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六十一章 生恐懼(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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羅南沒有再說話,甚至慶幸有“汪勇”這層外殼,不至於讓自家靈魂、自家思維、情緒的波動……好吧,其實就是心底的恐懼,過於直白地呈現在武皇陛下眼前。

雖然他很清楚,武皇陛下明着提出來,就證明他並沒能瞞住。

他確實是在恐懼。

從那時到現在,羅南一直在恐懼。

浸泡在那種不願入夢的、不敢讓思維放飛的恐懼暗潮之中。

他恐懼與“開墾團”和李維層層掛鉤的“六天神孽”,那是外在的隨時可能撲來的致命危機;也恐懼已經存在於地球這一方時空的“夢神孽(幻魘之主)”以及祂極可能已經發力的威能,那是深透刺入自我本質的危機……

都不能說是“危機”,而是冰冷無情的“宣告”。

“外來危機”還是未發生的事情,哪怕期盼奇蹟呢,終究還有幾分指望。

可如果“破爛神明披風”,那來自“夢神孽”乃至“幻魘之主”的力量,已經在四十年前作用於地球這一方時空,抽離、替換、虛化了某些底層規則,那麼這一方時空算什麼?這一方時空承載的生命又算什麼?

兩邊一百二十億人口,億兆級別的其他生靈,究竟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是有意義的還是無意義的?

是可以改變還是已經註定的?

這樣深想下去,羅南覺得他也要步安順基的後塵了。

好吧,他未必能比安順基知道的更全面,畢竟那位緊靠着“真理天平”,也可能是“往生神器”,說不定會有更多的信息支撐;但他多半比安順基所知的更真切,因爲他已經找到了一系列的基本確定的證據。

比如“披風”APP,還有那裡面的父親的留言。

沉默保持了挺長的時間,半晌,羅南的情緒在“汪勇”臉上堆起了近乎扭曲的笑臉:

“報復,絕對是報復!”

武皇陛下皺眉看他:“又搞什麼呢?”

“我是說陛下您,不用因爲我一時應對失誤,就拿這種糟心的東西折騰我吧?我……如果有可能的話,我還是想一步步走過去、看過去。”

“然後徹底死心?”武皇陛下朱脣間吐出的是冰冷無形的毒刃,一刀戳在羅南最擔憂也最脆弱的位置。

他不由得藉助“汪勇”再深吸口氣:“所以,安順基……”

說到這裡,他又緩了一下,徹底放棄討論安順基本人的想法,而是找到之前的線頭:“您說安順基只差祭品,是指他要向……”

羅南差點兒就說出來“往生神器”這個關鍵詞,幸好還記得,他應該從沒有在武皇陛下面前提及過,緊急剎車:“要向‘真理天平’獻祭嗎?他想獲得什麼?”

武皇陛下的短髮在獵獵海風中擺動,輪廓清晰的面孔卻由此顯得頗是冷硬銳利:“我說他想拯救世界……你信嗎?”

羅南想了想,搖頭。

從他目前瞭解的信息看,安順基這個人的性格底色是很陰暗的。雖然不知道這人身上是否有什麼閃光點,可安東勝那樣的性格,也忌憚甚至恐懼他;死巫也提起過,這人是將安東勝作爲置換、奪舍的目標。

以死巫的見識,未必能徹底搞清楚安順基的謀算,但基本的惡意肯定是能看出來的。

大概率這不是一位“救世主”。

武皇陛下又問:“不是拯救世界,發掘世界之秘,你信嗎?”

羅南猶豫了一下,還是搖頭。

單純花費極大代價去認知這個世界,也不太符合安順基的性格邏輯。況且,那距離“往生神器(真理天平)”這麼近,說不定基本事實都已經知道了,再要去驗證,卻又何必?

要知道,公正教團是從一開始就以“聖物崇拜”爲底色,“聖物”彰顯的事實,你還要去驗證,那還叫“崇拜”嗎?

那麼……

不用武皇陛下再說了,羅南忽然間就醒悟一件事:安順基雖是公正教團的初代首祭,是“內地球”裡世界的風雲人物。但論掌握的實質性資源,註定與羅南這邊沒法比。

這種情況下,要拿有限的資源去獻祭,要置換的當然是屬於本人的好處。

這是人性,也是天理。

不需要去搞什麼道德評價,用最現實的邏輯去推理:在一個已經認定爲是“夢幻泡影”的世界裡,在一個世界和自身的意義都可能虛幻掉的背景下,傍着一件可以“獻祭”“置換”的神器,一個人,一個有基本追求的人會置換什麼?

設身處地去想,如果羅南別無牽掛、孤家寡人,肯定也是讓自己先跳出這恐怖的虛無困境。至於更進一步如何操作,“真理天平”這個名字不好聯想,但是“往生神器”……

想到這裡,羅南怔了下,隨即深深看了眼武皇陛下,忽然有些明白了:

這不正是一位已經支付了祭品,完成了“往生”的人物?

所以,她才能輕輕鬆鬆說“提桶跑路”?

正是因爲她已經跳脫出了這片“疑似虛無”的時空困縛,不懼這片時空底層規則被抽離、扭曲、虛無的影響?

武皇陛下如此,那麼李維呢?

屠格呢?

曾經的樑廬,還有……羅中衡呢?

有那麼一剎那,羅南念頭炸裂,可轉瞬間,又強行收束回來。

不知道的不要猜,寧願去親眼看到事實——他剛剛還對武皇陛下講來着。

他已因爲過度的思考,導致了過度的恐懼,這樣的問題不能再出現了。

羅南強迫自己迴歸到“現實”的層面,用最理所當然的思路和語調回應:“所以,陛下是說,我也可以學那位安順基首祭,找‘真理天平’去獻祭、置換,把自己從‘內地球’置換過來?”

稍頓,他還是直白相詢:“您……也是這麼做的?”

武皇陛下展顏一笑,宛如墜落的太陽碎片,在海面上閃耀:“要我給你蒂妮的私人聯絡方式嗎?考慮到你和拉尼爾過於密切的合作,已經對她造成困擾,說不定她會出於‘分化’等權術考慮,給你一個友情價。”

羅南目前的外殼,“汪勇”的眼角抽搐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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