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臘這句突兀的詢問並未引起場周衆人的注意,因爲衆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柄緩緩倒飛而回的斧子上面,即使耳中聽到了這句話也不會立即產生什麼聯想,他們並不確定方臘問話的對象是誰,他們甚至沒有留意方金芝突然發出的女聲。
但是終究是有人留意這句話的,這幾個人分別是白勝、蕭鳳、方七佛、賀從龍以及鐵扇公主。
方七佛和賀從龍已經聽出了方金芝的聲音,教主和聖姑父女相見,這對他們兩個明教內部人員來說是件大事,所以他們在關注那柄斧子的同時也在看向方金芝,等待着方金芝的回答。
蕭鳳就暗暗嘆了口氣,心說這下只怕之前的僞裝全部露餡了,再往下就不好玩了。
她倒是不擔心自己這一方吃什麼虧,有白勝在身邊,便可無懼任何強敵,即便是當初在西夏興慶府的皇宮裡那般重重圍困,不也是化險爲夷了麼?
更何況還有白勝的老丈人方臘在側,就算方臘不幫白勝,總不會反過來與白勝爲難,只要他能夠吸引敵人一部分力量,自己夫妻三人就可以橫掃少林。
鐵扇公主則是始終把注意力關注在“白勝”的身上,雖然“福金妹子”說這人不是白勝,但是他又不說這個人是誰,而場上幾乎所有人都認定了這人就是白勝,就連方臘這個老丈人在宣讀對陣形勢的時候都念了白勝的名字,他怎麼可能不是白勝?
然而當這個“白勝”暴露了女聲的時候,鐵扇公主有些相信“福金妹子”的話了,看來這人還真的不是白勝,而且是個女的。
什麼樣的女人會冒充白勝深入虎穴?這問題不用想就知道答案,這女人與白勝的關係必定是至親至近的,因爲這幾乎就是替白勝來送死。
願意替白勝死的女人,不論她是不是那個方金芝,都應該納入自己的必殺之列!
而就在這時,方臘問出了這句話,鐵扇公主當然更加關注起來,想聽聽這個女扮男裝的“白勝”如何回答,如果這女人是方金芝,那就更該殺。
全場之中,最急的那個人就是白勝,在方臘問出這句話之後,他想都沒想就發出武魂去點方金芝的啞穴,即使如此都慢了一步,方金芝已經承認了,“爹,是我。”
三個字的時間何其短暫。
所以他在點中了方金芝啞穴的同時又給她解開了穴道,老婆那張美麗的嘴用於親吻自然極品的存在,但是此刻卻未免太快了些,既然已經封不住了,再封就毫無意義。
這時兒他能做的就只是亡羊補牢,傳音叮囑一句:“別把我暴露出來!”
這事兒他並沒有責怪方金芝,人家父女相認有什麼毛病?畢竟這場上除了他之外再無一人知道有個羅剎女在側虎視眈眈。
但是他必須要爲有可能出現的後果做預防,在叮囑方金芝的同時,一邊用武魂控制着那把黃河幫主的斧子飛向神山,一邊留意着鐵扇公主的表情和動作,一心三用還要留意靈興的動態,心有點累。
還好,鐵扇公主沒有立即出手,估計還是想要等到真白勝露面再一起下手,那你就等着吧。
再說方臘,方臘從女兒口中得到了證實,只高興得一顆心都要跳出胸腔,霍然起身道:“你這孩子就喜歡瞎鬧,沒事兒冒充白勝幹什麼?”
說到此處也不等方金芝回答,一伸手,一束強勁的真氣釋放出來,疾追那柄緩緩飛行的斧子,道:“神山和尚,既然你的對手是朕的女兒,這場比武朕就不能袖手旁觀了!”
說話中,衆人眼中的那把斧子突然詭異地打起了滾兒,同時速度增加了十倍不止,旋轉着繞了一個弧線,劈向了神山。
同時方臘哈哈大笑:“讓你們見識見識什麼是真正的擒龍控鶴!”
