑啊。”
顧姳煙坐在楚蕭的右側,自始至終都在暗暗觀察這喬葉還有楚慕,這會兒見楚蕭牽着孩子過來了,微微側身,笑問道:“又怎麼是月兒來了?賞心妹妹呢?”
三歲的孩子,已經極爲聰明伶俐,說話奶聲奶氣的,一邊玩着手中的撥浪鼓,一邊答道:“母妃,孃親她不舒服,在睡覺覺,父王就帶月兒來了,好多人,好開心!”
皇室講究等級,後宮自然也是如此,所以側妃所生的子女必須得管正妃叫母妃。
顧姳煙溫柔地笑了:“月兒真乖。”這一刻她的笑容真真溫柔似水,沒有摻雜半分算計,只是爲了一個孩子的聰明伶俐而發出真心的讚美。
楚蕭眉目如畫,依舊是溫潤如玉的佳公子,只是做了父親,臉上的表情成熟了許多,帶着只屬於父親對子女纔會有的柔和寵溺。想起了什麼,擡頭問道:“煙兒,禮物都準備好了嗎?”
“放心吧。”顧姳煙道。
“嗯,你辦事,我向來都很放心。”楚蕭灑然而笑。
顧姳煙聽了這話笑是笑了,笑容卻有些恍惚,三年了,一直維持着空虛的婚姻,想嫁的男人遠在千里之外,嫁的男人一顆心都系在別的女人身上,跟別的女人恩愛、纏綿、生兒育女……
這所有的苦痛只能默默吞進肚裡,等那人回來再慢慢向他討回!
瞥了右側的主座一眼,空着的,只有她的表妹凌宛殊坐在偏座上一言不發。如果那個人回來了,那麼她的位置便離他很近很近了……
“楚皇陛下駕到!皇后娘娘駕到!凌妃娘娘駕到!”
今日的壽星,終於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