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都城內側,前後追逐的流光不斷逼近玄都城。
玄都城對內的大陣已開啓。
大法師猶自打自己的牌,身形沒有絲毫移動,甚至還散去了雲鏡,根本不去多看。
很快,最前面那道流光撞到了大陣上,大陣光壁輕輕顫動,流光中包裹的女子無力地向下飄落。
這是個頗美的人族女子,此刻氣息奄奄、長裙染血,神色焦急地不斷扭頭去看,口中不斷呼喊“上仙救命”“我是人教道承弟子”類似的話。
大陣之內,玄都大法師默默地給自己戴上了一隻耳暖。
耳暖上標着‘鑄雲’的品牌名,其上有着精巧的降噪禁制,可以有效降低煉氣士御空時出現的‘風噪’。
也是鑄雲宗精品店售賣的諸多小巧精品之典範,上市即脫銷,直接解決了煉氣士御空總是伴着呼呼風聲的痛點。
大陣外,那女子奮力呼喊,背後追兵已到,對女子打出了數道流光。
血光四濺,女子美麗的面容更顯悽楚。
那些追兵倒也沒有猶豫,迅速向前將女子帶走,化作流光歸於天內。
玄都大法師扭頭掃了兩眼,嘴角微微撇了撇,繼續與身邊兩道者打牌叫牌。
片刻後。
玄都城外,一朵混沌氣息後方,數百個如芝麻大小的人影暗中躲藏。
厄難尊者皺眉瞧着大陣內發生的一切,禁不住擡手揉了揉額頭。
他就說了,這種小伎倆大概率是騙不了玄都大法師的,那頭鯤鵬非要安排這麼個戲碼。
玄都大法師連名字都沒有,自身追求的就是不沾因果,如何會去做這般所謂的英雄救美之事?大法師是太清聖人門下的兒徒,又不是軒轅黃帝跟李平安。
“尊者,”蚊道人小聲問,“大法師油鹽不進,這該如何是好。”
“看樣子只能強攻。”
厄難尊者嘆道:
“出來容易進去難,要是有什麼事,能讓大法師暫時離開玄都城就好了。
“這個陣法倒是不難破。”
一旁六翅天蟬道:“尊者,不如我們用個苦肉計?僞裝成洪荒金仙在混沌海被混沌生靈追擊,入城後偷襲大法師。”
“偷襲?你打的動太極圖?”
厄難尊者沒好氣地數落了句,六翅天蟬連忙低頭賠笑。
厄難嘀咕道:“到現在我們還不知鯤鵬真正的算計是什麼,他的目的絕不可能只是滅殺三皇那麼簡單,鯤鵬野心極大,當初也只有帝俊和東皇太一能壓他一頭。”
蚊道人小聲道:“尊者,帝師是如何說的?”
“他讓我們在這裡等消息就好,說他都已安排好了。”
厄難尊者搖搖頭:
“而今之計,也只能看鯤鵬有啥本領了。
“嘖,始鳳終究還是給了她長子一些好處,不死火山也再次被點燃。
“以前總覺得自己在執棋,現在一看……咱們連棋子都算不上啊。”
衆兇魔默然。
蚊道人幾次欲言又止,還是忍不住傳聲提醒:
“尊者,我們也當想想後路了,鬥不過那李平安非尊者之過錯,實乃天道難抵、一切都被天道算計。
“如今尊者被鯤鵬所控,倒是個好機會,只需將一切罪責都推脫是鯤鵬強逼所爲,待靈山有了兩位聖人,尊者依舊有退路。”
厄難尊者聞言禁不住笑了笑。
他瞧着蚊道人的面容,擡手拍了拍蚊道人胳膊。
“不必擔心我,”厄難尊者笑道,“贏有贏的體面,輸有輸的尊嚴,現在咱們不是還沒真輸?”
