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門修士,日行千里。
從中土帝國皇都到宣明山,夕發朝至。
久別數月,時節已至隆冬。
風雪斷斷續續,延綿多時,以天地爲熔爐,煉萬物爲白銀,放眼望去,千山暮雪,再無其他顏色。
當橫江三人,回到宣明山之時,正是清晨時分,朝陽初升,霞光自東面天空灑來,照得雪山泛起陣陣霞紅,至於坐落在宣明山上的諸多殿宇樓臺,宮闕道塔,則在雪景晨光當中,更顯金碧輝煌,若水晶仙宮……
仨人自山門之外,踏步而入。
宣明山乃師門重地,非有重要事情,宣明道場弟子不會在宣明山裡,肆意飛行。
此刻,太陽剛剛升起,天色極早。
對於仙門中人而言,這段時間,正好是面相東方打坐練氣,採集太陽升起之時,那一縷朝霞紫氣入體,用以修行的最佳時刻。橫江若不是從遠方歸來,以他勤修不輟的風格,他必定早已沐浴更衣,坐在他那座位於內門竹林的院子裡,打坐修行。
三人雖不飛行,卻腳程極快,一步數十丈,猶如飛鳥翱翔,不一刻間,就從位於宣明山腳下的山門,來到了山腰之處的內門牌樓。
至此,三人便暫做分別。
橫江雖在拜入師門之時,就得了宣明山真傳妙法鳳凰曬翅之法的傳承,卻不願意做真傳弟子,心甘情願留在內門。至於廖長空與扶向陽二人,則屬於宣明道場裡,爲數不多的真傳弟子,住的地方自然有所不同。
嘎吱!嘎吱!
橫江踏雪而行,在雪地裡留下一行淺淺的腳印,一路走回了位於竹林邊的庭院,正要推門而入之時刻,轉頭朝雪地上一看,卻發現不僅僅是隔壁吳冠院子內外,雪中留有腳印痕跡,就連他的院子裡,也可以看到雪中殘存着細細密密的腳印。而且,院子內外的積雪,明顯比別處的積雪要淺了很多,似乎被人清掃過。
“我離開師門這段時日,是誰在替我掃雪?”
橫江略一凝神,腦海已是浮現出了一個身影,心道:“經書有云:修行無甲子,歲月逐雲飛。修行之事,果真如此,十年時間一晃而過。算算年歲,我竟已有三十餘歲了。”
這院落不僅被人掃過積雪,就連傢俱一類,也擺得整整齊齊,被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渾然沒有多日不曾住人的黴味。如此乾乾淨淨、氣味清新的院子,只讓橫江產生了一種錯覺,彷彿他並非已經離開師門二三月,而是昨日才走,今天清晨便回。
沐浴更衣,焚香打坐,讀書讀經……
橫江一如往昔,直到早飯時分,纔來到廚房,拿出大鐵鍋,燒去了竈火,正要動手做飯,耳邊卻聽到了院外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
橫江持着一根柴火,走至廚房門口,面向院中,只見一個腰間掛着玄籙玉佩,頭戴玉冠,身上卻穿着一襲凡俗間衣裙的妙齡女子,正站在滿院積雪當中,怔怔的看着他。
這女子眉宇之間,依舊能見到多年之前,那份嬌巧率真的氣息。
“公子!”
女子呼喚一聲,如乳燕投林一樣,朝橫江懷中撲來。
橫江卻把手中柴火一擱,擋在兩人中間,道:“十年不見,你長大成了一個大姑娘,男女有別,不可再如此毛毛躁躁。”
女子嘴巴一癟,眼中要滴出水來,道:“公子是討厭紅衣了嗎?”
橫江搖搖頭,道:“你既然腰懸玄籙玉佩,頭戴玉冠,應該是順利求得了一縷仙緣,悟出了一絲道韻,成了師門的內門弟子。你我身份,已是師兄師妹,公子二字,無須再提。”
紅衣眼神一顫,淚水已然流了出來,嗚咽道:“公子真的不要紅衣了嗎?”
橫江覺得紅衣哭得可憐,便拍了拍她肩膀,道:“你我既是同門師兄弟,就理當守望相助,我怎麼會不要紅衣?”
