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爲,他們戰鬥的地方很可能沒有靈氣。”賀靈川緩緩道,“他們本人此刻恐怕也沒有神力或者仙力。”
“啊?”那能是什麼地方?董銳再一次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他們在哪?”
賀靈川看他一眼:“你覺得,妙湛天打穿兩界通道之後,到底去了哪裡?”
“唔……”所有人都在瞑思苦想。
“妙湛天這麼着急打穿通道,就是爲了去找千幻的真身嘛。”正好天頂上又打過一道金色閃電,董銳擡頭望天,“那就應該在這上下兩界之外。”
万俟良也道:“說不定就在我們頭頂上。”
“去找千幻的真身?”賀靈川卻反問他們,“千幻已經和顛倒海融爲一體,它即是顛倒海,顛倒海即是它。它即是無處不在,也是無蹤可尋,就算妙湛天脫出這兩界,又能在哪裡找到祂?就算妙湛天把整個貝殼全戳爛,也未必殺得死千幻。”
“呃……”董銳放棄了思考,悻悻道,“你聰明,你別賣關子了,行不行?”
朱大娘:“難道……”
但它只說了這兩個字,就沒有下文了。
董銳衝它直瞪眼:“難道什麼?”
大娘你倒是說啊!
“個人推論,僅供參考。”賀靈川先貼個免責聲明,“我跟你們說過,在這顛倒海內,真與幻的界限、實與虛的標準,就是千幻自己。妙湛天和祂鬥了這麼久,一定也清楚這個道理。”
賀靈川自己也在一邊思考:“千幻身化浩瀚,妙湛天想擊敗祂的真身已不可行,就只能以實入虛,展開另一個層面的戰鬥。”
簡單來說,因爲顛倒海都由千幻定義,妙湛天已經無法在“真實世界”打敗祂,就只能設法從高維度破局。
“所以妙湛天擊穿兩界通道後前往之地,或許不是天外,而是——”他指了指自己太陽穴,“千幻的這裡。”
董銳一驚:“千幻的腦子?”
“千幻嘗試在顛倒海以身合道,既然身軀與這方天地融爲一體,你覺得,他的神魂又在哪裡?”
“……”超,超綱了。
“千幻一直在嘗試,以自己的意志作爲這個小洞天的法則,也就是‘身化萬物、心作法則’。”
提示到這裡,朱大娘恍然大悟:“我明白了,他的識海,很可能就是這個小世界的‘法則界’,至少是他自己以爲的、認定的‘法則界’!”
千幻的身軀與顛倒海相融,爲“實”。
千幻的識海,與同樣無形無影卻又切實存在的法則相合,爲“虛”。
“妙啊,妙哉!”朱大娘也忍不住讚歎,“千幻的嘗試真是大膽。”
這仙人以上的境界,連它也是孜孜追求、好生嚮往。
“擊穿兩界通道,很可能是個由實入虛的契機,也是妙湛天唯一的機會!”賀靈川一指鏡中畫面,“若是神魂之間的戰鬥,這樣刀刀到肉、不用法術也就說得通了。”
神通法術都是現世的手段;神識的世界很單純,哪有這些東西?
在那裡,只有神魂的碰撞,頂多再迸發一點思想,哦不,意識的火花。
“先前妙湛天和千幻爭奪顛倒海失敗,千幻以爲祂窮途末路,終於放心派出所有法相。”千幻的謹慎,這回是踢到鐵板了,“妙湛天等的就是這個機會,利用銀珠果衝開兩界通道,進入千幻識海。而千幻的三大法相被困結界,無法回援,這是很大的劣勢。”
“難怪你方纔說,法相太強大,有時反而是千幻真人的弱點。”朱大娘擡爪擦了擦眼珠,這不是感動,而是激動,“法相越強大,駕馭它的神魂就要越強大。”
想操縱這麼強大的法相,千幻就得分出去很多魂力,並且一次就得分出去三份!
神魂也好比一整塊餅子,切出去的多了,留下來的必然就少。放在平時,這沒什麼大不了,可現在千幻要迎戰妙湛天,與祂同一個水準的史前大天魔!
別的不提,單看昊元金鏡裡這兩個死對頭,妙湛天的塊頭可不比千幻小多少。
同體型來說,椒圖的戰鬥能力可不比人形的天魔更佔便宜。
“千幻擁有千變萬化的蜃術,多半是不願意跟敵人這樣毫無花俏地硬碰硬。”作爲一隻蜃妖,千幻的短板顯而易見,“所以,妙湛天只要想盡辦法把祂逼到這個境地,就已經贏了三成;再騙它分出去三個法相,就又贏了三成。”
“千幻還不能不應戰,否則它的真身也會像上下兩界那樣,被妙湛天鯨吞蠶食。”人家殺進顛倒海,不就是饞它的身子?“天魔過往掏了那麼多仙人洞,對於如何殺滅仙魂、強佔仙軀,必定很有心得。”
董銳忽然驚呼:“喂喂快看,妙湛天變形了!”
