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那封長長的信,祁雲裳也在心裡把和喬奈遇到以來發生的一切都默默地想了一遍。這個男人一直生活在愛情的陰影裡,恐怕這樣長的時間,他是一天都沒有快樂過。
電影銀屏上,喬奈塑造了太多在愛情裡得意非凡的男人,可以說是過足了愛情的癮,而事實上呢?他愛上了一個永遠不可能的人,從一開始的時候就已經絕望了。他原本是個善良的人,可是全身被那種絕望熬出來的毒都浸透了,這才做出了那麼多傷天害理的事情。
說是傷天害理,其實傷害的也就只有祁雲裳一個人而已。就算是權均梟和圈圈,都是被牽連的。
在權均梟和圈圈失蹤的那些日子裡,祁雲裳也體會過那種得不到愛人的絕望。那段時間,她也曾經變得狠厲無比,對所有人都失去了同情和愛心,所以纔會痛下狠手,幾乎是不擇手段地打擊了麥克還有林霄才國內的事業,還用非常辦法解決了葉子柔。
嫉妒和絕望,真的會把人變成另外一個人。
如果不是權均梟及時回來,祁雲裳也不知道,她自己會不會變成另外一個喬奈。在她內心深處,其實是理解喬奈的。
權均梟在旁邊看着祁雲裳讀信,看着她拿着信紙的手指都在微微發抖,忍不住開口安慰說:“他到底寫了什麼,讓你激動成這個樣子?”
祁雲裳把信一字一句地讀完,最後的一句說道:如果中間沒有夾雜着那麼多人,也許我們可以成爲很好的朋友。雲裳,我真的很欣賞你,只是可惜,這輩子沒有機會好好相處了。如果有來生,我肯定會選擇用另一種身份出現在你的面前。
最後祁雲裳的一滴眼淚落在了信紙上,暈出一個深色的圓圈。她這滴眼淚也不僅僅是爲了喬奈而流,還有她自己那麼長時間的波折。
如果沒有喬奈,她現在會是什麼樣的呢?
也許沒有經歷過那麼多痛苦,還是以前天真快樂,但是混混噩噩的樣子。也許她和權均梟的感情沒有經歷過那麼多考驗,根本不能知道對方的真心,所以到了最後只能不歡而散,看不到彼此的愛意。
其實仔細想起來,喬奈雖然傷害了她,但是同時也算是成就了她。她當然無法感激他,但是現在放下了一切,也不再恨他了。
權均梟接過了喬奈的信紙,一字一句地讀完,也感慨地說道:“喬奈這個人……也是可惜了!”
祁雲裳嘆息說:“是啊,很可惜。想想其他的人,我們恨過的那些人,什麼鄒婉婉、麥克、還有小月……雖然他們都做過了很多不好的事,但是也都有自己的苦衷和身不由己。世界上也許真的沒有天生的壞人,都是被現實逼成了現在的模樣。”
祁雲裳也是經歷了太多,所以年紀輕輕就有現在的感慨。
喬奈的親筆信之外,還有一份財產的清單,最後有律師的公證,那些都是他的合法財產,他要求在他死了之後,能把他的全部財產都捐給福利組織,去幫助那些需要的人。
看着最後的那個清單,祁雲裳閉了閉眼睛,把即將流出來的眼淚逼了回去,仰頭避免眼淚落下來,吸了吸鼻子說道:“喬奈其實真的是個好人。”
權均梟摟住她的肩膀,溫柔地安慰道:“乖,不管他是好是壞,現在人都不在了,蓋棺定論。我們把他捐贈遺產的事情通知給媒體,也算是讓喬奈最後落一個好名聲吧。”
可是祁雲裳搖了搖頭,拒絕說:“還是算了,我想喬奈最後做這個決定,也不是爲了作秀的。他一生都生活在鎂光燈下面,到了最後,還是讓他安安靜靜地離開吧。”想了想又說,“對了,現在媒體上那些有關喬奈自殺的傳聞,你也找人壓下去吧。”