紅衣呆了一呆,不再多說。
橫江走回廚房,準備繼續做飯。
“公子,讓我來吧。以後公子的衣食住行,都交給紅衣吧。至於同門師兄妹這樣的話,公子可千萬不要再說了,當時要不是公子搭救我,把我帶離火坑,留在身邊做侍女,紅衣也許早就被人賣到青樓裡去了。”
紅衣搶先蹲在了竈臺前方忙活起來,根本就不給橫江插手的機會,她一邊做飯,一邊說道:“紅衣不要你做我的師兄,我只想要你做我的公子。公子回來之前的這些天,紅衣已經想好了,在其他人面前,紅衣會把你叫做橫師兄,但是咱們私下裡,紅衣還是公子的侍女。”
橫江自然不願意。
可紅衣每當看到橫江搖頭之時,便嘴巴一癟,眼中淚光閃閃。
也不知這十餘年來,紅衣在宣明道場裡,到底學到的是何種師門法術,此等臉色說變就變,眼睛說哭就哭的能耐,在宣明山可謂首屈一指。
最終,“公子”這個稱呼,終於是去掉了。
可紅衣對橫江卻更是百依百順,讓橫江心中頗爲懊惱,最終拗不過紅衣,只得聽之任之。
十年不見,紅衣比當年更加手腳麻利,不一會兒就做好了飯菜,端到廳堂,擺在橫江面前。
依舊是當年熟悉的菜色,熟悉的口味。
橫江隨口問道:“紅衣師妹,你是何時回的師門?”
“師兄從封魔島回來的時候,紅衣還在冰火島裡歷練呢。後來獨孤信師兄一封書信,招扶向陽師兄回師門,扶師兄不放心我們這些剛剛修至道徒的師弟師妹留在冰火島裡,就帶着我們,一起回到了師門,可那時候,師兄已經離開了師門。後來我又聽門中的師兄師姐說,師兄你和廖長空師姐,去了青碭峰的鬥魔洞府,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紅衣便日日盼着……”
紅衣在說到日日盼着四字之時,突然就抿住了嘴,低下頭去,眼神微紅,悄然道:“我聽師兄師姐說過,修爲越高,道行越深,離開師門外出歷練的時間就越久。我就怕師兄這回和廖師姐去了鬥魔洞府這回,得了天大的機緣,就雙宿雙飛,去別處修行歷練,要許多年之後,纔會回到師門。”
這一席話語,盡是真情流露。
橫江聽聞此言,心中一暖,卻暗自搖頭,依照這仙道世間的規矩,紅衣當初既然是他買回來的侍女,自然要侍奉他一身,不論是伺候衣食住行,還是暖牀疊被,都合情合理。即便如今紅衣同樣拜入了仙門,只要她還有這這份侍女的心思,把橫江當做當年救她脫離苦海的公子,即便她今日之後,住在橫江這院子裡不走了,旁人也說不得什麼,最多師門會派人過來略作調查,問問這二人是否屬於你情我願。
紅衣見橫江搖頭不語,懦懦的問道:“師兄爲什麼要搖頭麼,是討厭紅衣麼?”
橫江道:“你既拜入師門,成了宣明道場弟子,理當有一顆奮勇向前,攀登仙路的心思,怎可再像十年之前一樣,一門心思只想着安安穩穩的做我身邊的侍女?”
紅衣茫然不解,急得眼淚都流出來了,道:“可是……可是人家的理想,就是好好的侍奉師兄啊。”
這一幕,讓橫江再度回想起十年之前,封魔島裡那個嬌俏可人的小紅衣。
宣明道場的仙門風水,果真很是養人!
十餘年不見,紅衣只是外表長大了一些,心思還似當年那樣簡單。
橫江不禁在心中感嘆,好在他是讓紅衣來到宣明道場拜師學藝,若是拜入了其他仙門道場,例如黑獄道場之類人人心思詭秘之地,以紅衣這等處事方式與簡單的心思,只怕被人矇騙暗害了,還要傻乎乎的感謝別人。
紅衣見橫江又不說話,心中更急,眼神更是慌亂,道:“師兄,紅衣說錯了什麼嗎?師兄不會是不要我了吧?”
橫江微笑搖頭,語氣溫和,道:“當年在封魔島,我剛剛修至道徒境,只有一身微末道術,身邊留一個凡人侍女也無妨。如今我已經修至仙門修士,再過些年,可能會修至神魂,也可能成爲純陽仙人……如若我修至純陽仙人,紅衣還只是一個仙門修士,甚至只是一個道徒,以此等修爲,又如何侍奉好我這個純陽仙人啊。”
“那……那紅衣潛心修煉就是了。”
紅衣煥然大悟,朝橫江重重的點了點頭,又拍了拍胸脯,道:“師兄放心,紅衣一定會好好修行,絕對不會讓師兄失望的!”
她卻沒有注意到,如今相隔十年,她已經不再是十年之前,那個身軀幹癟的小姑娘。十年時間,她住在宣明山當中,吃得雖不算是山珍海味,卻都是滋補身體,有利於修行的食物,自然發育極好,身材妙曼,如今拍胸脯的動作一出來,便是波濤洶涌,胸峰一上一下,輕輕的波動着……
這一幕,恰好落到了另一人眼中。
獨孤信在得知橫江回到師門之後,稍稍收拾了一番衣着,便急急忙忙來到了竹林院落,找橫江許久,未曾想到,久別之後,竟見到這番畫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