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良久,屋子打掃乾淨了,兩缸水也早早注滿了,柴房邊的空地堆起了小山似的木柴,就連五人份的水,他們也自己燒好了。幾人挨個進屋梳洗了一番,正當孝新篁手忙腳亂地要抓四小洗澡時,店主的菜也終於完工了。
“客人們!菜好了,你們快來趁熱吃吧!”店主艱難地扭着她的腰,手指勾着竟然“變白”了的絹帕,掌心託着兩盤菜,努力保持着平衡,從衆人面前緩步行過。
“好的,我們馬上就來!”趁着孝新篁回答店主話的一會兒功夫,四個小傢伙一溜煙的竄進了大堂,且從後門直接穿過了正門,躲到了門外一塊大石頭後面。
洗澡?!會把電路洗壞的!孝冷猶豫着要不要把這個問題告訴它的主人。
洗澡!貓咪是從來不洗澡的!貝貝趴在孝冷身上,悠閒地打着盹兒。
洗澡!那會把我漂亮整潔的毛毛給弄溼、弄亂的!小雪懸在半空中,拍了拍小嘴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
洗澡?什麼是洗澡?是不是很可怕的事!反正大家都不洗,我也不要洗!小狼趴在石頭後,小心地探出半個腦袋,監視着小旅館的大門。
“咦,貝貝它們呢?”剛纔還在這兒,怎麼一下就沒影了?疑惑的目光落到客房,那三個捏着鼻子,只探出半顆腦袋在門外的人身上。
卻見三人齊齊搖頭,驀地把門一關,就聽嘩嘩的水聲瞬時響起。
不解地巡視了一番四周,貼着門窗又探聽了一下屋內,孝新篁最後只能無奈的宣佈:“貝貝、小雪,你們快出來吧!水被風月他們用完了,你們不用洗澡了!”剛說完,四個小傢伙帶着大堂裡某人劇烈的咳嗽聲,站在了他的面前。
“吃飯!吃飯!我餓了!”貝貝邁着優雅的步伐走上前,在孝新篁的腿側蹭了蹭。
孝新篁無奈地搖搖頭,抱起貝貝走到客房前,衝着裡面喊道:“快出來吃飯了!”說完,帶着四小當先向大堂走去。
這兩天不是追人,就是逃命,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旅館,竟然還做了半天的活兒……
孝新篁微微一笑,不管過去如何,今天終於能寧靜的吃到香噴噴的飯菜了,也算是這些日子以來的補償吧!
大堂裡唯一的四方桌邊,八道目光“深情”的凝視着桌上唯二的兩盤菜,眼眸中疑惑、不解、猜測、驚訝,如同混合的色彩般繽紛斑斕。
“這……這……菜好……可怕!”飛劍難以用確切的語言來形容它們。
只見雪白的瓷盤上,橫七豎八地躺着一堆奇形怪狀的東西。它們的主色調是黑,它們的輔色調……還是黑。雖然知道這兩道菜的名字是炒野菜,可他們難以想象,什麼種類的植物,能夠炒出這刀刻般的線條,墨汁般的色澤……
遠處半空中,一隻耳朵對着四方桌的方向微微的顫動了一下。
可怕?難道他們知道了?!
“不光可怕,還難聞!”風月一隻手捂着口鼻,一隻手直在面前扇扇。
某隻耳朵又適時的抖動了一下。
難聞?難道炒了會變味?糟糕,要早知道就該放他們喝的水裡!
“這菜吃下去不死,也夠嗆!”藍瑾擰着眉兒,搖頭說道。
整隻耳朵大幅度的扇動了一下。
死?!他們怎麼知道那菜吃下去會死?!
“那就把菜倒了吧,雖然有些對不住店主!”孝新篁最後做出了裁決。
這次某人耳朵都不抖了,直接跳出櫃檯,衝到桌邊喊:“不能倒!”八道目光齊刷刷地看像這個突然冒出阻止他們倒菜的人。
“店主?”孝新篁看看櫃檯,又看看店主,兩邊距離雖然不遠,但至少也有兩米,加上從櫃檯轉出的那段路,這個店主又是如何在他話剛說完的時候突然出現的呢?難道,他也會輕身術?