以前和喬奈聊天的時候,他曾經說過,自己其實並不喜歡把一切都暴露在公衆的目光之下。他其實是個嚮往自由的人,但是進入了這一行,就只能做一個沒有隱私的人。現在既然人都不在了,就讓他保留自己最後的隱私好了。
權均梟在商場上的那些手段是祁雲裳不能比的,但是對於人心的洞悉,他自己也覺得比不上祁雲裳。這個小女人看起來傻傻的,但是因爲她善良,不管出了什麼事,不管面對什麼人,她都喜歡將心比心,所以更知道別人內心深處真正想要的是什麼。
所謂善解人意。
他點頭答應說:“你說得對,我們的確不該把喬奈的事傳播出去。等我回去之後,馬上就讓人封殺和喬奈自殺有關的消息。”
“好的。”
“別想那麼多了,要是覺得心裡不舒服,就靠在我的肩膀上睡一覺,等一覺醒來,就什麼事都沒有了。”
“嗯。”祁雲裳點了點頭,依言靠在了權均梟的肩頭。這個男人的肩膀寬厚有力,彷彿能給她無盡的安全感。這樣一想,更加同情喬奈。他這一生,恐怕都沒有享受過愛情的滋味,自己深愛的人只能遠遠看着,而且心裡明明知道,這一生永遠都只能遠遠看着
,這到底是怎麼樣的一種痛苦呢?
祁雲裳突然想到什麼,又擡頭對權均梟說:“均梟,我現在有一個想法。”
“什麼想法?”
祁雲裳猶豫着說道:“喬奈做了這麼多事,不管是好的壞的,都只是爲了一個人,那就是靳大哥。現在他走了,雖然他的信上沒有說,但是我想,他肯定希望靳大哥可以明白,有一個人,曾經這樣深沉又絕望地愛過他。”
權均梟皺了皺眉頭,“你的意思是?”
“把喬奈的事情告訴靳大哥,而且我希望,靳大哥可以出席喬奈的葬禮。”
“……”
本來是不共戴天的兩個人,現在祁雲裳居然還能對喬奈做到這個地步。因爲喬奈曾經害得圈圈早產,幾乎要了圈圈的命,所以祁雲裳無法原諒喬奈。但是身爲一場絕望愛情的旁觀者,她希望世界上所有的愛情,都能有一個圓滿的結局。
喬奈做的很多事都是錯的,但是唯獨他深愛着靳舟寅,這份愛情是沒有錯的。他做錯的事,已經用生命作爲代價償還了。至於他付出的愛,祁雲裳希望,靳舟寅可以明白。
接受不接受已經無所謂,畢竟現在喬奈已經人死燈滅,但是至少,她希望靳舟寅可以明白。不然喬奈爲一個人付出了一切甚至生命,那個人卻從來都不知道,這樣對喬奈實在太不公平。
權均梟也明白祁雲裳的心思,但還是低聲問:“你一點都不恨他了麼?”
“說實話,還是有些在乎的……不過,我們都有資格恨他,但是靳大哥沒有。我覺得,我們真的應該告訴他。”她生怕權均梟覺得自己太聖母,又小心地問道,“均梟,你會不會覺得我太多事了呀?”
權均梟搖搖頭,“當然不會,我的老婆是這個世界上最善良的女孩,不管你做什麼決定,還是有什麼想法,我身爲你的老公,我會一直支持你的。”
決定了之後,祁雲裳回去就聯繫了靳舟寅。
他們在國外分開的時候,靳舟寅遲到了沒有趕上飛機。他自己不知道,當時正是喬奈想到辦法絆住了他。喬奈當然不會做出任何傷害靳舟寅的事,他當時只是嫉妒心作祟,不想讓靳舟寅和祁雲裳乘坐同一班飛機回去。
在國外的那幾次見面,見到祁雲裳和靳舟寅在一起,靳舟寅那個關心愛護的樣子,是喬奈最後的痛。
後來靳舟寅自己回國,聯繫上祁雲裳,知道權均梟失蹤。可是他一個外人,除了幾句安慰什麼都做不了。而且那個時候如果他常常出現在雲裳的身邊,只怕人們會誤會他趁着權均梟出事要乘虛而入,他不想擔上那樣的名聲,所以就一直沒有和祁雲裳聯繫。
現在被她主動聯繫,他還有一些驚喜,接起來問道:“裳兒,你找我有什麼事嗎?”