蚊道人低頭拱手,不再多言。
那玄都城依舊安安靜靜,偶爾會有一縷混沌氣息飄入玄都城中,很快就會被玄都城的大陣化作清涼靈氣,填在古城各處。
……
‘南洲掌管姻緣的神靈。’
李平安前腳剛幫神庭三春神之一完成新舊更替,過了不到十二個時辰,又再次出現在神庭中。
神庭已經不再開會,似乎衆神都已放棄研究對付玄龜大神的對策。
此次李平安前來,所見就是神庭平日裡的狀態。
神靈們散漫而放鬆。
神庭主殿十分宏偉,規模僅次於天庭凌霄寶殿,前後左右總共分爲了五個區域。
居中正對主殿正門的範圍,就是衆神議事之地,也是神庭中樞,李平安在凡塵女媧廟擡頭眺望時,所見就是這塊區域。
議事之地周圍的區域,就是神靈們的休息區,也是他們平日裡發呆之處。
這裡有華池噴泉,有舞榭樓臺,還有一些虛幻之景,沉入其中能遨遊諸多綺夢之景。
再往外,就是一片片金光,其內醞釀着更多仙殿,有點像是天庭三十六殿,但現在這些仙殿的‘發育’幾乎已停滯。
整個神庭就這麼大。
李平安突然就理解了,爲什麼這些神靈想要互相安慰時,都要去凡塵降神巫祭,借巫祭的身體。
神庭根本沒有其它地方。
神靈們要是想親近,就要直接給其他神靈現場直播。
這裡也挺有意思,強大的神靈往往能佔據比較舒服的區域,比如噴泉華池旁的臺階,或是一些柔軟的軟塌。
弱小的神靈幾乎都是在角落,三三兩兩聚成一堆。
李平安揹着手在各處溜達了一圈,原本放鬆的神靈們立刻緊張了起來。
但他們動作都不多,只是警惕地看着李平安,目光依舊是敵視且警惕,以及不加遮掩的畏懼。
終於,李平安在神殿角落尋到了他的目標。
掌管姻緣的神靈是個下位神,外表其貌不揚,身形黑黑瘦瘦,看着就像是商國王都街邊隨處可見的小老頭,其體內匯聚的神力,勉強相當於金仙境煉氣士的法力。
他的神位名叫【昏神】。
顯然是與人族上古時的‘昏禮’有關。
李平安在昏神面前駐足一陣,整個神殿都變得落針可聞。
衆神目光中多了幾分同情,而昏神那張皺巴巴的老臉上滿是苦澀,默默注視着李平安。
彷彿,只要李平安擡起拳頭,這個老昏神就會主動把腦袋遞上去。
李平安暗中瞧了眼少昊神王,後者只是坐在神王寶座上閉目養神,宛若睡着了般。
“玄龜大神……”
昏神嗓音顫抖地問:“您要坐在這邊嗎?”
說着,這老昏神站起身,把自己僅有的財產——一個方形的軟墊讓給了李平安。
李平安突然有點不忍。
他畢竟不是什麼大惡神。
“你也坐吧。”
李平安施施然坐在軟墊上,隨手拿了個蒲團扔到一旁。
昏神連忙答應,胳膊有些發抖,老老實實坐在蒲團,低頭不敢去看一旁的玄龜大神。
衆神看這個老神靈的目光,更加同情。
李平安問:“昏神?”
“哎,是,”昏神低聲應着,“小神是掌管凡人生育的神靈。”
李平安像模像樣地掐指推算,緩聲道:“你具體是管什麼?指導凡人入洞房?”
“那只是我掌管的一部分規則。”
提到了自己的專業領域,昏神頓時有了點精神,立刻道: “吾、我的神權主要是分爲三部分,允許凡人舉行昏禮並確定昏禮不出現混亂,像很多凡人血脈都相近,比如兄妹姐弟這種,都是不被允許的。
“雖然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不被允許,但規則就是這樣的。
“還要確保凡人會在屋舍、帳篷舉行昏禮的後半部分,在野外、其他人視線中,這是不被允許的。
“重點就是這個禮字,因禮而有規矩,有方圓。
“第三部分的神權是跟幾位繁育之神的神權互相重合的部分,就是舉行昏禮的凡人能否受孕,這個是小神的神權可以干預的。”
說完這些,昏神有些忐忑地看着李平安。
他小聲補充:“我的存在是禮教的基礎,如果我死了,那就禮崩樂壞,下面可能會出現一定的混亂。”
李平安頓時被這傢伙給逗笑了。
他笑眯眯地問:“昏神知道我爲什麼針對神靈嗎?”
“不、不知,”昏神擺了個欲哭無淚的表情,“您要對小神發動神戰嗎?”
李平安道:“還在考慮。”
此言一出,提着耳朵的衆神稍微鬆了口氣。
今天玄龜大神的目標如果是昏神,那他們又可以得一夕安寢。
李平安笑着問:“昏神的神權僅能施加在人身上嗎?”
“這個,獸類也不是不行,”昏神斟酌着語句,“只要有一定靈性,都可以用上。”
“那神靈呢?”
“神?我們自己?”
昏神愣了下,像是宕機了般,雙眼持續沒有光澤。
李平安察覺到,有一小片天道運轉明顯受阻,這般堵塞持續了大概幾個呼吸,就恢復了順暢。
昏神小聲道:“可以用,因爲神靈原本也是人,是人族英靈飛昇而成,這個規則是最近幾天剛凝成的。”
“那咱們舉個例子。”
李平安指了指角落中正含笑對話的一男一女兩個神靈。
“你讓他倆舉行昏禮。”
“這?”昏神忙道,“這恐怕有些不妥,一個是這裡沒有篝火,不滿足昏禮的舉行條件,二是他們是神靈,舉行昏禮後是否要誕生子嗣,這有些混淆。”
李平安眼前一亮:“也就是說,神靈也可以舉行昏禮了?”
