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爲什麼不能立即對翟鶴北採取措施?”
物資大酒店洪峰所居的套間內,傳出激烈的爭論聲。
眼下很生氣的,正是和平的老婆楊姐,市檢察院反貪局副局長,也是此番專案組檢察院方面的重要業務骨幹之一。
自從專案組抵達新盛縣以來,檢察院和公安局的配合很不錯,基本上算得是合作愉快,意見相左的時候也不是沒有,但一般來說,都能很快達成共識,像現在這樣,楊姐怒氣衝衝的情形,算是相當少見的。
自從劉柏凡在前一次的案情分析會上提出和王爲“英雄所見略同”的意見之後,檢察院就另闢蹊徑,開始對翟鶴北,柳朗這兩個被反映次數最多,嫌疑最重的保護傘進行深入調查。
這倆本來就一身毛病,不查都有人不住告狀呢,檢察院這麼認真一查,自然是問題多多。
楊姐他們那幫搞業務的就覺得,可以直接對翟鶴北採取措施了。
當然,這麼大的動作,肯定要向洪峰彙報,同時和公安這邊通報一聲,儘量協調一致。
在楊姐想來,這個動作得到洪峰的首肯應該是毫無問題的。新盛縣的“社團勢力”之所以這麼猖狂,不就因爲他們背後有保護傘嗎?
把保護傘抓起來,把他們背靠的大樹砍掉,這幫流氓地痞有什麼好蹦躂的?
自然是一掃而光了!
誰知偏偏就遇到了阻力,這個阻力不是來自別人,正是來自公安方面,具體來說,就是來自王爲。
楊姐知道王爲跟和平關係不錯,是哥們,但她就是這樣的性格,公私分明。你王爲要到家裡來喝酒,沒問題,我洗手作羹湯,好酒好菜招呼你們,只管喝個盡興。但在公事上,你要是沒有過硬的理由,讓我改變主意,那是想都不要想。
說起來,這位其實也算是十分的女漢子,彪悍得很。
王爲自然不能在她面前勃然作色,怎麼說也是嫂子不是?
“楊姐,別生氣哈,我這邊其實就是請你們檢察院的同志配合一下,你這要是馬上把翟鶴北給抓了,我那邊的工作就不好展開了……”
王爲笑着說道,耐心前所未有的好。
“你那邊怎麼就不好開展工作了?薛良團伙的骨幹成員,不基本上都抓起來了嗎?”
楊姐沒好氣的說道,畢竟她對公安行動組這邊的具體分工沒太關注,不知道王爲現在爲主在辦薛良死亡案。說到底,現在的重點是打團夥,不是破命案。
王爲嘿嘿一笑,說道:“薛良團伙的骨幹成員確實是抓了,但薛良的命案還沒破啊,我們初步估計,這個案子跟翟鶴北有關,可能跟展武也有關。如果咱們現在就把翟鶴北抓起來,那肯定會打草驚蛇。展武那個人,相當謹慎。只要翟鶴北還在臺上,他就穩得住。一旦翟鶴北不在了,被抓了,他立馬就會逃跑。這一點是毋庸置疑的。”
王爲自覺,看人還是很準的。
以展武的謹慎多疑,他向境外逃跑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翟鶴北倒沒倒臺,是他是否潛逃的風向標。
楊姐眉頭一蹙,王爲說的這個理由,確實是成立的,楊姐也承認是這麼回事,一抓翟鶴北,真的會打草驚蛇,嚇走一幫嫌疑犯。
“那,我們同時動手,我們這邊抓翟鶴北,你們那邊把展武抓起來!”
楊姐到底不愧是老檢察,馬上就想出了“最合理”的處置辦法。
你們不是怕打草驚蛇嗎?那沒關係,咱們在打草的同時,直接把蛇也抓了,不就萬事大吉?
王爲不由得搔了搔頭,爲難地說道:“楊姐,沒那麼簡單啊,展武並不是直接下手殺薛良的人,我們把他抓了,造成的後果跟你們抓了翟鶴北是一樣的。他手下那一堆混混馬仔,立馬就作鳥獸散了。殺薛良的兇手,肯定也會跑得無影無蹤,這後續追捕的工作量,實在太大了。最好是能趁着他們都在縣城,還沒來得及跑的時候,把他們都抓起來。”
“這就需要我們謹慎一點,謀定而後發。”
王大隊忍不住掉了句書包。
楊姐鬱悶地說道:“王大,照你這意思,這新盛縣的小混混不抓完,我們就不能對翟鶴北動手了?那還要我們檢察院提前介入做什麼?我們不如坐在市裡,等你們把材料報過來就行了!”
這個話就有點質問的意思了,有人輕輕皺起了眉頭。
和平娶了個這樣火爆霹靂的老婆,平時在家裡過得這是啥日子啊?
王爲在心裡爲和支隊“默哀”了一把,卻還是努力露出笑臉,嘻嘻哈哈地說道:“楊姐,也不是那個意思……要不這樣吧,兩天,你再給我兩天時間。”
“兩天時間?兩天你就能把展武團伙一網打盡?”
