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光繚繞,楊柳迢迢。寬敞的官道上,一衆人護送着兩輛精緻奢華的馬車緩緩前行,微風拂過,捲起了車簾,馬車中皆空無一人。
只聽見前方傳來一陣略顯疲憊的男聲:“不行了,小師妹,我認輸,扛不住了,我要回馬車好好歇息歇息。”
駱翰捏了捏眉心,他真的是失策,好好的幹嘛非要跟清纓打賭。
“這就不行了,我怎麼覺得你以前可要厲害不少。”
“以前和你們日日賽馬,當然要厲害了,如今都已經荒廢了不少了。”
駱翰不由的想到幾人在齊雲山的日子,如今一晃,沒想到離清纓來山上起都快十五年了。
“說真的,你都快十五年沒回去,會不會有一種近鄉情怯的感覺”
清纓放空思緒,停頓良久纔回到“應該會有一點吧。”
“不過,雖然一直不曾回去,但是家裡的事情我都知道啊,父親、母親都時常來信。”
清纓雖是笑着說的,但是眼神中還是會有一點落寞。
駱翰也看在眼中:“說真的,你有沒有埋怨過師傅,畢竟你才那麼小,他就替你做了決定。”
清纓一愣,她從來沒有想過這件事:“你呢,你們其實也是從小離家呀。”
駱翰粲然一笑:“當然不會,我又不是不知道這其中原因,能跟着師傅,遇見你們也是這人生中最大的幸事了。”
說完,駱翰就明瞭自己何必多此一問呢,清纓的答案,定是與他一般無二。
清纓也笑着跳過了之前那個話題“好了,你不是說累了嗎,我也乏了,回馬車休息吧。”
車軲轆慢慢的轉動,在道路上壓出條條軌痕。
清纓恍惚之間,好似做起了一個夢。
日頭漸漸落了下來,天地間呈現着一股昏黃的啞色。何府中傳來女子的陣陣痛呼。一身青色長衫的男子在庭院中來來回回踱步。神色焦急,滿頭大汗。
只聽見屋中穩婆中氣十足的喊了一聲:“夫人加把勁已經看見頭了。”一聲啼哭乍然響起來。
這時外院一個家丁慌慌張張的跑了進來。
“老爺,老爺,外面來了個道士,神神叨叨唸叨了半天了,說什麼,說什麼侯府一胎雙女是人間罕見,但侯爺您,您命中再難有子,若是他收小小姐爲徒,不僅會還侯府一個巾幗不讓鬚眉的小小姐。還可解了命中無子之運。”
何陽修現在心繫夫人,焦急如焚,哪有什麼心思聽道士的話,以爲是哪個下人外出之時透露出侯府主母近日生產的消息,惹來道士上門坑蒙拐騙。不由一怒,真是欺我宣平候府如今沒落了,連道士都來招搖撞騙了。
怒斥道:“這種來路不明的人,去庫房領點銀子打發了便是。”
說完,便急步走進了產房。
這時穩婆抱着嬰兒遞給了何陽修:“恭喜老爺,得了位千金”
何陽修接過孩兒,快步走向妻子:“蕊芳,快看,我們的小千金”
牀上的孕婦,額間沁着汗,脣色有些白,含笑的看着小嬰兒:“夫君,可給孩子取了名字”
“早就想好了,國公府這一輩排清字,就叫清歌如何,希望她像你一樣才華出衆。”
“好”蕊芳突然感覺肚子一抹刺痛。一張精緻的小臉皺成一團。
“怎麼了”何陽修焦急的問道。
“肚……肚子疼”
“穩婆,穩婆,快點過來,夫人的肚子爲何又開始疼痛。”
穩婆急衝衝的趕進來,往女子肚子上摸了摸,一看宮門已經閉了,暗自心驚。
焦急的回道:“老爺,這怕是還有一個,得勞煩您再去外面在等一會兒。”
何陽修連忙抱着清平走向房外。過了一個時辰,產房裡只傳來一陣陣驚呼。
穩婆急得滿頭是汗,急急走了出來:“老爺,夫人孩子恐怕,恐怕只能保一個了”
何陽修還未來得及發話。之前的家丁又去而復返。
“候爺候爺,那個老道士不要錢,還要我給您帶句話,說出家人向來不打誑語,貧道虛空雖不是出家之人,但還是略懂命盤推演之術,夫人這一胎,看似艱難,但絕處逢生,大難之後必有後福。”
何陽修一聽此人自稱虛空,心中一驚,又憶及他之前斷言。未入府門,竟推斷出是雙生之胎,更是將信將疑。
連忙對家丁道:“快,去將大師請進來。”
又對着穩婆道”再稍等片刻,儘量都保住,若。”
遲疑了一會又接着說道“若實在不行,就、就保大吧!”
