優美的旋律,在樹林中的這座破舊的茅草涼亭裡傳了出來,琴音柔和,沒有絲毫的生澀,如行雲流水一般。
雲乞幽微微閉上眼睛,以心感受,八指卻不停息,撥動琴絃。
雲崖子的眼珠子瞪的老大,口中的酒水順着張開的嘴巴就往下流淌,有些不可思議的看着面前撫琴的白衣女子。
忽然,幾隻翠聲鳴叫,雲崖子回過神來,擡頭一看,卻見好幾只杜鵑、喜鵲,似乎被琴音吸引,在茅草涼亭下飛旋着,久久不肯離開。
雲崖子吞了吞口水,喃喃的道:“奇才!真是奇才呀!”
他當年足足花了三十年,才能吸引鳥雀頓足,雲乞幽一上手竟然就能彈奏如此美妙的樂章,這讓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一曲畢,有餘音繞耳,雲崖子陶醉了好一會兒,對雲乞幽道:“琴可靜心,你天生心靜,乃是音律一道千古罕見的奇才,你以前是不是學過琴?”
雲乞幽點頭,道:“家師對琴棋書畫都有研究,我入門之後,幾乎都是在家師身邊,多少懂得一些,只是我覺得這些都是修身養性、陶冶情操之小趣雅,並未過多涉獵。”
雲崖子道:“你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想到老朽晚年還能尋到傳人,足慰平生,你看的懂曲譜嗎?”
雲乞幽想了想,道:“可以。”
雲崖子大喜,從懷中摸索了許久,拿出了一個皺巴巴的乾坤儲物袋,然後又在儲物袋裡找了許久,找出了一支玉簫,還有一張曲譜。
他將曲譜交給了雲乞幽,道:“這是老朽百年前偶然得到的古譜《六道輪迴》,配以古詞,琴簫合奏,你撫琴唱詞,我以簫聲爲伴,試試能不能演繹出來。”
雲乞幽見雲崖子如頑童一般歡喜,心中不忍拒絕,就攤開古譜。
曲譜沒有符號之類的,全部都是以文字描述,稱之爲減字譜,所有的指法變化都在這拗口的減字譜中展現出來的。
雲乞幽有過目不忘之本事,大致看了兩遍,就將數千字聱牙佶屈的減字譜全部都記在心中,各種指法的變化、曲調變化,都瞭然於胸。
然後,她看了一邊古譜上配的古詞,只看一眼,立刻目光一凝,被上面的古詞深深的吸引了。
無鋒劍,斬塵念,三生七世斬不斷。
輪迴苦,紅顏遠,天涯路上何人伴。
美人隕,百花殘,只願與汝共長眠。
天道茫,紅塵喧,長生與我有何干。
一壺酒,一柄劍,爲何怎就這般難。
雲乞幽呆住了,這並不是她第一次見到這首古詞,當日在輪迴峰後山思過崖,葉小川曾經在石壁上刻下了這首詞。
當時,她第一眼看到這首古詞的時候,感覺到內心一股股的哀傷席捲全身,甚至,她不由自主的流下的眼淚。就好像這首詞是特意爲她而寫的一般。
此刻,當她再一次的看到這首古詞的時候,心情忽然變的複雜起來。
腦海中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個少年的模樣。
她不知道,這麼多年來,自己從沒有對任何男子另眼相看,卻對這個比自己小了幾歲的少年如此念念不忘。
雲乞幽表情的細微變化,逃不過雲崖子老前輩那雙睿智的目光。
斬塵,無鋒,糾纏萬年,三生七世剪不斷的孽緣,他又如何會不知道呢?
他緩緩的道:“你不是第一次見到這首古詞吧?”
雲乞幽猛然回過神來了,點頭道:“我曾經見過一次。這首詞,好像……好像與我有關係。”
雲崖子道:“當然有關係,據說這首詞乃是萬年前,無鋒的第一代主人爲斬塵的第一代主人所寫的。都說神劍通靈,無鋒與斬塵萬年的癡怨纏綿,都在這首古詞之中了。”
琴聲幽怨,簫聲婉轉,可是很快雲崖子與雲乞幽都發現,無論二人如何協調,琴聲與簫聲都無法融合,單一的聽起來很完美,兩種聲音合在一起,就感覺很生澀。
在濟世庵的飯堂裡吃完早飯出來後,尼姑們的早課已經完畢了,整個世界終於清靜了下來。
悠揚聲音從琅琊山上傳了下來,葉小川發現百里鳶撅着豐腴圓潤的臀部,趴在一塊岩石上,一臉癡迷的看着在山腰石頭上的一個吹簫的年輕人。
那年輕人約莫二十出頭模樣,身穿淡紫色長衫,束着髮髻,站立在薄薄的晨霧中吹着一根玉簫,衣發隨風飄舞,且不說吹的怎麼樣,單單這出塵瀟灑的意境,就足以迷惑無數少女。
別說是喜歡帥哥猛男的百里鳶,縱然是濟世庵裡不少佛心不堅的小比丘尼,也不時的擡頭看着山腰上那個獨自吹簫的英俊郎君。
不過這種小尼姑還是少數,大部分做完早課去飯堂吃飯的尼姑,似乎對這簫聲充耳不聞,絲毫沒有放在心上。
葉小川撇了撇嘴,道:“有什麼了不起,不就是吹簫嗎?哄騙無知小姑娘的把戲而已,本公子生平最討厭的就是這種附庸風雅的繡花枕頭小白臉,呸。”
百里鳶不滿道:“你就是一個粗人,哪裡會懂得如此高雅之事?這年輕人應該是琅琊仙宗的弟子,簫吹的還算不錯。”
“這也叫不錯?”
葉小川鄙夷的掏了掏耳朵,道:“老子三歲吹的都比他好!”
百里鳶白眼一翻,道:“滾一邊去,別打擾本姑奶奶欣賞妙曲。”
葉小川的心拔涼拔涼的,見百里鳶很享受的樣子,他跺跺腳,哼道:“這種小白臉大早上跑到尼姑庵對着一羣尼姑吹簫,吹的還是《鳳求凰》,此等賊子居心叵測,定不能輕饒!看本公子如何爲民除害!”
當百里鳶轉頭看去的時候,葉小川已經沒了蹤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
一曲《鳳求凰》,確實是不適合在一羣漂亮的尼姑面前吹奏,在小姐們的面前吹奏,那是一種雅趣,在一羣尼姑面前吹奏,那就是找打,就是擾亂佛門清靜。
但這並不妨礙百里鳶欣賞的心情。
她在人間行走十年,對琅琊仙宗與濟世庵的恩怨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這不過是琅琊仙宗用來噁心濟世庵尼姑們的一種小手段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