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二哥的舒心日子還沒過半天,就被提審了。
來審問他的,照例是王爲跟張方,薛冠軍這二貨,一進門就笑嘻嘻地伸出手,向王爲要煙抽。
“王大隊,給支菸抽抽,你煙好,金裝南煙……”
見到這二貨滿臉嬉皮笑臉的神情,王大隊也很無語,搖了搖頭,說道:“薛冠軍,至於這麼高興嗎?你哥死了才幾天?”
薛冠軍一窒,隨即嘿嘿一笑,說道:“王大隊,你可能還不太瞭解我,我就這種性格。我哥死了,我更得好好活着,不然,誰給他報仇?對了,王大隊,你們把展武抓起來了嗎?我跟你說,我哥百分之百是他殺的,肯定是他!”
“閉嘴!”
王爲有點不耐煩地喝道。
“要你教我破案?”
這傢伙還真是個二貨,馬大哈!
比他哥還頭腦簡單!
薛冠軍吃這一嚇,頓時就老實了,乖乖在審訊椅裡坐下,擡起頭,還是眼巴巴地望着王爲,一副極其渴盼的樣子。
也不怪他這麼沒出息,實在煙癮太大,今天在號子里長長出了口惡氣,胸中委屈一掃而空,就更想好好抽一口過過癮。
王爲倒也沒有讓他失望,隨即丟了一支香菸給他,金裝南煙。
“謝謝謝謝,謝謝王大隊……”
薛冠軍開心壞了,立馬接過煙叼在嘴上,嘴裡含糊不清地一疊聲道謝。
王爲給他點上了火,笑罵道:“德行!”
“你小子今天爽了吧?大仇得報了?”
張方在一旁笑着說道。
“那是那是……咦,張隊,你怎麼知道的?”
薛冠軍就很詫異。
“老子怎麼知道的?特麼要不是咱們老大把四毛和老賊給你關一個號子裡,你特麼能大仇得報?能把那幾個傢伙臭揍一頓?做夢吧你!”
薛冠軍十分驚訝地望了望張方,又望了望王爲,有點不大相信似的說道:“王大隊,四毛和老賊,是你給安排到我們號子裡來的?”
張方嘿嘿一笑,說道:“那可不?我們老大說了,你這人還算直爽,這幾天在號子裡吃虧了,把你玩得最好的兩個兄弟給你弄過去,讓你好好出口氣!要不然,你小子還得天天拜桂花!”
所謂“拜桂花”,是號子裡的黑話,就是跪在便池邊上聞臭氣,搞不好還要被逼着把鼻子湊到便池上邊去,“磕頭祭拜”,是謂“拜桂花”。
薛冠軍雖然沒有慘到那一步,但也在便池邊上睡了好幾個晚上,跟“拜桂花”也差不多了。
“謝謝,謝謝王大隊,謝謝王大隊……”
薛冠軍又一疊聲說道,看得出來,他對王爲的感激是發自內心。至於他自己正是被王爲親手抓進看守所,那就不管了。在薛冠軍心中,警察抓混混,算是理所當然吧,沒啥好抱怨的。
“可是,王大隊,你怎麼知道四毛和老賊是我玩得最好的兄弟?”
這一次,薛良團伙幾乎被一網打盡,抓進來至少得有二三十個骨幹成員,雖然說每個團伙骨幹薛冠軍都認識,但其中只有四毛和老賊跟他最鐵,最聽他的話。
否則,今兒在號子裡那一仗,三對三,還不一定誰輸誰贏呢!
張方大笑起來,邊笑邊搖頭,似乎薛冠軍這個問題問得實在是很愚蠢。
“你特麼蠢啊?你們這個團伙案,就是我們在辦的,你們什麼情況,我們老大不是一清二楚的?”
“對對對,張隊,你說得太對了,王大隊,謝謝啊,謝謝……哎呀,王大隊,你對我薛冠軍那麼好,可惜我沒什麼線索告訴你了,對不起啊……”
薛冠軍滿臉的歉意。
王爲的臉色卻嚴肅起來,盯着他,緩緩說道:“薛冠軍,我不討厭你,張隊剛纔也說了,你這個人還比較直爽!”
“對的對的,王大隊,我這人沒別的,就是直爽,對朋友沒說的。誰把我當朋友,我就把他當朋友,有什麼事,只要我能做到,絕不皺一下眉頭!”
薛冠軍說着,胸口挺得老高,傲然說道。
這一點,他倒確實沒有吹牛,在薛良團伙裡,薛老二以心狠手辣著名,同時也是比較講義氣的一個,薛良團伙能發展到這麼大的規模,薛老二在其中的作用不可低估。
“可惜啊,薛冠軍,你的麻煩很大,我估計,你小子基本上死定了!”
王爲邊說邊搖頭。
“啊?”
“王大隊,你,你不是嚇我的吧?”
薛冠軍大吃一驚,瞪大了眼睛望着王爲,連香菸都忘記抽了。
“我嚇你?”
王爲冷笑一聲。
“薛冠軍,我們今天來提審你,就是跟你覈實一下情況。這些資料,你特麼自己看!”