……
識海,葡嶼。
雙強相爭,碰撞之激烈幾乎超過了現實,每一次短兵相擊迸發出的震盪波,都能在海面上傳出老遠。
葡嶼又一次快被打爛,如同三千年前。
千幻本尊的力量之強、身形之靈敏,都如賀靈川所料。儘管這不是祂的常規打法,但真仙的底子在那裡,幾千年的道行也不白修。
真正讓賀靈川心中懍然的,是千幻的復原能力。妙湛天手執雙刀,椒圖不可能完全躲過。這種攻擊幾乎無視鱗甲,有好幾處傷口深可見骨,尤其椒圖右前爪更險些被剁下來,幾乎只有皮肉掛連。
可就這樣,椒圖在地上繞了兩圈,傷處就基本癒合,又能全力以赴。
在過去兩天一夜的顛倒海之戰,祂畢竟養精蓄銳,不像妙湛天,一邊輸出一邊還要破解祂佈下的蜃境,真正地勞力又勞心。
並且祂背後的貝殼也不是擺設,每逢危急時刻,椒圖全身一縮,可以直接縮進貝殼當中。妙湛天的雙刀砍在貝殼上只會迸出一溜兒火星子,頗有老鼠拉龜無處下嘴的尷尬。
局面膠着,一時難分勝負。
雙方都知道,這就是終局之戰,贏家通吃一切,因此不再留手。
千幻剛躲過妙湛天一記直劈,身後忽然晃過一道暗影。警兆突生,祂在危急關頭一縮脖子,結果腦門兒上劇痛,尖角都被剁下來一隻。
要不是祂應變得快,被切下來的就是腦袋了。
眼前又多了一隻天魔,與妙湛天的面部輪廓有兩分相似,青黃色皮膚,身高卻矮了半截,只到妙湛天肋下,體型也相對瘦弱,額上沒有第三隻眼。
祂看千幻的眼神,空洞而且冷漠。
千幻難得大驚:“識海施展不出神通!你這是……”
這一看就是分身術!
然而無論大天魔還是真仙在祂這識海世界戰鬥,神通術法是一律使不得的。
因爲,神魂之力在這裡只能具現爲“力量”和“技巧”!
最多還有一點天賦帶出來的酸毒。
這是識海世界的法則,無人可以豁免。
所以這個莫名出現的天魔,並不是妙湛天用神通召喚出來的分身。也就是說——
“妙湛天是兩個天魔?!”
會出現這種奇怪的情況,只有一種解釋:
一體雙魂!
妙湛天還暗藏另一個魂身,這連千幻都聞所未聞,應該是神人兩界都罕爲人知的秘密。
並且礙於神降的規則,不可能是毫無關聯的兩頭天魔同時下界,擠在一個皮囊之中。
妙湛天和這頭天魔之間,必定有很深的羈絆。
“這個秘密,你還是第一個知道的外人!”妙湛天大笑,“這是我的雙胞胎妹妹妙蘊天,未出生之前就被我吃掉了!但祂天生強大,我就留下祂作爲我的雙生魂!”
兩個天魔聯手,打得千幻左支右絀。
妙蘊天的力量遠不如妙湛天,但身形迅猛靈活。椒圖一開始不太適應,腦袋差點被它割掉。
昊元金鏡前的觀衆看得目瞪口呆,董銳喃喃道:
“不是,這不犯規嗎?”
什麼“留下”?妙湛天就是把自己未出生的妹妹削魂改造,強行煉成了魂傀!
“難怪妙湛天此行信心滿滿,原來就算進入識海世界,祂也有幫手!”在識海戰鬥,要麼能打,要麼人多。多一個幫手比什麼都強。賀靈川恍然,“是了,這大概就是祂過往掏仙人洞無往不利的主要原因。”
妙湛天本身就足夠強大,奪取仙人軀體時又能夠以二打一,那真是不給對方活路。
只不過被祂弄死的仙人再也開不了口,這秘密一直保留到今天,才被昊元金鏡戳破。
妙蘊天出場之後,千幻果然落在下風,儘管有貝殼的保護,周身還是傷痕累累。
傷勢太多太重,癒合速度的放慢就是肉眼可見了。
再這麼下去,它處境堪憂。
董銳都開始擔心了:“你喂,你說千幻要是敗了,我們怎生是好?”
這顛倒海要是歸妙湛天所有,他們這幫人不是死定了麼?
賀靈川不語。
千幻會不會就這樣輸掉,沒有任何反抗的餘地?他總覺得不大可能。
老奸巨猾的蜃仙,怎甘輕易認輸?
千幻多半還有留手,可這等危急關頭怎還不用?
祂還在忌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