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況她現在宣佈退役的話,有很大的可能性就是阮空星也沒有機會再重新站上冰場了。
任憑阮空星再怎麼有本事,再怎麼有才能,一個再也無法站在賽場上的污點運動員,都無法再取得哪怕一分一毫的成績了。
不會有人拿她和阮空星去比,不會有人拿她和她最討厭、最不能接受戰勝自己的阮空星去比。
她十有八九會這樣做。
宋知陸睜開眼,看向房頂。
他將自己的身體整個舒展在冰面上,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好思考一下,該如何告訴阮空星這件事,就被人叫住了。
“宋知陸。”
卻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從辦公室裡走出來的吳敏。
他看見一個倒着的人走到他面前來,宋知陸撐起自己的身體,飛快地調節好自己的情緒,叫了他一聲。
“教練,怎麼了?有什麼事嗎?”
吳敏的表情看起來有些凝重:“我覺得傅江沅十有八九是要退役的,今天陳興過來跟我談這件事,說的是傅江沅還沒下定決心,但我去看過她,看她那個狀況,我覺得她是滑不下去了。”
宋知陸只“嗯”了一聲。他們想到了一塊去,但他們無法控制傅江沅要怎麼做,他們只能……他們什麼都做不了。
吳敏說完這句話後,也沉默了下來,顯然是不知道怎麼辦纔好了。好半晌,他才說道:“如果方便的話,你和空星商量商量這件事要怎麼辦吧?我目前,不是很方便跟她去說這件事。”
阮空星直到現在爲止,都覺得吳敏並沒有完完全全的信任她,並且還在因爲這件事介懷,吳敏再去跟她提起來傅江沅可能要退役的事情,的確是不太合適。
宋知陸於是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他在吃完晚飯後才返回自己的宿舍。
天氣已經快入春了,但天還是黑得很早,不過七點鐘的時間,天就已經黑透了。宋知陸打開宿舍的燈,坐在書桌前,本來是想像往常一樣照例看一會書的,但他心裡有事,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只好放下書上了牀。
他今天甚至破了不帶手機上牀的規矩,拿着手機上牀打開了微博。
最近他每天都會挨個看國家隊的官方微博、阮空星的微博和傅江沅的微博,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關注有沒有發生什麼對阮空星不利的事情。
……雖然理論上來說是每天都在發生,但好歹沒有什麼新的通告,這多少讓他安了點心。
就在他準備放下手機的時候,微信彈出了一條新的好友申請。
他點開一看,這才發現是傅江由。
他的申請信息裡寫的是“前輩,我是傅江由”,規規矩矩的自我介紹。宋知陸猶豫了再猶豫,本來是不想加他的,但又轉念一想,萬一有什麼關於阮空星的事呢?
他到底還是加上了傅江由,但對方就沒有什麼過多的動靜了。
宋知陸點開聊天框,就能看見對方的正在輸入中,但他等了一個小時,也沒見對方發過來哪怕一個字,他就乾脆放棄了。
熄燈睡覺,明天再去想該怎麼告訴阮空星這件事。
傅江由今天倒是又去看了傅江沅。
自家姐姐的狀態說不上好,但也不差,她的傷勢比想象中輕很多,好好休息基本不會留下什麼後遺症,而且每天都有無數的人來看她,帶來溫馨熱切的問候,十足的滿足了她的虛榮心。
他不想摻合到這種場合裡去,於是乾脆搬了一把椅子坐在病房的最角落,然後自顧自地玩手機。
他加了宋知陸的微信,本來是想將自己小小的發現告訴宋知陸的,但手在消息框裡停了大半天,又想起來了白天媽媽說的話。
“不管她做了什麼,她都是你骨肉至親的姐姐呀!”
“你是沅沅的親弟弟,你姐姐都這麼可憐了,你非要害得她走到最慘的那一步嗎?”
“你姐姐就算有點小事做的不對,但是她受了這麼重的傷,還不夠彌補嗎?”
——那畢竟是你姐姐。
儘管他並沒有體會到什麼所謂溫暖的姐弟情,但眼前這個人,畢竟是他的姐姐。
傅江由於是將自己打了半天的消息,一個字一個字地又刪除了。
他到底還是什麼都沒能說出口,什麼都沒勇氣做,他還是會站在血脈親情這一邊,忽略對錯。
哪怕忽略對錯。
病房在很久之後才安靜下來。
他搬着自己凳子坐到了傅江沅的牀邊,給她削了一個蘋果。他正準備說什麼,可嘴還沒張開,就見媽媽過來了。
媽媽提了一個保溫桶,臉上的表情溫柔和藹,完全看不出白天那個滿臉憤怒的女人也是她。
傅江由定定地坐在那裡,頓了好幾秒纔回頭,可一擡眼就對上了媽媽警告的眼神。他抿了抿嘴,到底還是沒忍住。
“我什麼都沒說。”他這樣說道。
他媽立馬狠狠的白了他一眼,傅江沅問他:“說什麼?”
卻是媽媽接過了話:“說什麼呀?什麼都沒說,什麼話都沒有。”
媽媽邊說邊忙着開保溫桶,傅江由就定定地看着那雙手。不用別人說,他都清楚,那裡面燉了傅江沅最喜歡的烏雞湯,還有兩個涼菜,一小份米飯,按照最佳營養配比的一份食物,是花了一整個下午做的。
每次看到這個場面的時候他都會想起阮空星冷清的病房門口。
他只去過一次,後面再去的時候,她就換地方了,不知道到了哪裡去。他腦子裡想着亂七八糟的事情,人還在神遊天外,傅江沅倒是已經吃飽喝足,開始看着她媽收拾餐盒了。
“媽,”傅江沅突然叫道,“我想退役了。”
他媽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很快又好像什麼都沒發生似的繼續收拾起來。過了好幾秒,傅江由看到他媽轉身的時候摸了一把自己的眼睛,好像是掉了眼淚。
她又回過身去,收拾東西,帶了滿臉的笑問傅江沅:“我們沅沅明天想吃什麼?受了這麼重的傷,一定要好好吃點好東西補一補,我們沅沅……”
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再一次被傅江沅打斷了。
“媽。”
“我二十五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