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禁覺得好笑:“喔?那成太傅今日的來意,是想興師問罪了?”
“娘娘多慮了,微臣不敢。”
“好一個不敢!視宮中禁令如無物,連後宮重地都敢擅闖的人,又有什麼是不敢的?”我看着成太傅冷笑。
“臣等不過是奉命而行,娘娘又何須這般咄咄逼人。”成太傅無奈地嘆了口氣,搖首說道。
我眉梢一挑,不由問道:“奉命,奉誰的命?”
腦中剛浮現出莞辰的臉,但當不禁意地瞧見成太傅與蒼將軍眼中的憂慮時,莞辰的容顏頃刻間生出裂痕在腦中碎裂。
從那零星的碎片中漸漸勾勒出一個修長挺拔的身影,青衣裹身,墨發柔順飛揚,黑玉般地眼眸如星璀璨,氣質溫潤卻又令人生畏。
心尖狠狠地顫動了一下,指尖不住的輕抖,就連臉色都變得難看。
抑住胸腔內四竄的不安情緒,冷冷地道:“這麼說來,是大皇子派二位來找本宮的,只是不知這正征戰敵國的大皇子,千里迢迢的修書與二位大人意欲爲何啊?”
蒼將軍捋着鬍鬚,目帶欣賞的朗笑道:“自然是助娘娘您一臂之力了,那德妃眼下還被囚在宮裡,聖上也未曾明確表態,而李丞相看似不爲所動自保爲上,可終究是血濃於水,骨肉親情不是裝作不在乎便能斷得了的。”
語落,成太傅也隨之附和:“那二人畢竟是父女,李氏把持朝政數年根基太深,被其收買的官員也不在少數,僅憑娘娘之力根本難以除盡。”
“倘若無你們幫襯本宮就難以鏟盡李氏,任是除去了德妃,也除不掉李丞相鏟不盡他們的黨羽,一切只因本宮勢單力薄,大人們是這個意思麼。”我勾起脣角,慢悠悠地說道。
蒼將軍目光突而變得犀利,冷聲道:“擒賊先擒王,只要沒有大將下面的人自然會沒了章法不知所措,憑娘娘勢力現在還不足以與李丞相相抗,執意相爭無疑是自尋死路。”
我神色一凜,不禁鄙夷道:“二位大人都是朝中老臣了,原先怎的不見大人對政事如此上心,總是隔岸觀火只要那火燒不着自己,亦或不到十萬火急便不會出手,如今瞧着李氏漸呈弱勢卻又一個個想站出來扶正朝綱,並非本宮生性多疑,只是大人們此舉太過突然着實讓本宮一頭霧水。”
更參不透你們心中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
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能得龐大勢力相助自然是好事,可這好運未免來的太蹊蹺,我可一點都沒感覺到喜悅,反是嗅到了陰謀的味道。
“貴妃娘娘的戒備心還真是重呢,臣等不過是想爲您略盡綿薄之力,怎的在娘娘您的眼裡臣的一片好意,倒成了別有用心了,本就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還請娘娘不要想的太複雜,以免累着自己。”
成太傅微微拱手,滿是皺着的蒼老容顏盡顯老態,唯有那雙歷經滄桑眼閃着精光。
我旋脣而笑,上揚的脣角帶着嘲謔:“人心難測,本宮若不仔細些這萬一哪日聽信了他人的花言巧語,跌入旁人早已設好陷阱摔得粉身碎骨,那該如何是好啊。”
“娘娘的意思是不想借助臣等的勢力,一舉將那囂張的李氏除個乾淨了?”成太傅皺起眉,眼底劃過怒色:“娘娘您可要考慮清楚,若將李氏盡數拔除,娘娘日後的路也會少些坎坷,並且臣等還會在往後的日子裡繼續幫襯於您,此事對娘娘可是有利無弊。”
什麼有利無弊,我倒覺着是把雙刃劍,既傷了旁人也害了自己。
見我不爲所動,蒼將軍臉上的溫和也有些掛不住了,冷哼道:“貴妃娘娘的眼光要看長遠一些,別隻顧着眼前的利益,娘娘您雖還年輕但莫忘了聖上乃九五之尊,往後難免有不少新人入宮侍駕,您就算能擋得了一時最後還是一樣防不勝防!”
眼中蔑意更甚,隨之也愈發的口無遮攔:“您這貴妃頭銜並非宮中最大,節氣都有更替花也無百日紅,您以爲您還能獨佔恩寵多久?大選不定年輕貌美者數不勝數,您又能撐到何時,娘娘您身後可無像德妃那般強勁的勢力支撐,僅靠皇寵總有一日會舉步維艱!”
我冷眼看了蒼將軍良久,眸中也染了上陰鬱,不屑嗤笑:“皇恩無法長久,這依仗旁人的勢力過活便能安枕無憂了麼?世上哪有一味付出不求回報的,得了好處就得付出相應的代價,蒼將軍的話對本宮來說可沒有什麼信服力呢。”
在年華的流逝中,沒有什麼可以永恆,這點我早就清楚,不論是人心亦或是世事,都不可能留於原地堅若磐石。
聞言,成太傅眸光一閃,無比正色地道:“只要娘娘願意接受臣等的幫忙,臣敢向娘娘保證,絕不會有人凌駕在您之上,更無人敢挑釁於您,後位懸空娘娘若有心臣等定當竭力扶持,助您穩坐後位保您安泰。”
方纔還明裡暗裡的說什麼,若再有姿容出衆的年輕女子入宮,便會超過我的勢頭騎在我頭上,一切只因人家正值大好年華,而我卻日漸衰敗。
現在又拿皇后之位做條件,他們這唱得是哪出?
