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長風墜落山崖,將孟傳情最後的希望徹底破滅。他蹲在崖邊,忍不住一拳捶在地上,低吼道:“可惡!”
“傳情!”鄢商慈遠遠地追了過來,見孟傳情無比沮喪,已然明白髮生了什麼,頓時有些失落。但瞧見孟傳情的手已捶的通紅,鼻子一酸,急忙上前抓住,滿是心疼,道:“傳情,你別這樣!我沒事的,你別費心思救我了。”雖說心底也有些失望,但她更不願孟傳情爲她煩心,傷害自己。
孟傳情擡頭,看着鄢商慈,道:“怎麼會沒事呢?有哪一個女人會願意自己的身上留那樣的傷疤,而且,就算死了,屍體腐爛,傷疤也會留在白骨之上,那是一種詛咒,商慈,我絕不會讓你面臨那樣的結局。”
孟傳情說得那樣的堅定,鄢商慈卻愣了愣,一句話脫口而出:“傳情,你是不是嫌棄我?”
孟傳情也愣了一下,顯是沒料到鄢商慈會說出那樣的話,他苦笑道:“商慈,我怎麼會嫌棄你呢?你這樣問我,倒顯得有些自卑。我一心救治你,只是希望你能夠真正地開心起來,而不是像現在這樣強顏歡笑。因爲我知道,沒有任何一個女人會不在乎自己的身體。尤其是你,在我面前會更在乎。凡是你在乎的,我一定爲你保留。”
這樣深情的話,鄢商慈如何不感動,當下緊緊地抱着孟傳情,眼淚已然止不住的往下流。
孟傳情摟着她,心中也是無比自責,“商慈,對不起,若不是我……”
孟傳情話未說完,鄢商慈突然吻上了他的脣,他睜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最後在鄢商慈的引導下,慢慢迴應着。
正直如火如荼之際,孟傳情卻推開了鄢商慈,“我想到了!神醫,她一定可以救你。”
鄢商慈不滿地看着他,抱怨道:“傳情,你真掃興,爲什麼跟我親親的時候,你會想到神醫?”
“啊?”孟傳情一愣,道:“我只是一直想着要怎麼救你……”
“你怎麼一點也不認真啊?”
見鄢商慈似乎有些生氣,孟傳情一時倒不知該怎麼辦了,“商慈,我……”他抓着頭,卻不知說什麼好。
鄢商慈突然抿嘴輕笑,“我知道,你就是這樣,一件事情沒個結果,你是不會罷休的。走吧,我們去找小神醫。”
孟傳情兩人根本就不知道神醫住在何處,只能漫山遍野地亂跑。希望是渺茫的,兩人卻毫不氣餒,堅信自己總會找到她。
自從農秋音被帶回了糊塗堂,夜未央就什麼事也不幹了。幾天來,他一直陪着農秋音。這讓冉必之有一個想法,也許他們很快就會多一個領主夫人了。因爲,跟了夜未央那麼久,從不見他對哪個女人如此認真。
今日之後,冉必之驚奇地發現,所有人包括他自己,對領主的崇拜又多了幾分。以前,夜未央靠着高深的武功和心智令他們折服,而今日,他們才見識到了什麼叫做多才多藝。
他教農秋音彈樂,各種樂器得心應手,爲農秋音作畫題字,琴棋書畫無一不通;他爲農秋音唱曲,秦腔宋調,堪比名伶;他爲農秋音親自下廚,飯菜香飄千里……
這樣文武雙全,才貌俱佳的男子,有哪個女人不動心。就像現在的農秋音,一口一個“未央哥哥”,天知道她有多開心。從回來到現在,她臉上那個甜甜的酒窩就沒有消失過。
“未央哥哥,你好厲害呀,居然什麼都會。”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誰。”這個男人從來不懂得謙虛是何物,他和孟傳情同樣的多才多藝,一個張狂,一個隱蔽鋒芒,性情截然相反。
農秋音調皮起來,可不比她母親年輕的時候差,她想了想,道:“我知道一樣本事,未央哥哥一定不會。”
“什麼本事?”夜未央不以爲然。
“繡花!”