“靳大哥……”祁雲裳和權均梟坐在客廳裡,和他對視了一眼,才猶豫着說道,“靳大哥,喬奈自殺了,這個你知道吧?”
鋪天蓋地的那麼多新聞,靳舟寅怎麼會不知道?他不知道爲什麼祁雲裳給他打電話卻提到這個,但也只是點頭說:“我知道的……喬奈的演技很好,之前在國外遇上,我還覺得他這個人很不錯。可是沒想到居然會做出那些事,最後鋃鐺入獄,也算是死有餘辜了。”
喬奈入獄的時候,媒體大肆報道了他入獄的原因。靳舟寅那時候就知道,喬奈都是怎麼樣傷害的祁雲裳。他是一心想保護祁雲裳的人,聽到了這些消息,當然不能對喬奈再有任何的好感。
而祁雲裳聽到他這樣說,更加替喬奈覺得傷心。
她也明白靳舟寅對自己的心思,但是現在如果去告訴他,有一個男人曾經深愛着他,而且還希望他能出席那個男人的葬禮,這樣的話想想都覺得詭異,不知道該怎麼開口。
權均梟看出了她的爲難,主動接過電話來,對靳舟寅說道:“靳先生,我是權均梟。”
“哦,權總。”靳舟寅知道權均梟已經平安回來的消息,聽到他的聲音也不覺得奇怪。只是這個男人到底是他的情敵,所以和他對話實在沒有什麼好的情緒,只冷聲問,“權總有什麼話要跟我說的?”
權均梟看了看祁雲裳,把和喬奈有關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靳舟寅。
靳舟寅握着手機,當場就愣在了那裡。
喬奈對他而言,不過是一個經常在電影屏幕上出現的明星,根本不是現實世界裡的人。而後來知道了他對雲裳做過的那些壞事,他更是把他當成了仇人。而現在聽到的這些,卻告訴他,喬奈以一個男人的身份,默默地愛了他這麼久,就連對雲裳做過的那些壞事,也都是因爲他……
這……這實在是以前根本想都想不到的。
靳舟寅呢喃着問道:“你說的……你說的都是真的嗎?”
權均梟說道:“喬奈的絕壁信都還在我們這裡,你要是不相信,儘管過來看看好了。”
“這…
…”靳舟寅還在巨大的震驚裡回不過神來,好半天才問出一句,“你現在告訴我這些是什麼意思?你是想告訴我,雲裳經歷的所有的厄運都是因爲我,對不對?”
靳舟寅也是個善良的人,但是對於權均梟,他習慣了以小人心之度君子之腹。
權均梟果然有些沒好氣,沉聲說:“我們的厄運都已經過去了,現在還有必要做這樣無謂的事情嗎?是雲裳希望可以聯繫上你,讓你出席一下喬奈的葬禮。”
靳舟寅這才明白過來。
在他聽說這一切的時候,他並不覺得感動。身爲一個取向正常的男人,知道自己被另一個男人近乎變態近乎瘋狂地暗戀了這麼久,他只感到一種隱約的噁心。
但是仔細想想,想想自己對雲裳無望的愛情,他又似乎馬上理解了喬奈。
權均梟說完了一切,又把電話遞給祁雲裳。她猶豫了片刻,對那邊沉默的靳舟寅說:“靳大哥,均梟說的都是真的。”
靳舟寅點了點頭,然後恍悟擱着電話,她根本看不到他的點頭,又連忙說:“我相信他說的都是真的。”
“那……那你肯來喬奈的葬禮嗎?”