昏神一本正經地說着:“是的,神靈原本也是人,這個規則在幾天前已經凝成了。”
“搞一個試試!”
“搞……”
昏神那雙老眼中滿是迷茫。
李平安直接跳了起來,低頭注視着昏神:“昏禮需要準備什麼?”
“需要篝火、帳篷、昏棒,這三樣是必須的,”昏神機械般回覆着,“如果要熱鬧些,還要載歌載舞。”
“熱鬧就省了,咱們試試神靈昏禮。”
李平安瞧了眼少昊神王和幾個老神王,發現他們沒任何表現,徑直走去了角落。
正說說笑笑的那對男神和女神有些茫然地瞧着這位玄龜大神。
李平安伸手在戰甲內搓了搓,變戲法般拿出了幾根木棍、一隻巨獸的毛皮,很快就搭了個簡單的四角帳篷。
又在帳篷前搞了個火堆,用凡火點燃。
隨後,他拿出了一隻狼牙棒,放到了那名緊張的女神靈手中。
“玄龜大神,您……”
“拿着,”李平安笑道,“你們兩個坐在篝火旁,繼續聊天就好。”
“是。”
“是。”
兩名神靈懾於此強神淫威,雖不明所以,但依言照做。
等李平安走回昏神身邊,這倆神靈又開始說說笑笑,聊着祭司們的舞姿與各自神權職責內看到的趣事。
李平安擡了擡下巴:“動手吧。”
“真、真要動手啊?”
昏神抓耳撓腮狀:
“可是玄龜大神,如果昏禮真的成功,那他們可就成夫妻了。
“神靈如果成爲夫妻,會不會影響神權的施展?”
李平安瞪眼問:“你是昏神,你不知道嗎?”
“小神不知。”
“那你試試不就知道了,”李平安一本正經地道,“實踐出真知,伱不試咋知道啥結果?”
“這……可這……”
李平安冷然道:“不要逼我發起神戰!”
“哎,”昏神擦了擦滿頭熱汗,手中多了一根桃花枝,當着衆神的面、帶着神王注視來的目光,對角落中那兩個神靈輕輕甩動桃花。
桃花上綻出一縷淺淺的波痕。
大殿變得落針可聞。
那波痕漸漸消失,角落中的那對男神女神沒有任何變化。
李平安捏着下巴仔細思索,還以爲昏神的神權對神靈沒什麼用處。
昏神小聲道:“玄龜大神,小神已經施法,忘記告訴您了,小神的上位神是愛神,要互相存有愛意的靈才能舉行婚禮。”
李平安瞪眼罵道:“你咋不早說?愛神是誰?”
昏神指向了噴泉水池,池邊有兩個美麗的女神躺在柔軟的白雲中,正有些‘少兒不宜’的貼在一起,品酒聊天。
“那是愛神。”
李平安起身就要過去。
正此時,角落中正聊天的女神突然咬住嘴脣,那個男神呼吸也變得有些粗重。
女神突然站起身,手中昏棒在男神額頭輕輕敲了下,後者帶着盪漾的微笑閉上雙眼,身形向後歪倒,又被那女神擡手橫抱了起來,兩者低頭鑽入了帳篷。
不多時,帳篷中神光涌動,裡面的情形被神光遮擋,但那誘人的聲響卻沒有阻礙地傳遍神殿。
神靈們的眼神頓時變了。
李平安清晰感覺到了這些神靈正在發生的變化。
原本的他們,其實只是天道的具現,只是機械地維持着自身神權的運轉。
而現在,他們開始覺醒出了人性的一面。
對神靈而言,這並不是一件好事。
但對於目標就是搞垮神靈的李平安而言,那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李平安轉身對昏神豎了個大拇指,隨後施施然走去兩名愛神面前,笑道:
“兩位好啊,我要發動奪位神戰,兩位輸了愛神的神位給我,兩位成爲我的下位神,我若輸了就直接隕落,如何?”
兩名愛神對視一眼,剛要搖頭拒絕,三道金光已然綻放。
神王的寶座上,少昊神王放下寶劍,繼續閉目凝神。
片刻後。
李平安身周環繞着幾個小愛心,帶着兩名美到冒泡的女神靈回到了昏神身側,一屁股坐了下來。
他擡手蹭了蹭鼻尖,笑容中多是不懷好意。
得罪了,南洲神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