農秋音迸出兩字,惹得夜未央大笑,“農兒,你可是小瞧我了。女人的針線活,我做的可未必比你們差。”
農秋音睜大了那雙盲眼,有些不敢相信。
夜未央收起笑臉,淡淡道:“十歲那年,我見母親教妹妹繡花,就在一旁觀看。母親當下就要趕我走,說女人繡花,男人有什麼好看的。我當時很不服氣,認爲母親偏心教妹妹不教我。母親又氣又笑,說男人繡不來花的,而且有違體統。我當時年輕好勝,可顧不了那麼多,非要纏着母親教我繡。”
“事實證明,我真的是天賦異稟,同樣的刺繡,我總是繡得比妹妹快,還氣得她哭了好幾次鼻子。後來長大一點了,知道男人繡花是很沒面子的事,就再也不繡了。我這個人嘛,會的東西便會深記腦海,永遠也不會忘記。雖然過了十多年,一旦針線在手,就仿如當日,一樣的得心應手。”說到最後,他的臉色漸漸地暗淡了,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往事。
農秋音可不服氣了,嚷道:“我偏不信,世上總有一樣是你不會的。”她抱頭想了很久,突然道:“跳舞!嘻嘻……未央哥哥一定不會跳舞。”
夜未央瞪着農秋音許久,才從嘴裡迸出三個字:“算你狠!”生爲男兒,怎麼可以舞弄風姿,他又不是戲子,打死他也辦不到。
“未央哥哥,沒關係,你不會跳,可我會跳啊!我跳給你看好不好?”農秋音當下如彩蝶般翩翩起舞。看着眼前那個歡快的女子,夜未央的思緒漸漸飄遠……
這夜,夜未央守在農秋音的牀邊,問了一個問題:“農兒,爲什麼你的武功會比舒玉好那麼多?”
農秋音黯然道:“因爲,我是沒娘疼的孩子。”
“怎麼說?”饒是夜未央聰明絕頂,也猜不透她此話何意。
“小時候,我和哥哥是一起練功的。每當哥哥喊累的時候,姑姑就會不忍心將他帶走。而我卻要在爹爹的監督下,再苦再累也要練下去。我曾經很不服氣地問爹爹,爲什麼哥哥可以休息,而我不可以。爹爹說,因爲我是沒孃的孩子。如果我娘在的話,我也可以跟娘撒嬌,就不用那麼苦那麼累了。爹爹說這話時,總是板着臉,很兇,我心裡害怕,就很努力地練。到後來,就練的比哥哥好了。”
“嚴父生驕女,慈母多敗兒。你父親可謂是深謀遠慮啊!”夜未央嘆道。
“未央哥哥,什麼意思啊?”農秋音不解地看着夜未央。
夜未央拍了拍她的頭,溫柔道:“沒事,睡吧!”
次日一早。夜未央收到一根髮簪。他拿着髮簪摸索了一會兒,就匆匆出去了,沒有告訴任何人。
他的離開,讓糊塗堂有了一場小小的動亂。
幾天的陪伴,已讓農秋音對夜未央產生了依戀,一大清早便四處尋找她的未央哥哥。由於她是領主帶回來的客人,糊塗堂上下倒沒有多少人敢爲難她,任她在堂中穿行。不巧的是,她闖到了一個不該去的地方——青璃夫人的居所。
她的意外出現,打破了夜未央設下的幻境,致使青璃夫人提前清醒了過來。青璃夫人瘋狂地呼喚着神機,並賞她一記玄虛掌,怒吼着衝了出去。
剛剛爬起的農秋音,尚未從這一變故中反應過來,就被青璃夫人的貼身侍俾無極抓住了衣領,怒罵道:“該死的瞎子,誰讓闖進來的?若是夫人出了什麼事,我定要你陪葬!”說完,一掌推開農秋音,匆匆追了出去。
農秋音癱坐在地,頭腦昏昏沉沉,喃喃道:“我闖禍了嗎?未央哥哥,你在哪裡?我闖禍了,該怎麼辦……”
無極追到大廳,毫不意外看到了滿地傷兵,冉必之也在其中。他的陌陽刀雖然厲害,卻也難抵青璃夫人的無上神功。而且,他又怎麼敢對她出刀?
