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愷臣笑着給莫相離翻下一張,然後解釋小傢伙每一個動作下包含的意思,他是真的很喜歡這個孩子,只要想到她患有先天性地中海貧血症,他就替她難過,如果確診下來,莫相離會多絕望?
他睇了她一眼,見她臉色蒼白,怔怔地盯着照片發愣,像是聽到他的話,又像是沒聽到,他頓時沮喪起來,面對這個小女人,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她的心總是那麼飄忽,讓他抓不住握不牢。
盛愷臣看着她,感覺很無力,他們認識了這麼久,在莫相離心中,自己也頂多佔了一個朋友的身份,他收回手機,突然悶悶不樂站起來,道:“小離,我突然想起還有些事沒處理,我辦好了再回來看你。”
莫相離聽他說要走,她連忙伸手拽住他的胳膊,在她正處在天平兩端左右搖擺時,她不能獨自面對景柏然,否則她的天平很快就會傾向一邊,“盛愷臣,你留下來陪我,好不好?”
盛愷臣看出她眼底的猶豫不決,他閉了閉眼睛,輕輕將她的手捋了下去,雖然他不甘,但是他希望她自己做決定,“小離,乖,我晚上再來看你。”
說着他堅定地轉身離開,洛施雨看了一眼莫相離,又看了一眼站在牀頭上的景柏然,這才急步追上盛愷臣的腳步,走出醫院長廊,洛施雨追上盛愷臣,氣喘吁吁問:“盛少,我們就這麼離開了,你放心把莫小姐交給景先生?”
盛愷臣腳步一頓,不放心又怎麼樣?他們始終是夫妻,是這世上最親密的人,現在還有一個孩子成爲他們的鈕帶,莫相離眼中的猶豫不決已經給了他答案,沒想到向來風流不羈的他有一天也會栽倒在女人的溫柔鄉中,只是若這女人對他動了情,他還不覺得冤枉。可現在他明明就是單相思。
什麼時候愛上她的?他不知道,只知道當他看到她坐在沙發上獨自垂淚時,他無法再將她的身影從腦海裡揮散。她那麼柔弱的一面,卻以最頑固的姿態堅定不移地進入他的心,讓他爲她心動,爲她掛念。
這種愛而不得的滋味,真是世界上最**折磨人的。盛愷臣忍不住在心裡低咒。
洛施雨在後面追趕着他,將他的落寞與寂寥盡收眼底,她心中一疼,卻聽他道:“走,今天陪少爺我去喝酒,咱們不醉不歸。”
………………
盛愷臣將空間留給了這對彼此有心結的夫妻,莫相離看着景柏然僵站在原地,嘆了一聲,她終究是無法對他狠心,“坐吧,不用罰站,罰站也彌補不了你犯下的錯。”
景柏然渾身一僵,然後坐了下來,目光平視她:“爲什麼要躲開我?”
這是個好問題,莫相離垂下頭去,不敢看他精光乍現的眼睛,這個男人總是那麼強勢,強勢地闖進她的世界,強勢地進駐她的心,強勢地傷害她。“你什麼時候回國?”
“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他的回答言簡意賅,卻透着非同一般的固執。
“我們已經離婚了,景柏然,爲什麼還要糾纏?”莫相離擡起頭,不再無視他的存在,他難道不知道她見到他就會痛?
“阿離,別這樣。”景柏然痛苦地垂低了眸,這半個多月以來,他日日夜夜都受着心靈的煎熬,找不到她,他的心也跟着她一起丟失了,“爲什麼不能給彼此一個機會,你心裡明明還愛着我,爲什麼不能成全這段愛情?”
“因爲你是我的殺父仇人。”莫相離被他逼至痛苦地邊緣,她狠狠地吸口氣,“你知道我有多恨自己愛上一個殺父仇人嗎?即使我們之間隔着那麼深的仇恨,我仍然不想傷害你,我痛恨自己,也痛恨你。”
“我那麼狼狽的逃開,爲什麼你還不願意放過我?”
景柏然眉頭糾結在一起,他擡起頭來,眼中光亮閃爍,被自己深愛的人痛恨,這種滋味如萬蟻鑽心,“阿離,你怨我恨我,我無二話可說,你要折磨我,我也無話可說,但是請你留在我身邊,不要再悄無聲息的離開,好嗎?”
莫相離低頭不說話,她死死地咬住下脣才能避免自己失控哭出聲來,她能逃到哪裡去?她如此深愛又深恨着的這個男人,即使痛苦也高昂着頭顱的這個男人,他那麼驕傲,如今卻一再低聲下氣地求她,他到底還能爲她做到哪種地步?
莫相離看着他,他眼底的痛苦與絕望刺痛了她的心,然而她卻冰冷地吐出一句話來,“只要你願意跪下求我,我就考慮再給彼此一個機會。”
033確診,失去孩子……
莫相離說出這句話的同時就已經後悔了,她知道他有多驕傲,讓他向她下跪求她原諒,她豈不是在折辱他的驕傲?她不敢面對景柏然的視線,目光一轉,瞪着天花板不作聲了。
景柏然死死地盯着她,若是以往,他肯定轉身就走。可是現在面對的這個女人,是他想用盡一切辦法挽留下來的,如果有一絲機會,他都不願意放棄。
有句話叫男兒膝下有黃金,只跪蒼天跪孃親。而此刻,若是以一跪就能讓她重回他身邊,他並不介意跪下求她,“你確定?”
