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的神色冷漠,一雙眼睛也打量着他們三人,不知道爲什麼,骨勒隱約覺得這個男人似乎有些敵意,那雙眼睛像刀子似的割來,讓人幾乎要坐不住。
骨勒心中暗自叫苦,方纔的喜悅剎那間退去,想要和來人搞好關係,熱烈討論一番的念頭也瞬間似被水澆滅,沒有一絲希望。
白墨身爲暗衛,手上染血,那種殺伐之氣與常人自然不同,何況……他此時心中的確帶着氣,這些人真是太愚蠢,連個人都救不了,但凡他們有點能耐,自己的主子至於這樣做嗎?
洛九卿看到他的模樣,知道他心中所想,又有些好笑又有些無奈,白墨向來比墨白的性子活一些,但是一遇到事情,殺伐果決絕不次於墨白。
她清了清嗓子,白墨來到她的面前行了禮,“這是骨勒醫師和他的兩個徒弟,昨天就是有他們的幫忙,今天的治聞,就由你我和骨勒醫師三人……”
“不用了,”白墨開口說道:“今天的治療公子就先休息一下,由我和骨勒醫師來便好。”
“你們兩個?”洛九卿有些猶豫。
“公子放心,”白墨說道,“先生給的東西我帶了。”
洛九卿目光一亮,白墨向來心細,難爲他來的匆忙還記得帶上白溫竹給的藥盒。
“既然如此,那就交由你們吧,”洛九卿點了點頭,轉頭看向阿蠻和達克,“阿蠻也跟着吧,打打下手。”
達克一怔,聽到沒有自己的事,臉上不由得有些失落,洛九卿把他的神色變化看在眼中,適時的說道:“達克天資不錯,今天晚上閒着也沒事,我就交你一些其它的針法吧。”
“啊,”達克立即臉色一變,驚喜萬分的站了起來,“多謝公子。”
骨勒的眉心一跳,他神色複雜的看了一眼達克,可惜達克只顧着驚喜,沒有發現。
白墨帶着骨勒和阿蠻進了摩爾那的臥室,他仔細的給摩爾那把了把脈,眉梢微微一挑,這個傢伙的脈象之前是什麼樣他不清楚,但是從現在來看,洛九卿花費了極大的精力來爲他調治。
想到洛九卿那蒼白的臉色,他心中就有些發堵,這幸虧是白先生不在身邊,若是被他知道,依白先生那愛徒成魔的性子,還不直接下副毒藥直接送這傢伙歸了西?
骨勒看着他越發陰沉的臉色,心中有些沒底,覺得這位似乎比之前那位公子還要嚇人,他清了清嗓子,“公子,是不是可以開始了?”
白墨點了點頭,掃了他一眼,“今天晚上是你們第二次來嗎?”
骨勒點了點頭,“是的。”
白墨的目光在阿蠻的身上一掠,骨勒以爲他是覺得阿蠻不應聲不懂禮數,急忙解釋道:“公子莫怪,他不會說話。”
白墨的神色略緩了些,“怎麼回事?天生還是病?”
骨勒沒有想到他會在這個問題上發問,猶豫了一下說道:“不是天生,是因爲一場病,失了聲。”
白墨沒有說話,伸出手捏住阿蠻的手腕,阿蠻一驚想要掙脫,卻發現掙脫不了,白墨三根手指捏住,眯了眼睛把了半晌,目光沉沉在阿蠻的臉上看了半晌,沒有再說話。
“開始吧,”白墨把摩爾那扶起來,在他的腰背後堆了幾個引枕,偏頭對骨勒說道:“我先提醒你一下,今天晚上和昨天晚上不同,可能會費力一些。”
骨勒一怔,不明白他的意思。
白墨解釋道:“其實昨天是調理,今天是治療,這種法子是治調相結合的,你們來之前的那兩次是治療,昨天是調理,所以你們可能覺得沒有費什麼力,但是今天……做好心理準備。”
骨勒有些緊張,但是眼神很堅定,阿蠻也用力的點了點頭。
白墨看着兩個人的神色,心中到底不忍,從懷裡摸出一個小玉瓶來,倒出一粒鮮紅的藥丸,這藥丸是白溫竹親手所制,非一般的藥物所能比,他把藥丸分成兩半,讓他們二人一人吃了一半。
藥一吃下去,骨勒就感覺到不同,他又驚又喜,暗道這中原的醫術和製藥簡直比南疆好出太多,等到有機會,趁着還有力氣走路,還是應該去中原一趟。
廢話不再多多,白墨帶着他們兩個人開始爲摩爾那治療,而在廂房中,洛九卿則一邊喝着茶,一邊擡眼看着站在那裡的達克。
達克心中歡喜,他沒有想到洛九卿會特殊照顧他,竟然要教給他新的針法,他幻想着美好的未來,甚至可以看到勾畫的美妙場景,成爲大醫師,做到太醫院的首位,再娶一房嬌妻,掙下榮華富貴,在人前顯貴,這都是他期盼已久的事。
洛九卿看着他激動的神色和發光的眉眼,就知道他在想好事,他無疑是聰明的,可是聰明人大多不好管束,特別是像達克這種心太野的人。
“達克,你今年多大了?”洛九卿突然開口問道。
“啊,我……我今年二十歲了。”達克沒有想到洛九卿會問他這樣的問題,但仍舊老實回答了。
“嗯,不小了,娶妻了嗎?”