幫我坐上後位之後還會保護我安危,也就是說只要我執掌鳳印一天,他們便會爲我效力,嘖嘖,開出了個不得了的條件呢。
夜風漸大我攏攏身上的衣衫,微微一笑:“正所謂有得必有失,大人們放棄那些有背景後臺的千金小姐而助本宮爲後,看來大人們的目的並非向成太傅所言那般單純,說吧,想讓本宮做什麼。”
話音剛落,成太傅眼中便難掩喜色,認爲我已經被他提出的條件打動,故全盤托出:“娘娘若如願爲後,還請您莫忘了大皇子的功勞。”
呵,想吃白食果然也要付出點代價,老奸巨猾!
威逼利誘完了還要我記着他們的好,真當我是砧板上的魚,只能任他們宰割?他們怕是看錯人了,我可不是能夠讓他們隨意擺佈的木偶,說一不二的墨守成規。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大人們不如直截了當的言明。”
成太傅與蒼將軍對視一眼,下了決心,隨後壓低了聲音說:“娘娘當日滑臺乃有毒藥物導致,只怕難”
略有顧慮的看向我,見我面色無什麼變化長舒了口氣,接着道:“貴妃娘娘雖比大皇子年紀要小,但卻是聖上的后妃大皇子名義上的庶母,想必您也知道大皇子乃當今聖上的養子,他日若娘娘登上後位還請您將大皇子收在膝下。”
蘇瀛本就不是莞辰親生,任是我爲後他也終歸是個養子,血緣如此不會有什麼改變。
儘管莞辰膝下無親生子嗣也未曾動過立儲的念頭,也就是說他對蘇瀛或許無託付大任之心,可若藉着我的手蘇瀛被立爲太子便多了一層保障。
看來他們在宮中的眼線不少呢,正是事先打探清楚了我的身體狀況纔會有此一招,只因我日後恐難再有孕,生不出孩子也就沒有後患,更不怕會阻擋蘇瀛的前程!
我沒有子嗣,而蘇瀛在後宮之中無人幫着說話,這豈不是一拍即合?
如此一來,什麼養子不養子都再也無人敢提,畢竟他已被母儀天下的我視爲己出,正宮所出的皇子自然有登基之望。
思及此處,不知爲何我突然很想笑,相隔千山萬水正在戰場上作戰的人,竟對深處皇宮中的我“念念不忘,如此照拂”真讓人感動。
“這是大殿下將臣等轉交給娘娘的東西,既然娘娘願意與臣等聯手,臣等定當不遺餘力的在您身後給予幫助。”
成太傅從懷中掏出一個沉甸甸的信封交予我,與蒼將軍一齊朝我恭謹的行了個禮,遂而告退離去。
顫抖着指尖打開信封,白白地信紙僅書寫了兩個字,寥寥數筆的字捧在手裡卻如千斤重,也確實是出自他手。
無半點情緒波瀾地移開眼,取出信中剩餘的物件,當冰涼的觸感在掌中蔓延,銀色的月光從雲漫出照亮掌中物的原形,先前的憤怒頃刻被震驚所取代,四肢僵硬。
“聽說齊雲境內有一險峻的山峰,那山上住了一位有名的匠人擅制玉飾,出自他手之物必會嵌有冰彩玉髓,要知道這冰彩玉髓出產稀少且取材極爲不易,而用來製作玉飾的玉也須得爲上等美玉,如此方能配得上冰彩玉髓。”
“總有一日,我定要尋到那匠人,讓其爲你打造一件舉世無雙的玉飾,作爲聘禮。”
那時的他緊握着我的手,笑的如春風般和煦,薄薄地脣瓣上揚,眸光溫柔璀璨瞳中映着我的臉。
自打相識,我還是頭一次看見這樣的他,與以往的溫柔不同,若曾經僅是心意相通期盼相守,那現下便是誓到白首的堅持。
心抽搐着隱隱作痛酸到發脹,不論身邊的人如何叫喚,我始終一言不發保持着沉默,漫無邊際的沉默。
“殿下要我告訴你,他一定會回來,就算是死也會回來!”
“等我。”
今非昔比,何苦執着,我既忘了,那你也不必記得。
我不是傻子,你的目的已經那般明顯,又何必用這種迂迴的手段來打動我,不論是今日的我亦或是往昔的感情,你都無一例外的想要利用。
你當真,那麼想登基爲帝麼。
但笑不語,捏緊了手中的玉簪玩味的勾起脣,在旁人眼裡我是在笑着,可唯有我自己清楚,脣邊的笑容根本沒有溫度,諷刺,涼薄,滿滿都是錐骨的寒意。
雙手微鬆,那支雕功不凡的玉簪落地,生出細小的裂紋原本的純潔無暇有了瑕疵
“大殿下只說要我們幫那瓊貴妃,咱們這樣若被殿下知道”蒼將軍眼底掠過抹憂慮,欲言又止。
成太傅一臉的不以爲然,笑道:“殿下遲早會讓瓊貴妃償還恩情,如今只是由咱們出面開了頭,至於後續的事情待殿下歸朝自然會籌謀細商。”
“殿下真是深謀遠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