所以,最終的結果就是,青璃夫人出了糊塗堂。情況好一點的話,她會往山上跑,這樣,死的人就會少一點。反之,她若往山下跑,那絕對會血濺千里。
無極焦急地問冉必之:“少主呢?”她口中的少主就是江才情。她不像糊塗堂其他人一樣稱他爲堂主,因爲她只是青璃夫人的家奴。
冉必之捂着中掌的胸口,道:“沒看見,應該是出去採晨露了。”誰不知道江才情愛品茗,天天都會親自去採露泡茶。
無極咬牙道:“那公子呢?”她同樣也不稱夜未央爲領主。
“不知道,一大清早就不見蹤影了。”
無極跺了剁腳,氣憤道:“真是的,關鍵時刻一個都不在。先去追夫人回來!”於是乎,無極、冉必之、再加上一個重傷初愈,勉強提劍的莫天都,三人一起出動,去追一個瘋女人。
母子連心,農秋音打破幻境的那一刻,在山上採露的江才情忽然感覺體內有一股異動。身影一閃,片刻奔回了糊塗堂,得知母親不知去向,他抖動體內真氣,以此感應她的方位。
江才情飛快地追下山,半道碰到無極三人。這三人被青璃夫人重傷,躺在地上慘不忍睹。
無極斷了一臂,白衣變紅衣;莫天都披頭散髮,身上傷痕累累,他的劍已斷,半截插在胸口,卻不足致命;冉必之似是耗盡精力,半跪在地,握着陌陽刀的手顫抖的卻是十分厲害。他終是在最後一刻拔刀,擋下了青璃夫人對莫天都的致命一擊,否則劍會插得更深,莫天都必定當場隕命。
看着這樣的局面,江才情幾乎可以想象,剛纔幾人經歷過怎樣的血戰。青璃夫人一旦發瘋,六親不認,連親生兒女都打,更別說是這些不熟的人了。如果不盡快將她帶回來,後果不堪設想。
江才情看着地上的三人,不知該如何抉擇,母親固然重要,但這三個人也不能不管吧?若是死在這裡,未央會不會很生氣?
江才情的腦袋不會轉彎,在糊塗堂已不是什麼秘密。冉必之有些替他惋惜,這麼優秀的一個人,可偏偏頭腦有些愚笨,當下便替江才情下了決定:“堂主,我們還撐得下去,您快去將夫人追回來。前面有一個村子,夫人有可能去那裡了。”
江才情來到酈雲村時,這裡已經成了人間地獄。憑藉獨特的氣息,終於在遍地屍體中找到一個活口。
“神……祠堂……”那人僅僅說了三個字便氣絕身亡。
江才情在祠堂找到了青璃夫人,她似是被定住一般動也不動,他卻想也不想就擊暈了她,抗在肩上就走,完全沒有看到站在側門,一臉驚訝的青色人影......
這一場變故,糊塗堂損失慘重。
江才情將母親帶回去後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農秋音這個罪魁禍首算賬。冷俊的男子絲毫也沒有憐香惜玉之情,掐着農秋音的脖子,將她的身體抵在牆壁上——他知道她是夜未央帶回來的女人,所以下手輕了些,若是以往,觸怒他的人,一掌便結果了。
冉必之頭上冷汗直冒,他怕江才情真的會下手殺了農秋音,壯着膽子勸道:“堂主,您要是殺了她,領主回來會生氣的。”江才情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夜未央生氣,這也不是糊塗堂的秘密。
江才情冷冷道:“他生什麼氣?想要女人,世上多的是!”他是下定決心要殺農秋音。
“領主留她,是因爲……她天魔教的人!”冉必之脫口而出。
“天魔教?”江才情的手抖了一下,望向冉必之,表情有些疑惑:“爲何未央沒有告訴我?”
冉必之不知如何回答,心底直打顫。
“既是天魔教的人,那就更該殺!”江才情更加憤怒,欲一掌結果農秋音。
冉必之不怕死地繼續勸道:“堂主,請相信我,領主留她一定有更大的用處。我們比您更懂得他的想法。”
江才情還是理智的,他終究放過了農秋音,一個人躲在屋中生悶氣。這讓糊塗堂所有的人都鬆了一口氣。因爲,他們都明白一個道理:堂主憤怒的時候是最可怕的,生悶氣的時候是最可靠的。
夜未央經常說他是任性的小孩,無論是憤怒還是生悶氣都要人哄,偏巧不巧,糊塗堂上上下下,唯一敢哄又有辦法哄他的人只有夜未央。這個武功天下無敵的男子,因爲少時家門變故,導致心智不全,性格多變,更是極度的倚賴夜未央。兩人的命運已在相遇的那一刻緊緊地連在一起,不可分離。
“他是誰?真的好強……強到讓我毫無還手之力,會讓我害怕……從小到大,我從未怕過誰……”農秋音伏在地上,似是喃喃自語,又似是在對身旁的冉必之說。
“他是我們的堂主,記住,永遠也別激怒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