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意料之中
“老大,地方我們仔細看過了,地面倒是沒發現什麼異常。不過,左近的山上一直很安靜,沒聽到鳥叫聲什麼的。”
就在行進隊伍開始悄悄議論起來的時候,綽號“老鷹”的傭兵斥候回到了凱文身邊,輕聲向團長稟報道。
“一點聲音都沒有?”
凱文直視着他,目光炯炯地追問道。
“是,一點聲音都沒有。我可是全程偷偷豎起耳朵的聽,一直都沒有。”
斥候“老鷹”一個字一個字的確認道,神情相當嚴肅,和往日吊兒郎當的模樣判若兩人。
凱文張開嘴巴“哦”了一聲,臉上露出了了然的表情。對視的兩人都明白了彼此沒說出口的那些話,心照不宣而已。
敵人到底是露出了馬腳,除非沒有埋伏,否則的話,沒有異常就是最大的異常。詹姆士山谷並不是了無生氣的死地,山谷兩側樹木茂密的地方,可是生活着大大小小的各種飛禽走獸,正常再怎麼樣,也不可能不發出一丁點兒的聲音來。
正因被大羣伏擊者身上的殺氣所攝,感覺敏銳的動物們,纔會不約而同的選擇了暫時迴避,從而出現鴉雀無聲的反常現象。
“這小子!”魁梧的黑大個子嘴角一翹,讚歎道:“不但會做飯,腦瓜子也好使,能及時想出這麼個招來。真是有一手啊!”
於是長長的隊伍繼續前進,不久之後路過一大塊空地,明顯已是中午時分,按理應該停下來休息開飯了,一馬當先前頭帶隊的巴特爾卻依舊馬不停蹄向前趕路,完全違背常理的舉止,終於引起了有心人的強烈反應。
當佩琪再次特意向萊德侯爵夫人稟告,明明已近正午,又恰好路過一塊少見的大空地,傭兵團竟然沒有停下來休息、做飯,而是依舊騎在馬上趕路,個別人還邊走邊吃的反常情形時,高傲自我的萊德侯爵夫人頓時很不高興,火氣“噌”的一聲竄上了頭頂。
論家庭經濟實力和背景,即便貴爲侯爵正妻,她的座駕也沒奢豪到添加避震設備的程度,既沒有矮人工匠定製的機關係統減少顛簸,更用不起需要法師不斷加註法力維持運轉的懸掛法陣,裝飾再豪華,也改變不了木製車輪與路面硬邦邦直接接觸的現實,車軲轆隨着崎嶇的路面上下顛簸,車廂裡的乘客委實不那麼好受,尤其是長途跋涉,一天下來人都快散架了,連續折騰幾天的話,反應大的連飯都吃不下。
解決的辦法不是沒有,自個騎馬就是其中最簡便、有效的之一,可要讓養尊處優兩手不沾陽春水的萊德侯爵夫人騎馬趕路,她還沒那個心情和本事。這不,山谷之中顛簸了一路,哪怕有佩琪專程在給她揉腿、捶背,她依然感到腰痠背痛,渾身都不對,就巴望着停下來修整的時候,趕緊下車好好伸伸懶腰,走兩步散散心。
現在這副情形,豈不是說連她這點小小的願望都不能實現?
最關鍵的一點,是誰給了這羣下賤的傭兵這麼大的膽子,在沒本夫人批准的前提下,就敢自行其是,胡作非爲,還有沒有規矩了,懂不懂上下有序尊卑有別的道理了!
萊德侯爵夫人很生氣,後果很嚴重。
怒火一上頭,她馬上命侍女喚來管家克萊,也即是侯爵府裡頭負責和黑獅子傭兵團溝通、交接事宜的那一位胖子,先是劈頭蓋臉地斥責他辦事不力,事先沒讓該死低賤的傭兵團知好歹、守規矩,再勒令他立刻吩咐凱文停止前進,回頭找個寬敞一點的地方讓全團人,尤其是侯爵府的全體人等好好休整,吃飽飯消停會再重新上路。
然後,她又嚴肅地補充強調,在執行完她前一道命令之後,凱文必須就目中無人、擅自改動計劃的無禮行爲當面做出正式解釋,並鄭重致歉,否則將面臨嚴厲的佣金扣減懲罰!
臉黑得像個鍋底的主母顯然動了真怒,指着他腦門罵的那隻白嫩胳膊都在發抖,克萊管家不敢勸阻,只得連忙跳下馬,以他四級戰兵的高速奔跑來到隊伍的末端,與凱文團長進行嚴正交涉,告知萊德侯爵夫人的兩項決定。
很快,一臉愕然的他回到了主母的馬車邊上,瞅了瞅簾子後頭萊德侯爵夫人孤傲挺立不容質疑的身影,很爲難的向着車廂裡頭開口稟報道:“這個......尊敬的夫人,凱文團長請我轉告夫人,他的部下斥候發現左右的山壁上不時有可疑的身影出現,顯然是在跟蹤車隊。爲了確保尊貴的夫人您,以及侯爵府上各位尊貴的少爺和小姐的人身安全,他正準備下令全體加快速度前進,好儘快甩開那些可疑人物。”
“哦,至於您很關心的午餐和午間休息問題,凱文團長答覆說,爲了完成將您和全體侯爵府人員安全帶出山谷的重任,只能委屈您和大家一起,邊走邊隨便吃點乾糧,伺候不周之處,敬請諒解。相信危機一旦解除,一切就能很快恢復正常了。”
克萊管家邊說額頭邊滲出冷汗,越說越支支吾吾,私下裡隱瞞了關於勒令傭兵團長道歉的要求,熟知萊德侯爵夫人霸道慣了的他,準備硬着頭皮又一次迎接主母劈頭蓋臉的訓斥和怒罵,這是再次辦事不力的必然下場。
“你說什麼,黑大個吃了豹子膽不成?連我的命令都敢違抗!”
