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期中考試結束了,我還是一如既往的全亮紅燈,只有語文的成績在80分左右,韓絮考的很不錯,總分超過了600分,我突然感覺在她面前很丟人,我的自尊受到了打擊,這種打擊是每次考試之後都會有的,那種小男人的小小自尊心脆弱的不可一世,雖然文化課對我來說並不是很重要,我想我也可以考不過班級上的所有人,但我不能輸給我的女朋友,差距還是這麼懸殊,這讓我不由得心生二字——窩囊。
在陪韓絮逛街的那天我問她:“我是不是很沒用。”
韓絮看着漂亮的衣服,微笑的表情突然僵在那裡,幾秒鐘後她對我說:“我們最近都變的很奇怪,我們怎麼都問一些怪問題。”
我想了一下:哪些怪問題?
她在期中考試前曾問我是不是喜歡上別人了,算是怪問題。
我問她我是不是很沒用,也算是怪問題麼?
其實,發出這些問題的動機只有一個,我們太在乎彼此了,於是我們多疑,把一些很簡單的事或者不必要的事想的太複雜太嚴重。
我們都不說話了,找到一排長椅坐下,她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看着商場中的人來人往。在那些陌生人的眼中,我們什麼都不是。或者是,是他們認爲的不良少年,是他們眼中的亂搞男女關係的不懂愛的小屁孩,是他們見過的無數情侶中的無關緊要的一對,不論我和韓絮之間愛的多麼深刻。
我們的愛情之偉大隻有我們自己明白——事實上我們的愛情也並不偉大,只是因爲是我們的,當時便也覺得偉大了。
商場裡放的音樂讓人覺得忙碌,兩秒鐘前一位美女的錢包掉在了距我們八米處的攤位旁,十五秒後那個錢包被人揀走了,二十五秒後揀走錢包的人消失在我倆的視線中,在錢包被揀走的幾分鐘後,丟錢包的美女再一次匆匆的出現在了我們的視線內,這次她應該是找來錢包的,焦急的神情,香汗淋漓,險些撞到了旁邊正在找媽媽的小孩子。而我和韓絮什麼都沒做,只是坐着,坐在那裡,做一對不知道究竟在思考什麼的看客。
手中的煙燙到了我的左手的食指,我手微微一顫,菸頭就掉落在了地上,沒人聽見菸頭掉落在地上的聲音。
此時兩個女孩在我和韓絮的面前匆匆而過,韓絮一下子直起身子,指着那兩個女孩說:“那是不是王思夢和吳曉啊?”
我朝韓絮點點頭,然後起身想叫住她倆,但剛要張口卻發現這兩個人的動作不對勁,她們在互相拉扯,王思夢在設法拉住吳曉,吳曉在不停的揮手掙脫。
韓絮說:“咱還是走吧。”
我點了下頭,摟着韓絮,背向王思夢和吳曉,消失在吵雜的人羣之中。
晚上在家正聽着收音機,又收到了小狼的短信,問我張珂瑩的電話號弄到沒有。其實我早就把這事給忘了。只能回他說週一的時候就知道了,他回:“恩好。怎麼要個電話號碼也這麼難啊,這丫頭是不是很難搞定啊。”
我回:“呵呵……”心想,這丫頭我不知道難不難搞定,我只知道小暴是很難搞定的。
週一早上來到學校看見王思夢坐在那裡很認真的揹着英語單詞,也就沒問她那天和吳曉發生什麼事情了,然後轉身就衝到小暴他們班的教室門口。因爲是早上6點40多分,老師都還沒到學校,我就大搖大擺的走進了他們班教室,剛好看見他們班那天的值日生潘飛,潘飛球踢的很不錯,所以我們就開玩笑叫他“飛哥”。
我和飛哥瞎扯着,決定問飛哥要張珂瑩的電話號碼,問小暴的話,我怕他一衝動跑去和小狼幹起來。
我對飛哥說:“飛哥,你有張珂瑩的電話嗎?給我一個唄。”
飛哥問:“你要她電話號碼幹什麼?”
我說:“嘿嘿,高二有個男的想聯繫聯繫她。”
飛哥說:“哦。”
我們都心知肚明,所謂的“聯繫”就是發生超友誼的關係。
飛哥邊“哦”着邊掏手機,正找着張珂瑩的號碼的時候小暴把書包往桌子上一扔進教室了,一看我在他們班,上來就雙手掐我脖子和我鬧:“小夥兒,今天怎麼來這麼早啊。”
我說沒事閒着過來溜達溜達。
飛哥這時候說了句話,我和小暴的臉馬上就都綠了。他說的時候表情特別的賤,一臉的淫笑,好像知道了什麼特大秘密,而且只有他知道一樣:“郝樂是來要張珂瑩電話號碼的,高二有個小子要‘聯繫’咱班張珂瑩!”他邊笑邊激動的翻着手機的電話本,我就納了悶了,他當時的臉上怎麼會出現那麼甜蜜的笑容!
