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粉對修玉而言,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後輩小妖。小忙可以順手幫了,但她的路終歸還是要自己走的,修玉無意插手。
可明知這小妖生性純良、又有着寧折不屈的倔脾氣,倘若一味袖手旁觀,等於眼睜睜看着她飛蛾撲火。
何況,她的一雙眸子總讓修玉想起過去,本以爲早就忘記的,現在回看卻如此清晰。說不清楚哪裡像,卻牽動了最緊的那根心絃。
修玉糾結了這幾日,終究還是決定丟開手去,看她自身的造化。端坐房內,心裡卻如貓撓的一般,寢食難安。
此刻見宮粉好端端站在面前,修玉如釋重負,又驚又喜。驚的是她竟然獨自將此事化解了,喜的是自己良心不必不安。
而在宮粉看來,若爲擔心自己,早兩日爲何不出現?這竹前輩語氣好似巴不得自己被整死,特特追上門來問。真是越想越氣,小臉都氣白了。
疏蕩自是不知二者心中所想,先入爲主地將修玉的反常舉動歸結爲走火入魔。於是他迅速出手,一個掌風斜掃過來。
修玉突然被偷襲,大吃一驚。然而他畢竟是一隻修煉八百多年的竹妖,心念未至,妖體已動。只見他足尖輕點,騰地而起,瞬間便向後側方退了十米。
疏蕩卻不給他喘息的機會,妖氣催動,拳風緊追不捨,打得修玉節節後退。
修玉比疏蕩多修煉兩百年,妖力自是更勝一籌。然而他將妖齡謊報了四百歲,平素隱藏鋒芒,此刻也不願出手傷了疏蕩,因此只用了不到三成妖力,打鬥時便落了下風。
看客宮粉此時驚訝地合不攏嘴,小小花心劇烈跳動。她最敬愛的蘆葦前輩天神般從天而降,路見不平拔刀相助,替她教訓這可惡的竹妖,真是大快妖心。
兩位前輩招式變化新奇,身形移動太快,宮粉目不暇接,赤着腳追出來,只看見疏蕩已將修玉逼進竹府,反手一挑,府門應聲而關。
哈哈,那竹妖居然被困在自己的府內,可見還是蘆葦前輩技高一籌。
疏蕩在竹府前打了個蓮花座,高聲道:“竹兄,今日你走火入魔,未免你禍己及妖,暫將你困在府內。與我一起誦讀這《般若波羅蜜多心經》一千遍,必能驅散心魔。”
走火入魔?哪兒跟哪兒呀!修玉還未理出頭緒,忽聽到疏蕩說要在自己院門外唸經,連忙叫道:“不必了不必了,一場誤會,蘆兄有話好說!”
疏蕩卻充耳不聞、不爲所動,萬分虔誠地開始誦讀。
宮粉看着東方已出現一抹緋紅,已無睡意,遂走至疏蕩身旁,津津有味地跟着他念起經來。
修玉握緊了拳頭,忍住衝出門去將這兩個後輩吊打一番的衝動,在心內將這爛蘆葦罵了一千遍。
然而聽着門外一沉穩一稚糯的誦經聲,修玉的呼吸漸漸平緩下來,面色祥和,進入了甜甜的夢鄉。
“觀自在菩薩,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照見五蘊皆空,度一切苦厄。
……
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
……”
感謝《心經》帶給我們的安寧,在不得意、苦悶狂躁之時,在心中開闢一塊淨土,驅散我們的不安、憂愁、痛苦和哀傷。果真是“能除一切苦,真實不虛”。
日照三竿,修玉睡到自然醒,伸個大懶腰,只覺這一覺酣暢無比。神采奕奕地打開竹府大門,不料被一團東西咚地砸在腳上。
原來宮粉小妖靠在門上睡着了,不防修玉猛一開門,順勢摔倒滾了進去。
疏蕩仍如老僧入定般巋然不動,腰板挺得筆直,可見道行高的終究不同。
宮粉“哎呦”一聲坐起身,揉揉額頭的大包。睜眼一看,自己扶着的赫然是那竹妖的小腿肚,連忙跳起身來。
“蘆前輩,竹前輩好像恢復正常了呢!”
明明修玉就站在她對面兩個拳頭的距離,宮粉卻扭過頭對着疏蕩說話。
修玉翻了一個白眼,腹誹道“你們纔不正常呢”。
疏蕩仍緊閉雙眼,聽了宮粉之言微微點頭,算是應答了。
宮粉遂轉身向修玉道:“竹前輩,昨晚差點誤會您了。原來您是走火入魔了呀!幸好蘆前輩及時趕到。”
等等,這番話若是被不明真相的小妖聽到,還以爲昨天我怎麼你了呢!修玉這才轉過彎來,昨晚就該分辯清楚的,被他們倆唸經直接給催眠了。
“我就是去問問你有沒有被其他小妖刁難,誤會我什麼?”
“這……還以爲您是來看我出洋相的。”宮粉的聲音越來越小,答得倒是很老實。
真是白操心了,明明是關心她的安危的說。可若坦言相告,又實在拉不下這個臉面。
修玉徑直繞過宮粉,走向疏蕩。
“蘆兄,什麼時候改做護花使者了?我去找這丫頭問兩句話,你倒好,二話不說就把我打將回府。你從何處看出我走火入魔了?”
修玉遷怒於疏蕩,語帶諷刺,出言不善。
疏蕩並非宮粉,不會被修玉幾句話就嚇住。他緩緩擡起眼皮,神色淡淡,溫吞吞道:“不是走火入魔,那便更好。竹兄,多有得罪,請海涵!”
“哼!無故偷襲我,一句‘得罪’就算了?若按《妖精行爲守則》第五十三條,你這種行爲可是要被拉去打屁股的。”修玉蹬鼻子上臉、不依不饒起來。
“確是我耳鳴眼花、反應遲鈍,竟然早沒看出竹兄對總督大人的拳拳之意。星夜慰問,連天亮都等不及,真是讓在下自愧弗如,該打該打。”
疏蕩針鋒相對,口舌不在修玉之下。他只是不問世事,並非不通情理。
針尖對麥芒,兩個回合下來,修玉完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