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俊熙晚間從外邊回來,一進門便覺得家裡有些古怪。下人們個個兒都小心翼翼的,比平時謹慎了許多。原來幾個喜歡沒事兒就湊在一起瞎聊的婆子也不見了,每個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院子裡上上下下都被打掃的乾乾淨淨,家裡比過年的時候還乾淨清爽。
“家裡誰來了?”盧俊熙一進自己的書房,衣服沒來得及換就問跟進來的二等管事盧之孝,“大管家呢?做什麼去了不見人影?”
“回少爺話,今兒少爺前腳走,二舅爺後腳就來了。在旭日齋和少奶奶說了半日的話,後來不知爲什麼突然發起了脾氣,把茶盞都摔了,還罰了跟前的大丫頭和嬤嬤。並放下了話,以後再有敢在她面前放肆的下人,一律得挨板子呢!”盧之孝窩了一肚子火兒了。柳雪濤跟前的兩個主事嬤嬤一個事柳家陪嫁過來的奶媽,另一個就是他的老婆,這一下子被罰了月前,還丟了老臉,盧之孝心裡自然不痛快。逮着大少爺就是一頓添油加醋的訴苦,差點兒都抹眼淚兒了。
盧俊熙一聲不響聽盧之孝說完,沉默了片刻,淡淡的笑了笑,問道:“是不是因爲你老婆也受了罰,心裡不痛快呀?”
“呃……奴才不敢……”盧之孝趕忙低下了頭。
“行了,下去吧。我累了。”盧俊熙說着,擡起手讓丫頭解開他袍子的盤扣,將外袍脫下來換了一件家常的棉紗袍子,然後一屁股坐到了火盆旁邊的太師椅上,另有丫頭遞上了香茶。
喝了一杯熱茶,盧俊熙的酒勁兒過去了點,便歪在椅子上叫丫頭給垂着肩背,一邊問道:“二舅爺留下用飯了嗎?什麼時候走的?”
丫頭忙回道:“回大少爺,二舅爺沒走,大少奶奶安排他在東跨院的靜怡院住下了。”
“什麼?”盧俊熙一口茶噴在火盆裡,那燃燒的火炭被水一澆,忽的一聲冒起了一陣白煙,把一旁的丫頭嚇得一哆嗦。
“少爺?……”丫頭看着盧俊熙的臉色陰沉不定,一時不敢多嘴,只老老實實的站在一旁。盧俊熙想了想,騰地一聲站起來便往外走。丫頭忙拿了件披風跟上去,一路走一路給他繫上帶子。
盧俊熙大步流星一路走到旭日齋,進門的時候腦子裡那股火熱的勁兒頭已經頂到了嗓子眼兒,擡腳踢開院門進去,見院子裡兩個婆子擡着一大盆剛打了花苞的梅花正吃力的往屋子裡擡。於是他猛然衝過去,一把推開一個婆子,氣沖沖的進門。
那婆子冷不防被盧俊熙一推,腳下一個趔趄摔倒在地上,雙手擡着的大花盆砰地一聲掉在地上,極大地聲響把屋裡正在看賬冊的柳雪濤嚇了一跳,擡頭恰好看見盧俊熙一臉的冷漠站在門口。於是奇怪的問道:“怎麼了這是?跟誰生這麼大的氣?”
院子裡,厚重的粗瓷釉彩的大花盆被摔得裂了縫,那顆三尺多高的梅花盆景掉下了幾顆花苞,土被震得灑出了一些,地面上的青石板也被砸的裂開了一道縫兒。
而那一聲巨響嚇到的不僅僅是柳雪濤,還有盧俊熙。
也幸好是這聲巨響嚇到了他,讓他衝到嘴邊的怒火硬生生的壓了下去,幾乎沒壓成內傷。
柳雪濤看着一言不發的盧俊熙,把手中的賬冊放在一旁的小炕桌上,慢慢的下了塌,走到門口上下左右打量了盧俊熙一通,又淡淡的笑了一聲轉過身去。
“這一天我不在家,家裡有什麼事兒嗎?”盧俊熙見柳雪濤及其冷淡的笑了笑轉身背對着自己,方冷冷的問了一聲,越過柳雪濤直接去裡面的椅子上坐下,臉色自然也不怎麼好看。
“能有什麼事兒?左不過是那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兒。相公一心學業,這些事兒妾身自會處理。”柳雪濤見着小子擺臭架子,便把他娘生前的話擡了出來壓他。
“聽下人說,二舅爺來了?”盧俊熙見柳雪濤還不說實話,便冷冷的直奔主題。
“嗯,來了。我孃家哥哥來瞧瞧我這個妹妹……怎麼,相公也不準嗎?”柳雪濤也沒好氣,本來嘛,一大早起來就走了,連句話都沒留就一整天沒回來,喝了酒回來撒酒瘋也就罷了,還指望着誰給你賠小心不成?
“這也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嗎?”盧俊熙嘲諷的看着柳雪濤,被她淡淡的臉色給撩撥的心裡那股邪火兒又竄上來,索性從椅子上站起來,一步步走到柳雪濤跟前,擡手捏住她的下巴,壓低了聲音湊近她的臉,說道:“娘子,二舅爺如今可不是尋常百姓,留朝廷命官在家裡居住,並不是小事兒呢!作爲你的相公,我好歹也得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個情形吧?以免我稍有不慎犯了什麼錯誤,回頭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柳雪濤淡淡一笑,斜着眼睛看着盧俊熙那雙因爲妒火而泛紅的眼睛,依然是淡淡的:“相公,這是在向妾身問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