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晚上的時候還對欽陵和金明嘉的打擾而惱怒萬分,來,在武后的婉轉解說下,李治很快就同意了繼續搜索這一提議——很大程度上,武后誇大了飛賊的猖獗,當她婉轉表示,自己心愛的臥龍點鳳金簪也不見了,盛怒下的李治自然不會再作阻撓。
盛唐重豪俠,與此隨之而來的則是大批學武的子弟,於是,竊盜之流高來高去的本領則廣爲流傳。每每出巡的時候,丟東西幾乎成了家常便飯,武后也不是第一次丟失首飾了。然而,那臥龍點鳳金簪乃是某次生日的時候李治送給她的禮物,意義自是非同小可。
說服了丈夫,武后便成功地將主動權操之在手。畢竟,左右羽林軍大將軍並非她的親信,而是出身世家大族的老將,她不得不借助皇帝的權威方纔足以震懾他們。果然,當聽說李治也同意繼續搜查,原本還有些牴觸心理的兩個老將立刻拋卻了一切顧慮,雷厲風行地繼續徹查。最後,血跡的問題倒沒有查出一個所以然來,武后卻注意到了另一個問題。
李賢的冷泉殿和李顯的搖光殿全都搜查過,但是,左右羽林軍卻沒有進到她母親榮國夫人的飛香殿。換作別的時候,她必然會滿意於這種尊敬的舉動,可這一次她已經對太子李弘動起了疑心,雖說那是她的母親,她卻仍免不了有所疑竇。
飛香殿前,兩隊羽林軍駐守了前後左右所有出入口之後,武后便在大批侍女和親衛的簇擁下抵達。在門口佇立了片刻,聽說這裡並沒有人下過山,她略一躊躇便點了點頭。把其他人都留在了外頭,只帶着阿芊進了門。
“賢兒昨晚居然留在了這裡?”
武后聞言不禁眉頭一挑,旋即沒好氣地搖了搖頭。她如今已經生下了四個兒子,李弘是別人眼中最完美的太子。李顯則是貪玩好動,李旦還小看不出來,唯有這個李賢……可以即興賦詩。可以千杯不醉,鬼點子多得滿大街都是以六郎命名的新鮮玩意,胡鬧的時候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和別人爲了一個舞姬而打架。
她自個也鬧不明白。怎麼會生出這麼一個精力充沛令人頭痛地小子!話雖如此,但她卻不得不承認,除了那一丁點大的李旦之外,諸子之中她最喜愛的就是李賢。
“賢兒在賀蘭的閨房裡?”
見平娘誠惶誠恐地點頭,武后不禁氣結。只不過她還記着今次地來意,先是在除了兩間寢室之外的所有地方轉了一圈,這才先去了楊氏的房間。見那簾帳低垂,牀榻上除了楊氏似乎還有一個人影。她不禁爲之默然,最後輕輕嘆了一口氣。
旁邊地阿芊卻還是第一次看到這般場景,此時那顆心幾乎跳到了嗓子眼,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可是武后的親生母親,已經年過八旬地榮國夫人。居然還有這種勾當!
“阿芊,你什麼都沒瞧見。明白麼?”
聽到這冷冷的吩咐,阿芊慌忙定了定神,然後屈膝恭恭敬敬地應了一聲是。見武后頭也不迴轉身就走。她趕緊跟了上去,但那驚惶卻久久不去。直到跟着武后來到了賀蘭煙的閨房,她這種忐忑心情方纔煙消雲散。
看到牀上睡眼惺忪的李賢,武后不覺又好氣又好笑地搖了搖頭:“這都已經日上三竿了,你倒是在溫柔鄉里睡得好啊!”
被那種犀利通透的目光從頭到腳看一個遍,李賢着實有些大驚失色,儘管他事先有所準備。他原本以爲至少也應當有人進來通報一聲,誰知道竟是這樣讓老媽徑直闖了進來。幸好他那位老外婆神機妙算,否則若是還讓人藏在這裡,非得露餡不可!
“母……母后,您怎麼親自來了?”
他原本想掀開被子,但一想到賀蘭煙赫然是一絲不掛,立刻硬生生止住了這個動作。不得不說,小丫頭如今越來越難以餵飽了,剛剛他明明是讓她裝裝樣子,誰知道寬衣解帶之後,愣是在被子底下再癲狂了一回,他到現在還感覺腰桿痠痛。
賀蘭煙也沒想到這次來的真是武后,連忙用被子往脖子上拉了拉,然而,那幾處歡愛之後留下的痕跡自然沒那麼容易遮掩住。她又羞又怕地瞥了一眼武后,好容易才憋出了一聲姨娘,半晌才替李賢辯解道:“姨娘您別生氣,是我硬留下他的!”