說完長嘆一口氣,雖得虛空一言,心中多了不少希翼,但世事難料,天有不測風雲,他還接受不了失去夫人的後果。
不一會兒,一位穿灰色布衫的中年道士走了進來。何陽修連忙抱拳作揖道:“方纔多有得罪,不知是虛空道長。敢問道長所言可真,我妻子孩兒可否真會安然無恙。
”無妨,無妨,人之常情,人之常情。貧道修道數十年,精於推演之術。不出一炷香,定是母女平安。”
何陽修聽到虛空的所言,愈發放下心來,連忙道:“之前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開罪了道長。不知道長所說的收徒兒是何意。”
虛空笑了笑,說道:“昨日我夜觀星象,武曲星降世,我算了算,定是你次女無疑,但因三年之前京城已誕下文曲,且已適應京城氣運受其庇佑。”
沉吟了一會又繼續說道:“武曲文曲初初降世,氣運相沖,若離的太近,可能會互相剋制,對雙方皆不好,愛女恐有早夭之勢。”
“那可如何是好。”聽到這裡,何陽修有了一絲焦急。
虛空淡淡一笑:“侯爺莫急,貧道既然前來,自有解決之法。”
“哪裡擔的起您一聲侯爺,不知道長是如何個法子。”
“其實很簡單,貴女及笄之前與京城文曲分隔千里,日後命盤穩定,氣運融合,方能相輔相成,互生互利。 ”
見何陽修臉上還有遲疑。
又繼續解釋道:“武曲氣運太過強勢,既降於女身,必佑其女。但恐怕宣平候府今後運勢恐會受此影響,難能得子。若是隨貧道去往齊雲山修習,對其女以及日後其子皆是百利而無一害。因此望侯爺割愛,允了我收她爲徒兒,十五年後的及笄之日,便是她歸來之時。”
何陽修聽此一言無比震驚,一面是十五年朝夕相伴父女之情,一方是女兒妻子甚至兒子的性命。看似難以抉擇,但是卻又是不得不爲之選
思慮再三:“當道長的徒兒是吾兒的榮幸,但是可否,讓他們兩姐妹辦了三週禮後再隨着道長去齊雲山。我也好與妻子細細交代一番。”
“無妨,無妨。”
正說話間產房傳來了一陣響亮的啼哭聲。一時之間,原本昏黃的天色陡然明亮起來。
“如此異象,定是武曲無疑”虛空摸着自己的鬍子暗暗呢喃道。
何陽修立馬向產房走去,這時穩婆已經將孩子抱了出來。
“恭喜侯爺,賀喜侯爺,母女平安。”
何陽修長舒一口氣,向房中的夫人走去。細細安慰照料了一番,出來就看見虛空抱着孩子,女兒在他懷中笑的開懷,甚是投緣的樣子。
剛生出來的嬰兒在母親的肚子裡待了那麼長時間,卻面色紅潤,皮膚雪白,比其姐姐更要精緻幾分,一點也沒有難產新生兒皺巴巴的樣子。
虛空擡頭見他出來問道“不知侯爺可曾爲令千金取名。”
何陽修訕訕笑道:“開始未料到是雙生子,所以還未曾取名。
虛空笑的更歡了,眯着眼睛道:“貧道與這孩兒甚是投緣,剛剛思索之間偶得一名,若侯爺覺得可以,便取之,若是不喜也但說無妨。”
”道長賜名,是我家之幸,不知……”
虛空正了正嗓子,清咳了一下,才說:“何日請纓提銳旅,一鞭百渡清河洛”清纓二字可否。
此詩講抗戰報國,與武曲正好相配。且剛好契合貴府的清輩份。何陽修一聽,覺得甚好,連忙拜謝了道長。
隨後便安排他在府中住下,只等三週禮一過,一家四口就是十五年分離了.......
“哐當”一聲,馬車輕微晃動,震醒了睡着的清纓。
醒來時有一瞬間恍惚,沒想到竟夢到了這件事。
小時候的時候讀書習字,看懂了家中傳來的信件,也會去想象自己的父母是什麼樣子。
也會去糾結自己爲什麼剛剛出生就被抱到了齊雲山。
甚至生出了埋怨。
還是師傅看出了她的情緒,告訴了她這樁舊事。
後來大了,也就漸漸理解,命盤這種事,是她的終究是解不脫的。
還不如就這般:“既來之,則安之。”
清纓一清醒,就想到自己還有一事沒同駱翰說定。
“師兄,方纔我們賽馬的籌碼你可別忘了。”
清麗嬌俏的女聲,傳到另一個馬車中。
駱翰好想裝睡佯裝沒聽見,可是自己方纔才與車伕小聲交談了幾句。
“你想什麼呢,我堂堂廠凌首富,難道會欠你幾車胭脂水粉。”
“那可不一定,畢竟你是商人。”
駱翰氣煞,他是商人,又不是鐵公雞。
“你還是睡着了比較可愛。”
清纓不在與他鬥嘴,睡得疲軟了些,便掀開車簾,騎起馬來,賞着一路風景,卻隱隱約約聽到前方林中了一道沙啞蒼老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