莫相離沒有看他,她死死地咬着下脣,不讓自己逸出半句心軟的話,她是料定他不會跪她,因此篤定自己能用這種方法讓他離開。然而事情總會有出乎意料的時候。
見莫相離半晌沒吭聲,景柏然站起來,重重地跪下去,莫相離大驚,一邊伸手去扶他,一邊被他的行爲逼出了淚,傷口痛,心痛,她的心苦不堪言,“不要,不要跪。”她怎麼會說出那麼惡毒的話,她怎麼能傷害自己最深愛的人。
景柏然保持半跪的姿勢,定定地注視她,她的痛苦他何嘗不知?每當午夜夢迴,一想到她在痛苦中煎熬,他就恨自己,明明想給她幸福,卻總是在傷害她。
他也曾試過放手,可是最終他還是失敗了,“阿離……”
“你走吧,我現在不想看到你。”莫相離打斷他的話,鬆開他的手,疲憊地躺回病牀上,閉上眼睛不看不聽,景柏然直起身來,看了她許久,這才轉身離去。
病房門關上的那一剎那,莫相離的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了出來,她終究是不忍心折磨他,所以她只能對自己殘忍。麻藥過後,她身心皆痛,真想就此死了算了,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女兒,她又覺得自己這種想法太輕賤自己,爲了孩子,她也要打起精神。
莫相離想着,昏昏沉沉地睡着了,這一覺她睡得很不安寧,夢中一個場景一個場景地換,等她驚醒過來,已經渾身大汗淋漓,傷口的痛已經沒那麼劇烈,她看着空落落的病房,突然覺得很孤單。
就在這時,病房的門被人從外推開,視線盡頭,所見到的人赫然便是景柏然,他似乎愣了一下,然後沉默地走進來,將手中的保溫桶放到牀頭櫃上,然後沉默地走出去,不給莫相離造成半點壓迫感。
然而他並不知道,就算他不出聲,對於莫相離來說,內心也是受關煎熬的。看着他默然走出去,莫相離回頭看着保溫桶,雞湯的香味飄散出來,悄無聲息地侵佔她所有的嗅覺,就像景柏然這個人一樣,那麼強勢那麼霸道那麼不容人拒絕。
莫相離突然就惱怒起來,她傾身去抄起保溫桶就要擲出去,保溫桶外的溫度讓她的動作一滯,她頹然地放下來,心想:她不是心軟,而是不想糟蹋糧食。
幾番說服自己,她才擰開保溫桶蓋,記憶中的雞湯香味讓她餓得飢腸轆轆的肚子頓時又震天響起來,她捧起來喝了一口湯,湯汁鮮美,燙得她直哆嗦,雞湯在舌尖打滾,可是她卻捨不得吐出來,瑪麗雅的廚藝實在讓她不敢恭維,過了大半個月地獄般的日子,現在這樣鮮美的雞湯讓她食指大動,也顧不得清高,狼吞虎嚥起來。
景柏然站在病房外,透過玻璃窗看着她一臉滿足的吃相,心情略鬆了鬆,只要她不扔掉,他就心滿意足了。他轉過身去,打算去看看孩子,迎面卻走來一名護士,“請問你是莫小姐的家屬嗎?”
景柏然點點頭,護士道:“請你去趟兒科大衛醫生那裡,他有些關於孩子的問題要跟你說。”
景柏然聞言,神情頓時嚴肅起來,他的拳頭握緊,該來的總是要來了,再看了一眼病房,他轉身跟護士走了,來到兒科辦公室,大衛是個混血兒,見到景柏然時,臉上浮現一抹驚訝,“Eric,好久不見。”
景柏然看到大衛時,也是一愣,隨後伸手與他握了握手,“好久不見,你什麼時候調到拉斯維加斯來了?”
“調來兩年了,你最近好嗎?洛小姐也好嗎?”大衛三年前在紐約最後一次見到景柏然,是景柏然與洛琳一起接待他的,他對洛琳的印象很深刻,那是一個冠絕羣芳的美女,讓人一見之下難以忘懷。
景柏然垂了垂眸子,淡淡道:“還是老樣子,你呢,看你在這裡似乎比在紐約開心?”
“哈哈哈,對,你是專程來找我的?”大衛根本沒想過景柏然現在已經是一個孩子的父親。
“對,是關於昨天莫相離剖腹產下的孩子的問題,護士告訴我,你有些關於孩子的問題要跟我說,請問?”景柏然直接切入主題,聽說孩子有問題,他全身的神經都繃緊。
“哦,那孩子是你的?原來你沒有跟洛小姐結婚。”大衛很是驚奇,擡眸一看景柏然顯然不想回答這個問題,他訕訕的笑了笑,指了指椅子道:“坐下再談。”然後他拿出檢驗報告,開始對景柏然說起關於寶寶的問題。
大衛說了許多,最後道:“孩子已經確診爲地中海貧血症,目前我們對孩子還在進一步觀察,看她是重型還是輕型,經過現在的觀察,我們還不能馬上確定下來,如果是重型,就要馬上輸血治療。”
“輸血治療?”景柏然渾身一震,他查過關於地中海貧血症的資料,知道輸血治療只能治標不能治本,最終也會需要換骨髓,這些天來,他不停祈禱上天,只是檢查錯誤,又或者孩子只是患了輕度貧血,可是現在看大衛凝重地神情,只怕凶多吉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