“還沒……”達克微微垂下頭,腦子裡稀裡糊塗的又想起那相夢境,依舊覺得真實。
“噢,”洛九卿漫不經心的說道,“我聽說梅依蘭身邊有一個阿朵,是她的大丫環,長得美,性子也好,不知你是否對她有意?”
達克的心頭一跳,一下子擡起垂下的頭,看向洛九卿,他不知道這話問得是有心還是無意,有沒有別的含義在裡面,他想從洛九卿的臉上看出什麼端倪來。
可是,讓他失望和不安的是,他什麼都看不出。
對面的人面容沉靜,眉目俊美,目光中卻透出微涼之意來,仔細一看,不只是淡漠,還有一種……眉宇間自生的威嚴,像是盤旋在雲層之後的九天飛龍,輕輕收了利爪,微微向下俯視。
沉默,卻殺機微微。
達克不自覺的吞了一口唾沫,又垂下頭去,訕訕的一笑,低聲說道:“她……是很好,可是,她到底是個……大丫環,與我不相配的。”
這句話就語帶雙關了,到底是個大丫環,那是覺得大丫環的身份高還是身份低?不相配……那又是誰配不上誰?
洛九卿淡然一笑,“好吧,本來以爲你會中意於她,還有些擔心,現在看來,是大公子多慮了。”
聽她這樣一說,達克心中疑惑,那些疑問就像是一隻貓爪子,輕輕的抓着他的心尖,他實在是……太好奇了。
他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問道:“小人的事……怎麼會勞煩大公子?實在是不敢當。不知大公子是何意?”
洛九卿的嘴角微翹,隨即一閃又不見,“嗯,是這樣,大公子有一個表妹,你也知道,王妃是當今軒轅皇帝的親生妹妹,身份貴重,此番我從中原來,也是爲着王妃和大公子的面子,大公子有一個小表妹,自幼喪母,一直養在皇宮,如今正是二八年華,卻依舊沒有婚配。”
她的話讓達克的心強烈的跳了起來,和洛九卿認識時間不長,但是達克卻覺得此人清冷,不是一個愛聊閒話的人,那也就是說,她的每句話都是有用,有含義的。
那現在……她和自己說這些話,是什麼意思?
達克豎起耳朵聽着,偏偏洛九卿端起了茶杯,不再說話了。
房間裡一時沉默下來,達克似乎能夠聽到自己的呼吸聲,急促、緊張、不安還帶着一點……未知的興奮。
洛九卿用茶杯蓋慢慢的划着水面,聲音輕輕,此刻聽起來卻是清晰,聲聲刺激着達克的耳膜,一點一點拉緊他的神經。
終於,不知道過了多久,像是很久,又像是一剎,達克清了清嗓子,試探着問道:“公子,方纔所說的話……是何意?小的不明白。”
“是這樣,”洛九卿終於開口繼續說道:“這個姑娘在我來的時候被封了郡主,我此次來是帶了一個任務,郡主與王妃感情深厚,所以向皇上請旨想嫁到南疆來,所以,我的任務是,給郡主找一個合適的郎君。”
達克的呼吸隨着洛九卿的話慢慢跳得劇烈起來,一雙眼睛不自覺的越睜越大,眼珠閃動着晶瑩的光,看得出來,他很心動,而且激動。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他連說出的話都在微微的顫抖。
“我的意思是,我在這裡認識的人不多,骨勒一心只在醫術上,年紀又大了,如果可以的話,麻煩你幫我留意一下合適的人選,當然,如果你願意的話,也可以做秋考慮的人選。”
洛九卿說罷,繼續垂下眼睛喝着茶,眼角的光卻看到達克那張臉上慢慢放大的喜悅,因爲驚喜和興奮而發紅的皮膚。
達克好容易讓自己的心略微平穩了些,他當然不想把這樣絕好的機會送給別人,又不是能搶得太明顯。
想了半天的措辭,最終搓着手說道:“嗯,公子,我只是一個醫師的徒弟,這樣會不會太委屈郡主了?”
洛九卿心中冷笑,達克這是直接把自己當成最佳人選了,她搖了搖頭說道:“郡主天性純真,不會在意身份,否則的話,在京城隨意找一個官員之子也不是什麼難事。”
“是,是,”達克急忙附和道,“郡主聰慧,是我狹隘了。”
他不再自稱“小的”,而是說“我”,這樣明顯的變化,讓洛九卿心中蕩起譏諷的笑意。
慾望之後,往往是無盡的殺機。
只可惜,達克並不懂得這個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