“母后,這都是我……”
“好了好了,還沒成婚就知道彼此維護,還真是羨煞
對!”武后不禁莞爾一笑,瞥了瞥賀蘭煙,最後狠狠眼,“不管怎麼說也得有個節制,煙兒畢竟是還在孝中的人,若是傳揚出去,你豈不是要毀了她的名聲?還折騰到早上這麼晚,趕緊起來!”
李賢嘴上答應,卻賴在牀上不動。直到武后惱火地再催,他方纔尷尬地解釋道:“母后,我這樣子不好見人,您能不能先把平娘和柔娘叫來?”
見武后一愕之後立刻沒好氣地轉身出了屋子,他終於出了一口大氣,趕緊溜出了被窩。見賀蘭煙想要起身卻無論如何爬不起來,他不禁彎腰在小丫頭鼻子上輕輕颳了一記:“剛剛倒知道一個勁地折騰,如今沒力氣了吧?你再歇一會,母后那裡有我應付就成!”
此時,平娘和柔娘雙雙捧了衣服和水盆進來。李賢在她們服侍下,匆匆穿上袍服洗漱完畢,便趕緊出門。見武后站在正殿的一幅畫下頭出神,他便在她身後不遠處站定,待看清了那畫上人物風景,頓時驚到飛起。
那赫然是一幅簪花美人圖——美人自然是賀蘭煙自個,至於簪花的人當然是他李賢,旁邊赫然是一叢開得芬芳鮮豔地牡丹,其中有一枝上赫然少了一朵。那題詞則更是露骨——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畫是小丫頭畫的,筆力雖然不足,神韻卻得了六七分,至於題詞則是他某次被小丫頭灌醉之後寫地,誰知道居然掛在了那樣顯眼的地方。
他這些天飛香殿沒少來,怎麼就沒注意到這裡掛着這樣一幅畫?
“也只有你和賀蘭這種年紀,方纔會這樣招搖!”
見老媽一面說,一面用炯炯的目光盯着他不放,他愈發感到後背發熱,聽到這句不輕不重地嗔語,他終於爲之安心,老老實實站在旁邊,等待這尊大佛自個離開。然而,他愈是想人走,武后卻偏偏腳下不動半步,反而還問出了一個奇怪的問題。
“你前兩天回過長安城,可知道常常出沒東宮的都有誰?”
出入東宮的都有誰?如今是太子監國,出入其中的人可多了,這要他怎麼一一細數過來?雖說頭痛萬分,但李賢還是絞盡腦汁地道:“常常出入東宮的都是些老面孔,除了上官太傅之外,還有其他大臣……哦,因爲許相公和師傅都在驪山泡溫湯來着,常常去東宮的還有右相劉祥道劉相公。”
劉祥道三個字一出,他立刻看到武后面色倏然一變,心中登時一凜。李義府雖說不爭氣,但畢竟是武后一直重用栽培的人,所以,他這老媽對劉祥道萬分反感自然是可以理解的。可若是如此,武后幹嗎非得問是誰常常出入太子東宮,直接問劉祥道的情形不就完了?
莫非……他老媽懷疑李義府被扳倒和太子李弘有關?
忽然冒上來的那個念頭讓他魂飛魄散。眼見武后的目光越來越陰沉,他不得不冥思苦想如何岔開話題,思來想去,他終於有了主意,慌忙開口道:“母后,我這次回去,倒是聽五哥提起過一樁奇事,他說蓬萊宮這些天有好些宮人內侍看到過憧憧鬼影,怪可怕的。我還笑話了他一通,說子不語怪力亂神……”
“別說了!”
突如其來的一聲喝讓他莫名其妙,見武后臉色蒼白得可怕,他連忙把剩下的話頭全部掐斷,但心中着實疑惑。李弘是開玩笑說過蓬萊宮沒人住,冷清得鬼影子都出來到處亂晃,但也不至於幾句話把武后嚇成這樣子吧?
“這種以訛傳訛的鬼話不足爲信,以後少胡說八道。”
武后終於平靜了下來,淡淡地丟下一句話便拂袖而去。她這一走,外頭的羽林軍當然不會留在這裡吹涼風,很快就都走人了。而李賢一屁股坐在正殿的椅子上,滿腦門子的油汗立刻冒了出來。
他孃的,平時在老媽面前裝裝乖兒子還沒什麼問題,可這種節骨眼上還真是遭罪!話說回來,看武后的樣子,似乎確實不像是單單爲了欽陵和金明嘉兩個外邦人而大張旗鼓,而是另有原因。
飛賊……莫不是她想到了上次他和韓全王漢超合謀整治李義府的那一次?
他霍地站了起來,着實難掩心中驚駭。別的他倒不怕,畢竟沒有證據,但是,王漢超韓全兩個人,卻是知道此中細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