王爲轉身到審訊桌上拿起一大疊資料,“啪”地甩在薛冠軍的面前。
擺在最上邊的,是一張彩色照片,照片的場景相當血腥,是一個男子趴在地上,手腕和腳腕處鮮血淋淋,半邊臉上全是痛苦不堪的神色。
一見到這張照片,薛冠軍臉色就微微一變。
“這個事,還記得吧?”
薛冠軍有點不情願地點了點頭,情不自禁地躲閃着王爲炯炯的目光。
“一九九五年三月,地點新盛縣城關鎮民主橋,被害人孫國慶,男,二十二歲,因爲溜冰和一幫流氓混混起了衝突,雙手手筋被挑斷,雙腳腳筋被挑斷,造成被害人終身殘廢……這個事,是你乾的吧?”
王爲就這麼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冷冷問道。
他連資料都不用看。
顯見得這些情況早已爛熟於心,記得清清楚楚。
薛冠軍又點了點頭,避開王爲的目光,低聲說道:“是我乾的……”
“事情的起因,就是因爲溜冰的時候,孫國慶不小心撞了你一下,對不對?”
“不是,誰叫這小子當時那麼囂張的,他要是好好給我道個歉,我也……”
薛冠軍有點急眼,嚷嚷着給自己辯解。
“放屁!”
他話還沒說完,王爲就毫不客氣地呵斥了一句,頓時將薛冠軍後邊的話都硬生生給憋了回去。
“說到囂張,有比你更囂張的嗎?”
薛冠軍頓時就蔫了,不再吭聲。
“再看看這個!”
王爲隨手翻動一下薛冠軍面前的資料,又抽出一張照片,丟在最上邊。
“這是個女人,和連彩虹一樣,做點邊貿生意,你們爲了搶人家的財產,騙人家借高利貸,利滾利,借二十萬還了四十萬都沒還清。然後你們就天天去人家公司裡,家裡討債,在人家辦公室,客廳,臥室搞燒烤,打人家的小孩,那孩子才十歲,你們特麼的也能下得去手?”
王爲說着,脾氣上來,順手就敲了薛冠軍一個爆慄,下手一點不留情,敲得“嘣嘣”直響。
薛冠軍滿臉漲得通紅,一句話不敢說。
倒不是覺得憋屈,也不是覺得羞辱,是有點慚愧。
有些壞傢伙,在幹壞事的時候氣勢洶洶,一點不慚愧,等做完了壞事,夜深人靜的時候,自己仔細想起來,還是有點內疚神明的。
“好了,現在人家公司破產了,人也差點變成了神經病,好好一個公司,好好一個女企業家女強人,被你們搞得幾乎家破人亡,說,這是不是你帶人乾的?”
“呃,是的……”
薛冠軍囁嚅着承認。
“還有這個……”
王爲又給他翻出一個案子。
“再看看這個……”
隨着時間推移,薛冠軍額頭上冷汗澹澹而下,脊背上完全溼透了。
這些事都是他領頭乾的,事實俱在,證據確鑿,無可抵賴!
“這些案子,還只是其中最主要的幾個,你們這個團伙,這麼多年來,幹過多少壞事,怕是連你自己都記不清了吧?你說,要是全部查清楚,落實下去,你的下場會怎樣?”
“我,我……”
薛冠軍張口結舌,臉色由通紅變成了慘白,眼中滿是驚恐。
“王大隊,是,是要槍斃我嗎?”
曾經幹過的那些壞事,一樁樁一件件涌上心頭,受害人血肉模糊的慘狀不住浮現在眼前,薛冠軍曾經麻木的神經,也漸漸開始復甦了,一股強烈的恐懼感,充斥着他的腦海。
“你說呢?”
“我,我……王大隊,我不想死啊……”
薛冠軍滿頭滿臉的冷汗。
“怎麼,怕了,不想死?”
王爲盯着他,冷冷問道。
“不想死不想死……”
薛冠軍嘴裡叫着,忽然站起身來,“噗通”一聲給王爲跪下了。
“王大隊王大隊,求求你,救救我,我不想死……你想要讓我幹什麼都行,只要不槍斃我就可以……”
說着,重重給王爲磕下頭去,砸得水泥地板“咚咚”作響,額頭上立即鼓起一個青紫色的大包。
這傢伙,是真的嚇壞了,真的怕挨槍斃!
王爲和張方對視了一眼,張方咧嘴一笑,朝王爲豎起了大拇指。
當然,這一幕跪在那裡猛磕頭的薛冠軍是看不見的。
“薛冠軍,真想活不想死?”
王爲的聲音冷冷響起,猶如天上綸音,聽在薛冠軍耳朵裡無比美妙。
“王大隊王大隊,救我救我……”
“那好,那我就給你一個立功的機會,能不能抓住,全看你自己的了。你要是表現好,我們可以請法院從輕判決,要是你不配合,那就……”
“配合配合,一百個配合一千個配合,王大隊,絕對配合絕對配合,你說你說,什麼機會什麼機會?”
王爲話還沒說完,薛冠軍就大喊大叫起來,恨不得上前緊緊抱住王爲的小腿,生怕這活命的機會就此跑到九霄雲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