靳舟寅又沉默了片刻,只聽祁雲裳勸說道:“靳大哥,我知道你心裡肯定不舒服。這件事我們不會對任何人說的,我這樣做,也是爲了滿足喬奈最後也是最深的一個心願,你就答應我吧。”
面對祁雲裳的請求,靳舟寅從來也沒有拒絕過。現在仍舊是好脾氣地答應說:“好,等他葬禮的時候,我一定會出現的。”
“嗯!那就謝謝你啦!”祁雲裳的聲音幾乎有些驚喜。
這個傻丫頭,爲了自己的仇人去求人,還高興成這樣。靳舟寅無奈地笑了笑,這個世界上,這麼傻的女人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不過也真的是傻人有傻福,就算他靳舟寅再怎麼不願意承認,也不得不承認,權均梟真的是個優秀的男人。
而且現在喬奈已經自殺,祁雲裳今後的人生應該再也沒有什麼大的阻礙,完成了最後的心願,以後就可以過安穩平靜的生活了。
喬奈的葬禮是由小月一手操辦的。
小月始終對喬奈心存感激,而且她是曾經離着喬奈最近的人,所以現在他離開了,她也作爲親人給他舉行了葬禮。
喬奈的葬禮十分低調,來參加的只有麥克,林霄,小月,還有被祁雲裳請來的靳舟寅。
喬奈對於靳舟寅的感情,小月是之前唯一一個知道的人。現在看到他的出現,她詫異地看了一眼祁雲裳。而祁雲裳對着她點了點頭,她頓時就明白了一切。
葬禮進行的間歇裡,小月插空湊到祁雲裳的面前說:“祁總,真的謝謝你!”
她是看着喬奈一路苦戀到了最後,當喬奈進了看守所,她也想過去求靳舟寅,讓他來看看喬奈。但是想想這樣太多阻礙,所以始終沒有實施。萬萬沒想到,替喬奈完成這個願望的人,居然是祁雲裳。
祁雲裳低聲說:“你也不用謝我,這件事對我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反正喬奈現在已經不在了,不管我們有什麼恩怨,現在也都結束了,能讓他安心地離開,也算是我們做了一件好事。”她想起之前的事,又對小月說,“上次對付麥克,不得已也牽連了林霄,趁這個機會跟你們說一聲對不起吧。”
“祁總千萬不要這樣說,這都是我們應該付出的代價。”小月連忙說,“現在……現在喬先生也不在了,我們的恩怨,就徹底購銷可以嗎?”
祁雲裳釋然地笑了笑,“當然,在我的心裡,這些恩怨早就一筆勾銷了。”
葬禮上,靳舟寅和所有人一樣,穿着一身純黑的制服,站在喬奈的面前深深鞠了個躬。這男人對他來說很陌生,但是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卻把一顆心都給了他。他的愛情不容於男女有別的現實,所以始終沒有說出來。但是靳舟寅仍舊感激,畢竟被愛,是一件值得感激的事情。
墓碑上喬奈的照片仍舊笑得意氣風發,祁雲裳也站在墓碑前,靠在權均梟的肩膀上,低聲說:“他這照片上的笑容都是假的,如果有來生,我希望他可以成爲一個真正幸福的人。”
權均梟點了點頭,也小聲說道:“現在靳舟寅都來了,喬奈的心願也滿足了,我想他一定可以安心離開。來生,去做一個幸福的男人。”
葬禮結束之後,祁雲裳又來向靳舟寅道謝:“靳大哥,今天真的謝謝你能來。喬奈泉下有知,一定會很高興。”
靳舟寅搖了搖頭,“別謝我,這兩天我也想通了,被人愛是一件值得感恩的事。不管是什麼樣形態的愛情,都值得人們感激。我能知道有個人這樣愛過我,我很知足。”
祁雲裳笑了笑,靳舟寅又說:“知道了喬奈的一切,我現在也都想開了。人對愛情要執着,但是也不能太放不開,不然會讓自己瘋掉的。雲裳,祝你幸福,而我也要去尋找新的幸福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