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如願而至
一根突如其來的冷箭使得克萊管家告別了尷尬爲難的局面。
就在萊德侯爵夫人乘坐的前面一輛馬車上,一名侯爵府的護衛捂着喉嚨,瞪大雙眼試圖用力摁住要害的傷口,然而噴涌而出的鮮血飛快浸溼了他的上衣,也飛快帶走了他全身的力氣。
護衛軟軟倒在了自己的座位上,箭速實在太快,他還沒聽到弓弦響起,喉嚨就傳來一股劇痛,跟着就失去了全部的知覺。
他身旁的馭手嚇得臉色蒼白,偏又礙於職責所在家法嚴厲而不敢擅自離開座位躲避,否則萬一翻了車導致裡頭的少爺或者小姐出現傷亡,他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恐懼籠罩下,馭手只能死命縮着脖子拉緊繮繩,勉強控制馬車不要失控,嘴裡不斷嘀咕誦唸着“光明神庇佑”的禱詞,期盼偉大的天帝至尊能和上回一樣,保佑他躲過一劫。
“敵襲!”
淒厲的警報聲響起的很及時,卻又無比短暫,高聲發出警報的那名傭兵剛開口,臂盾尚未舉起,便已在瞬間胸部中箭,直接一頭栽倒在馬下。
隨着示警者的陣亡,“嗡嗡”的弓弦聲此起彼伏,強弓勁弩特有的低沉振動還在人們耳邊迴盪,數十根鋒利的羽箭便從兩邊的山壁上射出,猝不及防的車隊裡頭隨即響起聲聲慘叫,十多道身影倒了下去。
箭射得是又快又準,還專挑要害下手,不是咽喉面部,就是胸腹後背兩處,中箭的傭兵和護衛就算不死也會重傷,短時間內基本喪失戰鬥力。
幸虧襲擊者並不是同時發難,狹窄的山道兩邊射至的冷箭有先有後,隊伍裡頭又有機警的傭兵付出生命的代價高呼預警,否則的話,中箭倒下的遠不止十幾個人。
“冷靜!閃避!護衛!”
正跟在主母車旁的胖總管克萊一個驢打滾,從馬上翻身落地,躲到了坐騎的後面,形象有些狼狽的同時,多少還有些滑稽,此外竟然沒忘了高聲招呼車隊做出應急反應。
可惜到底是遭受伏擊的一方,再怎麼反應迅速,應對得當,仍然避免不了混亂的產生,尤其是馬匹之類的坐騎,自然而然就會出現恐慌現象,更不要說侯爵府的一干婢女等下人了。於是乎山谷之中一陣馬嘶人吼,塵土飛揚,年輕女性驚慌失措時獨有的尖叫聲不絕於耳。
山壁上面,一個高大瘦削的身影罵了一句:“該死!”
要不是下面這羣目標突然毫無來由的加快速度,跳出了他們一早設好的埋伏圈,他們又怎麼會被逼的打亂計劃,追上來強行出手,場面變得難以掌控?
按照他們原先的設想,一根毒箭帶走一條人命,乃是標配,這可是他親自拿大活人做過試驗的,見血封喉,劑量上面絕對的十拿九穩,在沾有強效毒液的第一波冷箭打擊下,傭兵團護着的車隊少說也要丟下幾十條人命,哪裡是現在僅僅十多人喪命這麼簡單。
又是一波箭雨朝着山道上的車隊傾瀉而去,然而失去偷襲先機的這次攻擊,除了寥寥幾聲哀鳴以外,取得的直接戰果相當之少。
傭兵隊伍本就心懷戒備,知道打亂敵人計劃的同時,極有可能導致心態失衡的敵人發狠追擊,而各種手段之中,弓弩又是發起進攻的最好選擇,因此幾乎每個傭兵都拿穩了盾牌,準備迎接冷箭的來臨。
只是衆所周知,在襲擊沒真正發動之前,誰也不知道冷箭會從哪個角落射出,也沒可能一直保持舉着盾牌遮護己身的做法,難免有倒黴蛋被射中。但從偷襲者射出第一根冷箭之後,偷襲就變成了明攻,只要遇襲的一方不再趕路而是專心提防,第二波次的弓箭打擊就無法取得和頭一回那樣的顯著效果。
事實也確實如此,在付出十餘人中箭的不菲代價之後,黑獅子傭兵團的騎兵便飛快下了戰馬,躲在馬匹的背後,舉着盾牌保護自己免受冷箭的傷害;
步兵則一個健步竄到馬車車廂旁邊,或者傭兵同伴的馬匹後面,藉助車廂凸出的邊緣和手上的盾牌掩護自己,動作迅速的無法想象。
也正因這樣,第二波箭雨過後,大家粗略掃一眼身邊就能發現,這一回應聲倒下的只有寥寥數人,而且基本上是侯爵府的護衛,嚴重缺乏實戰經驗的弊端,此刻顯露無遺。
“大家小心!箭上有劇毒!”
一把粗豪的聲音從某個隱蔽的角落響起,喊話的傭兵剛把先前受傷倒地的夥伴拖到安全之處,正想給明明只是大腿中箭的他拔出箭矢包紮傷口,竟然發現夥伴已經口流黑血、臉色烏黑的躺在地上猛烈抽搐,情況嚴重到無法挽回性命的地步,悲憤之下,見多識廣的傭兵哪會猜不到問題所在,立即高聲提醒整個隊伍的注意。
衆人連忙頂着空中亂飛的箭矢,抽空看看四周中箭的夥伴,果然凡是在第一輪襲擊被射中的傭兵或者護衛,無論中箭的部位是否要害,此時均已臉色發黑的倒在地上,或是僵直着身子,或是蜷縮成一團,大多在不停地抽筋嘔吐,眼見已是不活了。
一時間大家紛紛咒罵起來,有多難聽就罵得多難聽,詛咒襲擊者斷子絕孫不得好死。
偷襲已經夠不要臉了,還要在箭頭染上劇毒,看來襲擊者分明是想將他們全都埋葬在這兒,兔死狐悲之餘,怎可能不讓他們極度憤怒?