我說:“啊……是 ……我是來要她電話號的。”然後瞬間用“膀胱”把飛哥從頭到腳鄙視了個來回。
小暴表情馬上由綠色變成了鐵青:“我這有!”我想,當時他一定很後悔十幾鍾秒前沒把我掐死。
小暴把我的手機搶了過去“啪啪”的按了幾個數字後把手機還給我就氣呼呼走出教室了。
飛哥站在那右手拿着掃帚左手拿着手機正發愣,我也沒理他就轉身回到了我們教室,給小狼發短信,把張珂瑩的號碼發給了他。然後小狼回了一條:“謝啦!”我卻沒心情再給他回一條“不客氣。”之類的話,因爲我覺得他是應該好好謝謝我,爲了那麼個和我毫無關係的女孩的電話號碼,我把我朋友都得罪了。我想此刻的小暴一定覺得我特別下賤,特別小人,他在心裡說不好都把我碎屍萬段多少次了。我爲什麼會認爲小暴會這樣認爲這樣對待我呢?因爲我已經在自己的心裡把自己痛罵千遍碎屍萬遍了!我整個就是一小人,我想我把小暴很重要的東西獻給別人了。我不夠意思,絕對不夠意思!於是我決定請小暴吃頓飯,向他好好道個歉。
和小暴出來吃飯那天晚上,下着雨,我和他約在學校馬路對面的小酒館。在酒桌上,我是一頓的乾杯,一頓的道歉,而小暴卻像是一個人在喝悶酒,並沒有給我什麼迴應。我想,可能是我這事兒做的太不地道了,實在傷了他的心。
我試探着問小暴:“你那麼喜歡她,爲什麼不和她說呢?”
我終於問對了問題,他終於開口說話,但他說的話讓我有些吃驚,也讓那個年紀上的我有些困惑。他內心深處的那個男孩,和他平時所展現出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說:“我只是覺得還沒到時候,我在等一個合適的機會。喜歡一個人就去追,我怎麼那麼沒臉啊?還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歡我呢,或許她心裡早就有了喜歡的人了,我偏死皮賴臉的去追人家,這不給人家添亂麼,再被人家拒絕了,還給自己添堵。”
我問他:“那現在你認爲小狼比你優秀?你就忍氣吞聲的把她拱手讓人了?”
小暴說:“這是她的選擇,我只知道我無法做到喜歡上誰就去追人家。我想兩個人在一起要面對太多的事情了,我必須等到條件都成熟後纔會行動,這一切的前提是人家也看上我了。而現在張珂瑩把不把我當回事我都不知道,更不用考慮後面那些條件了。”
一番話下來,我突然覺得這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小暴,我認識的小暴只知道話不投機就幹仗,而此時坐在我面前的小暴說的話是我完全無法理解的。
小暴仰脖又幹了一杯,然後笑着對我說:“你不用過意不去,我壓根也沒生你氣,就是覺得自己挺懦弱的,那麼多想對她說的話都說不出口,一直尋找時機,卻失去了先機。如果這次張珂瑩和小狼在一起了,我也祝福他們,雖然我可能會痛苦一陣,但咱畢竟是大小場面都見過的爺們啊,呵呵,來,爲她的愛情乾杯,也爲咱倆的哥們兒感情乾杯!”
我無奈的笑了笑,輕聲地說了句:“幹……”
我從來沒想過小暴對待感情問題會是這樣的態度,這是幹仗不要命的小暴麼?我無法理解。比起小狼的魁梧的身材和繪畫技藝水平之間的突兀,小暴的性格和他的愛情觀之間的差別,更讓我吃驚,同時我對自己的譴責也更深了。我想,比起小狼,小暴也許會對張珂瑩更好,我不但把小暴給坑了,如果張珂瑩真的和小狼在一起了,那麼我也算把她給坑了吧。
多年後使我再想起小暴的面容的,是韓寒的一部電影。那部電影中有一句臺詞說:喜歡就會放肆,但愛是剋制。這讓我忽然想起了多年前,在一個微涼的雨夜,學校馬路對面,吵鬧的小酒館裡,一個稚氣未脫的男孩,告訴了我到底什麼是愛。
可當時的我對此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