在方臘接手斧子的那一瞬,白勝收回了控制斧子的武魂和內力。
若是方臘不來接這一手,他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纔好。控制斧子打敗神山是輕而易舉的事情,但是場中那些高手都能想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方金芝不具備這樣的實力,若是因此過早地被人懷疑到自己,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更加複雜了。
現在方臘有意人前顯聖,那就讓他去顯好了,自己樂得如此,正好可以低調下來,以應付後面可能出現的變故。
板斧風車一樣的飛向神山,衆人盡皆大驚,同樣是擒龍控鶴,神山與方臘一比就成了小巫見大巫,很顯然方臘已經奪取了斧子的控制權,而神山立馬淪爲了被砍的那個人,這力量相差得太懸殊了!
要知道神山能夠代表武林同盟出戰,那實力絕對是夠得上前五強的水準,而此刻看來,武林同盟的第一人周侗或許不弱於方臘,但是其他四強……慧真已經敗了,神山又差了這麼懸殊,如果方臘強行架樑,那麼剩下的靈興和盧俊義能不能扛得住?
至於方金芝,就這麼茫然地站在了場中,轉頭看向白勝,這一場比武已經沒有她什麼事了。
再說神山,身在局中的神山早就懵逼了,因爲早在方臘接手斧子之前,那斧子已經不聽他的使喚了,場外觀衆不知道其中究竟,他能不知道麼?那斧子根本就不是在他的控制之下緩緩飛回的!
當時他正竭盡全力想要阻止那把斧子飛回來,卻有如蚍蜉撼樹一般無濟於事——任他如何“擒龍控鶴”,所發出的力道到達斧柄便即消融,就好像夏天烈日下的薄冰,一曬就化,這是什麼緣故?他想不明白。
反倒是方臘同樣用擒龍控鶴來接手斧子更容易被他理解,這畢竟是人爲的操作,他能夠感受到自己的真氣與方臘的真氣較量的過程,與剛纔那種莫名其妙的融化截然不同。這是實實在在的角力。
但是理解了之後他的心情卻並沒有坦然,而是更加恐懼了,因爲方臘的力量大的出奇!這可不是之前那次隔空搬椅子的力量了,這力量比那一次大了何止數倍。
方臘怎麼會這麼厲害?
追溯十幾年前,那時候方臘還在皖南浙北的山溝裡練武,武林之中知道他的人並不算多,只是聽說他們在搞什麼魔教,魔教行事神秘無比,與江湖中的武林門派老死不相往來,聲名並不如何顯赫。
那時候人們在討論武林高手的時候說的最多的是南慕容和北喬峰,那時候黃裳和童貫武功均未練成,周侗也不介入江湖恩怨,至於方臘就更排不到絕頂高手的位置上,而在喬峰和慕容之下,便是少林寺的方丈玄慈大師。
所以神山一度認爲自己的武功已是世上前三的位置了,至於這十幾年來江湖人熱議的童貫和黃裳以及盧俊義,他只當這三個人都是後起之秀,並沒有如何放在眼裡。
但是現在方臘的出手竟然如此強大,他便只剩下了絕望。他的絕望不在於無法避開這一斧,他的絕望在於,他永遠也連不出方臘這麼強勁的內力。
當然,這旋轉而來的一斧總是要躲開的,即使這輩子無望問鼎絕頂高手之列,也不能束手待斃,就這麼被方臘給砍死。
要想躲開這划着詭異弧線的斧子其實也不算難,只不過方法有些丟人,需要用一個武林中最常見的動作——旋子。
旋子是武術基本功之一,連入門功夫都談不上。即使是尋常的江湖把式也會打旋子。
但是武林高手們在戰鬥時是絕對不會使出這種動作來的,因爲打旋子的人、給觀衆的感覺就是一隻被人耍弄的猴子。就如同前半夜時少林住持慧光那三個連續的倒翻,都是一樣的丟人現眼。
但是此刻他只有使用旋子,別無他法。唯一的武器被方臘掌控了,擒龍控鶴又掰不過方臘,所以格擋招架是不用想了。
前進後退也都不行,因爲那斧子劃出來的軌跡已經將他的進退路線全部封死,不論前後左右,只要保持身體直立,就必然中招。
唯有旋子,旋子與斧子的運動軌跡是相同的,或者可以說他在打出旋子的時候,他本人也變成了另一把斧子,兩把斧子的運動軌跡完全一樣,他就可以避開這一斧的絕殺。
沒辦法,丟人也比丟命強,一個旋子接着一個旋子,連打了十八個旋子,就好像一個剛剛學會武術的孩子在賣弄“功夫”一般,十八個旋子之後,他已經“旋”到了賓客席邊,正好坐在了自己之前坐的那把椅子上。
也不知道是方臘力盡了,還是不想誤傷賓客席上的他人,總之在神山坐在他椅子上的同時,斧子也停止了旋轉,緩緩飛到了黃河幫主袁鎮濤旁邊的几案上。
“怎麼?神山和尚,你不該說兩句麼?”方臘逼視着神山,目光炯炯。
神山滿臉灰敗,老人斑更加明顯,低聲說道:“老衲認輸。”
方臘哈哈大笑:“神山和尚,朕需要你明白一件事,那就是輸在朕的手上不是什麼丟臉的事情!因爲即使你輸給了朕,你也有可能是天下第二!”