果然,高八度的尖刻嗓音響起,隨後窗簾被一把扯開,露出侯爵夫人那張保養得嬌嫩白皙、此刻卻漲得通紅的雙下巴臉蛋來。
還沒等雙眼噴火的萊德侯爵夫人開口喝罵,彷彿爲了證明管家所言不虛,一聲尖利嘹亮的哨子從後頭響起,那是傭兵團長發出的全體加快行進速度的命令。
凱文一聲令下,整個傭兵團的成員立即全部開動起來,大部分騎馬的紛紛駕馭胯下的駿馬加快速度,少數步行的則立即邁開雙腿甩開膀子,同一時間加快了行進的頻率。
兩旁負責保護車隊的他們一動,裹在中間的萊德侯爵府馬車也只好被動的提起速度,以便跟上前頭和身旁的保護者。猝不及防的侯爵夫人正在口水四濺大發雌威,頓時就被突然加速的馬車帶得一個後仰,直接栽倒在軟墊上面!
於是就這樣,在萊德侯爵夫人歇斯底里的怒罵和詛咒聲中,不管情不情願,甘不甘心,大隊人馬被裹挾着,朝着前方開始加速。
這下侯爵府的護衛和下人就倒黴了,雖然坐着馬車,不用依靠自己的雙腳在谷中艱難跋涉,可空着肚子屁股被震得發麻的酸爽滋味,實在太不好受。
想咒罵傭兵們不講理,卻又聽他們說斥候發現某些可疑身影在追蹤隊伍,團長大人權宜之下不得不兩害取其輕,先出了山谷再說,說得信誓旦旦有板有眼的,讓人不由得不相信;
再想想就總覺得哪裡不對勁,既然一早就發現可能是敵人的蹤影,爲什麼你們懂得自個先吃點乾糧果腹,卻不及時通知我們侯爵府的相關人等,害得我們現在只能吃着飛揚的塵土跑路,太不仗義了!
車軲轆不停地轉動着,車外頭的護衛只能腹誹,車廂裡頭的主奴三人卻在怒髮沖天。
“夫人,這些下賤的傭兵實在是太不把您放在眼裡了。若不立即制止他們的惡劣行爲,嚴懲他們,任由他們繼續亂來的話,咱們能不能活着回到王都都成問題!”
吃力地扶起盛怒的主母坐好,佩琪這個奴才激動的滿臉通紅,雙手握拳不住上下比劃,好像比主母更加憤慨,更加痛恨凱文的無禮與挑釁行爲。
“你說得對。今天再不讓那個烏黑髮亮的下賤胚子明白,本夫人才是這支隊伍裡面的最高指揮者,天曉得他們明天能幹出什麼齷蹉的勾當來!”
萊德侯爵夫人臉紅脖子粗的,咬牙切齒的深深認同侍女的觀點,連尖尖的指甲刺到自己的肉裡頭都沒察覺,已然接近失去了理智。
實在是太侮辱人了!那個下賤該死的黑大個凱文,完全沒將本夫人當成一回事,膽敢如此羞辱於我,今個兒不好好收拾他一頓,他非翻天了不可!
感覺受到奇恥大辱的尊貴主母沒有發現,此刻身旁佩琪這些言行舉止,根本就不是一個身份低微的侍女應該有的。
再一次粗暴地掀開簾子,萊德侯爵夫人剛把頭伸到窗外,便被翻翻滾滾的塵土嗆得咳嗽連連,眼淚都飆了出來,只好怏怏地縮回車廂,衝着車窗外高聲喊叫道:“克萊。你馬上叫那什麼狗屁團長滾過來見我!馬上!聽到沒有?我要當面好好收拾收拾這無禮的匹夫,讓他弄清楚這支隊伍到底誰說了算!”
惱怒之下,地位尊貴的侯爵夫人早就將隨時隨地保持貴族風度的基本原則丟到了地上,像個潑婦一樣開始罵街。
克萊管家滿臉的苦澀,如今他就像風箱裡的老鼠,兩頭受氣兩頭堵。在他看來,如今木已成舟,生米都已經煮成熟飯了,與其和代表黑獅子傭兵團的凱文徹底鬧翻,倒不如像老百姓常說的那樣:既然飯都煮熟了,就乾脆開飯吧。還動什麼意氣,鬧什麼彆扭啊!再說了,無論誰對誰錯,凱文團長是否存在無視夫人的囂張舉止,現在到底是身處險地,趕緊離開纔是正經,要鬧也到山谷外頭的安全地帶再鬧行不?
只是這麼多年下來,克萊管家實在太瞭解主母的個性了,盛怒之下,她一定聽不進別人勸告,不要說身爲下人的自己,就是萊德侯爵大人說話都不管用,“萊德家之老虎母上大人”的綽號可不是吹的!眼下主母更不會待見負責接洽傭兵團的自己,勸說也只能遭受更加嚴厲的訓斥。
爲今之計,只能是死道友不死貧道,反正惹惱侯爵夫人的是貌似憨厚的凱文團長,就由他來承受主母的怒火和口水好了。
克萊管家於是決定按照主母的命令,動身通知傭兵團團長前來挨訓。當然了,當面通知黑大個的時候,雙方的表情和場面肯定會很尷尬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