楊姐明顯不大信得過的樣子。
知道你王大隊厲害,也聽說過你的赫赫威名,但要說兩天之內把幾十個團伙骨幹成員一掃而光,那對不起,我還是選擇不相信!
這個世界上,不管什麼事情,都還是要符合邏輯才行。
“兩天時間肯定是不夠的,要是依着我,最少你還得給我一個星期,我纔有那麼一點把握,將展武和他的團伙一網打盡……”
“一個星期不可能,只能兩天!”
還沒等王爲說完,楊姐就直截了當地打斷了他,說道。
然後,大夥就在王爲臉上看到了得瑟的笑容,楊姐一轉念間,頓時就意識到自己上當了,這傢伙的目的,本來就只是想要爭取兩天,自己原本是不想答應的,結果被他一忽悠,居然迫不及待地答應了。
其他幾位與會者都忍不住笑起來。
房間內原本有些尷尬的氣氛,一下子就鬆動了不少。
楊姐也忍不住笑了,狠狠瞪了王爲一眼。
這傢伙,年紀輕輕,怎麼如此“狡猾”?像楊姐這樣經驗豐富的“老江湖”,一不小心都着了他的道兒!
難怪和平在家裡的時候,對這位年輕的搭檔讚不絕口,一口一個“人才難得”。
好不容易從檢察院那邊“爭取”到兩天,王爲的時間其實還是蠻緊吧的,就看薛冠軍給不給力了。
那麼這個問題,跟關在號子裡飽受折磨和羞辱的薛冠軍薛二哥,又有什麼關係呢?
有的!
上次提審之後,薛冠軍在號子裡的待遇,並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改觀,儘管號子裡那些“牢頭獄霸”似乎也對羞辱他漸漸失去了興趣,一般情況下對他不理不睬,關鍵是薛冠軍自己的精氣神差不多垮了。
大哥一直都是薛冠軍的精神支柱,現在大哥被人害了,薛冠軍忽然就覺得,前途一片黯淡。
以前他還指望着,通過他大哥活動活動,就能把他從號子裡搞出去,現在是想都不用想了。薛良都已經死了,誰特麼還在乎他的死活啊?
真以爲普天之下皆你爹嗎?
緊接着,又一重打擊落到了薛冠軍頭上。
這兩天,看守所特別熱鬧,隔一陣子就有人被押進來,薛冠軍在小窗口裡面看得明白,這些被押進來的傢伙,全都是他的“熟人”。
嚴格來說,不僅僅是熟人那麼簡單,根本就是他的“兄弟”!
全都是兄弟!
薛良團伙的骨幹成員,幾乎一多半都抓進來了。
也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反正這幫人是被押着,從薛冠軍面前一個個過去,讓薛冠軍看得清清楚楚。事情到了這一步,薛冠軍再頭腦簡單也已經明白過來——這回是真的完蛋了!
薛良一死,上邊是下定決心要收拾他們這幫團伙分子。
以往從來沒有過一次性抓這麼多骨幹成員的,這是要一網打盡啊!
隨即,薛冠軍心中的猜測就得到了證實。
有兩個團伙分子,被分進了薛冠軍所在的監舍。
這次抓的人實在有點多,而且全都是薛良“黑惡勢力團伙”的骨幹成員,縣看守所的監舍就這麼多,一共十幾間,還有兩間是關押女性嫌疑犯的。所以,沒辦法把這些同案犯全都分開關押,每間號子裡都必須關兩三個。
當然,其實辦案人員也不怕他們彼此串供。
這麼大的案子,這麼多的成員,這麼複雜的案情,兩三個人串供,訂立攻守同盟之類的完全沒用。面對公安人員的審訊,你們兩三個人串供的供詞,肯定會破綻百出。
團伙犯罪,很多案子都不是單獨一個人做的,而是很多人一起犯罪,兩三個人串供有什麼作用?
你撒謊,你頑抗,你不老實招供,人家爲了從輕處罰,早特麼全撂了,你頑抗到底,是想把所有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嗎?
但這兩個人的到來,最起碼讓薛冠軍在號子裡的待遇起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兩個生力軍一加入,薛冠軍二話不說,就把號子裡原先的“老大”,那個鄉里的偷牛賊胖揍了一頓。
要說偷牛賊原本也不是那麼好打的,他在號子裡當“老大”多時,很有些“統治基礎”,還有兩個拜把兄弟二哥三哥,三對三,應該是勢均力敵。
可架不住剛關進來的兩個團伙成員是生力軍啊,他們在號子裡關了那麼多天,生活也不好,營養跟不上,身子骨早被掏空了,哪裡架得住兩個生力軍的暴揍?
何況這兩個傢伙跟薛冠軍一樣兇殘,敢下手。
所以原先的老大老二老三就被打了個臭死,最終不得不跪在那裡連聲求饒。要不是管教幹部及時趕過來制止,還不知會打成什麼樣子呢。
薛二哥只覺得這幾天的鬱悶之氣,一掃而空,心懷大暢。
當然,管教幹部看他的眼神就大爲不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