既然知道敵人的箭上染有劇毒,中箭即死,遇襲的相關人等更是全神貫注,一門心思扮演好縮頭烏龜的角色,唯恐一不留神傷在毒箭下面,白白送死。
這樣一來,襲擊者發出的第三輪羽箭攻擊,除了射死幾匹拉車或被當成掩體的馬匹之外,連戰鬥經驗不足的侯爵府護衛都沒射殺一個,沒能取得任何戰果。
“媽的,真該死!”
山壁上面那個高大瘦削的身影再一次罵了出來,外表看着毫髮無損,其實心裡面早在滴血,要不是爲了保持高深莫測的一貫形象,他幾乎忍不住要跳腳了。
爲了確保這次的偷襲萬無一失,他專程從地下黑市裡面,高價購買了一些毒龍的龍涎,由於價格過於高昂,這些龍涎的分量總共也就只能浸泡一百多枝羽箭的箭頭,即便如此,所付出的代價之大已經讓他肉痛到不得了,頗有投入與產出不成正比的感慨。
此際每一根毒箭,都等同於一把代表上等生活水準的金可恩,每一次射失,都意味着這把金克恩被白白丟到了海洋深處,連一點水花都沒濺起就消失不見,敗家子都不敢這麼個敗法,換成誰都要罵娘。
若是根據他原先經過周詳勘察所定的計劃,方纔車隊路過的那片場地,位置恰好位於山谷的中部地點,無論從車隊的腳程來說,或是場地的規模大小來說,都是休息和吃午飯的最佳地點,黑獅子傭兵團經驗豐富,斷然不會錯過這麼一個合適的修整地點,那麼趁着車隊上下人等歇息和準備午飯的當兒,自己率部突然發起偷襲,毫無防備又飢腸轆轆疲憊不堪的目標,少說也要丟下一百多具屍體。
這樣一來,仗着毒液的強大殺傷力,不管有沒有射中對手當中的強者,都能將對手的絕大部分有生力量直接予以殺傷,剩下來的小部分人手再厲害也有限,依靠自己特意帶來的這些高手部下聯手圍攻,收拾掉就沒有任何問題。
然而千算萬算,就是沒料到對手會違背正常的規律,寧肯餓着肚子也要毫無徵兆的突然加速離開。
一步錯步步錯,原本完美的偷襲計劃演變到現在已經變了味,暗算變成了強攻,事態已經完全超出了他的掌控範圍,不可控的因素變得越來越多,形勢似乎也越來越不妙。這讓他這位從策劃到具體實施,親自帶隊襲擊的首領既是不滿,又是擔憂。
後面的金主花費了若大的代價,可不是爲了襲殺區區不足道的幾個傭兵和護衛的。
三波箭雨過後,淒厲的殺場突然靜了下來,除了中了毒箭尚未死去的倒黴蛋發出的微弱痛苦呻吟,整個山谷上下靜悄悄的,連馬匹都極通人性的安靜下來,好避免引起注意淪爲目標,剛纔的無情殺戮一幕彷彿只是個幻影,明亮的陽光下頭,相當的不真實。
“難道是染着劇毒的箭矢用完了?”
諾爾默對晨曦說道。
襲擊一發生,兩人就默契的湊在一起,躲在大黑這頭健碩的魁牛後面,靠着大黑龐大的身軀躲過全部的毒箭攻擊。
他們沒想到敵人這麼卑鄙這麼狠,竟然還在偷襲用的箭頭上染有劇毒,一瞬間就下意識的選擇躲到坐騎大黑身後,魁牛身材高大體格強壯,平時作用或許還不十分明顯,一旦遇上今天這種危險,體型這麼好的一大“塊”天然盾牌,不立刻躲到它後頭的是傻子。
不過哪怕明知道箭上有毒,也不用替大黑太過擔心,魁牛是種神奇的生物,生活在人界與魔界相交的廣袤地區,本來就皮糙肉厚,更天生就具有不怕尋常毒素的特點,只要不是極爲罕見的劇毒,就算刺破魁牛堪比石頭般又厚又硬的表皮,尋常的毒液也不見得能奈得了它何,稀釋後的毒龍龍涎也是不怕。
不然魁牛如何能安然無恙的生活在環境惡劣、各種毒蟲不時出沒的兩界灰色地帶?還能從容不迫的繁衍生息,族羣不斷壯大?
換言之,大黑這頭放在魁牛中也堪稱萬里挑一難得一見的生物,簡直就將“耐操”的優點發揮到了極致,直逼變態的程度。
可惜身爲當事“牛”的大黑肯定不是這麼想,見到晨曦和諾爾默飛快的閃到自己身後躲了起來,交頭接耳探討問題,卻放任自己接受毒箭的“洗禮”,魁牛撇了撇碩大的牛嘴,默默翻了個白眼,顯然對主人拿它當擋箭牌的行爲很是不屑。
太沒義氣了!
確認過自己和晨曦、普利坦德都安然無恙,少年開始琢磨如何反擊了,躺在地上任人捶一貫不是他的風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