他這話說得夠狂,言外之意,他就是天下第一。
若是在更早些的時候他這樣說,定然會有很多人嗤之以鼻,沒錯,你方臘武功是很高,但是你怎麼知道你一定比周侗還高?
但是現在人們都不這樣想了,人們隱隱覺得:或許方臘的武功真的要比周侗高些。
人們不禁把目光看向周侗,想看看周侗在方臘自認天下第一這件事上抱有什麼態度,但是人們卻發現周侗淡定如常,似乎方臘說的事情與他完全無關。
方臘也瞥了周侗一眼,隨後對方金芝說道:“你這一場就算勝了,接下來還有三場比武,卻是與咱們父女沒了干係,咱們父女倆也很久沒見了,這就一起回家如何?”
說罷向身後一擺手,示意方七佛和賀從龍跟着他,便即走向方金芝。
方金芝搖頭道:“爹,咱們不能走,他們還要在這裡商量害你女婿,咱們若是這樣走了,你女兒豈不有變成寡婦的危險?”
方臘聞言便是身形一滯,心說這死丫頭不肯走可怎麼辦?他的打算是,只需帶着女兒走出少林寺的大門,立馬就把她身上的兩冊秘籍搶過來,只要秘籍到手,就即刻趕回杭州修煉,至於女兒還想幫白勝,那是她的事情,他纔不管。
於是一拍腦門兒,笑道:“你看爹這記性,怎麼把這麼重要的事情給忘了,這樣吧,金芝,這裡人多眼雜,不如你且隨爲父出去一下,咱們到一個無人的僻靜之處好好商量商量怎麼幫白勝,唉,白勝這小子是真有福氣,攤上你這麼個好妻子……”
方金芝卻也不傻,她偷拿了父親的秘籍可就在身上揣着呢,別人不知道方臘來少林寺幹什麼,她可是有着一定的疑心的,此刻便心想:不行,我要是跟你出去了,你硬搶我身上的秘籍怎麼辦?
方臘不是沒搶過女兒的東西,當初她找到白欽索要那半張屬於白勝的陷空島地圖,白欽給她了,卻轉眼就被她爹給搶了去,任憑她又哭又喊,絲毫不爲所動,今天會不會再來這麼一次呢?雖然父親嘴裡說的像是那麼回事,卻不可不防!
反倒是就在這大雄寶殿之中,衆目睽睽之下,父親不會輕易下手,因爲這種事比神山打旋子還要丟人百倍。
但是要怎樣才能編出一個理由來不跟父親出去呢?她一時之間還真就想不出來一個好理由。
話說這種事就是方金芝的短板了,若是換作蕭鳳,什麼理由編不出來?
無奈之下,她就把目光看向了白勝,還是那句話,女人拿不準主意的時候第一本能就是找老公。但是白勝又剛剛叮囑過她不可暴露他的身份,這可怎麼辦?
方臘順着女兒的目光,就看到了白勝的臉上,神色隨即轉冷,道:“你這傢伙不男不女的,對着朕的女兒眉來眼去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