面對衆人眼中的懷疑,店主抽出袖中的手帕當空一揮,只見風月低頭一矮身,藍瑾側身把頭斜,兩人默契非凡,交叉着從桌底鑽過,一人一邊,各自站到了飛劍和孝新篁身後。至於四個鼻子特靈的小傢伙,在店主尚未甩出手絹前,就齊齊落荒而逃了。
“剛纔我好像聽見有人要倒我的菜,有沒有這事兒啊?!”三根手指一下就把孝新篁出賣了。
“這個……店主……”孝新篁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纔不至於傷了這位店主的自尊心,而將央求的視線投向他們中最善於花言巧語的某人身上時,這位仁兄竟然扭着頭在照鏡子!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將剛纔的話重複一遍後,店主才緩緩說出理由,“我們絕對不能浪費糧食。”
“浪費糧食確實是可恥的,但這個菜……”孝新篁虛空遙指了一下。
“啪”的一聲,四方桌劇顫,兩盤菜低空躍起。連續的高音,如同連環撞車事故發生前那一剎那的“高音”合奏,衝擊着衆人的耳膜,“這些菜怎麼了?這些菜都是我辛辛苦苦一點一點去後山挖來的,你們看看這些菜的菜根……”
某人不合時宜的問了一句,“這東西哪端是菜根?”卻遭受到其餘三人六眼一道狠過一道的怒視!
“哇啊……”一千隻被掐住脖子的鴨子齊鳴,“你們這羣沒良心的!老孃我辛辛苦苦給你們炒菜,你們竟然還嫌棄這,嫌棄那!枉費我花了那麼長時間給你們準備……”
“那個……店主……您別哭了……”孝新篁好心的安慰道,“這菜我們留下了!”
“那太好了!”鴨子齊鳴立時停止,只見那落着粉霜的白臉,別說淚花了,就連花的“種子”都沒半顆。
孝新篁利索地從元素空間裡掏出幾枚銀幣,這是上次在蒼海城買東西,讓店家幫忙換的,爲的就是以防萬一,遇到類似小旅館這樣沒有刷卡機的地方。
“這些銀幣您拿着,算是我們這一天在您這裡的費用,不知夠不夠?”孝新篁將錢推到了店主面前,佯裝沒有看見被飛劍扯住衣服想要上前搶錢的某人。
“夠了!夠了!”店主媚笑着伸出烏黑的“雙爪”,左右開弓將銀幣如數拿下,快速地往裡一揣後,抓回自己的手絹,說:“你們吃,你們吃,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說完,連腰帶胯全不扭了,小跑着衝回了櫃檯後。
“籲——終於把這傢伙打發走了!”風月瞥着那張比揉了一百次紙還要褶皺的臉,心有恰恰的說:“這傢伙不會再過來了吧!”
“應該不會吧!”藍瑾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了距離櫃檯最遠的一角,正好被回頭的風月看見,“你好卑鄙,搶了這麼好的位置,讓開,我也要坐這裡!”
“不讓!”藍瑾死扒着桌角不放。他可不想再被那邊的那位的手絹嚇一次。
“讓開!”風月又拉又推,勢將藍瑾推離這個整個四方桌最安全的地方。
“不讓!”
“讓開!”
兩人針鋒相對誰也不讓誰!要不是藍瑾屁股死扒着凳子不放,兩人估計就要兵戎相見了。
眼見戰火愈演愈烈,飛劍已經離開了坐位,抱着他的大刀站一邊去了,而孝新篁在屢勸不果之下,只得起身將兩人來開。
這個舉動是好的,可這個舉動的結果卻是慘烈的。那隻原本摁着桌子使之平衡的手肘,因貿然的離開,而令在兩人拉扯間不斷移動、晃動的桌子,失去了最後的抵制,就在孝新篁站起的剎那,就在兩人一推一甩一蹬一撲間,“咣噹”一聲……
桌子翻了,椅子倒了,而桌上僅有的兩盤菜,也在激烈的“戰場”上,粉身碎骨了……
“啊!!”遠處公鴨嗓子似的刺破天空的尖銳聲,“謀殺”了衆人的耳朵。
回到櫃檯後的店主一直在爲自己遺忘的事而煩惱,可就在他絞盡腦汁摩挲着銀幣思考時,那壯烈犧牲在黑土地上的菜,讓他響起了一切。
可惜……可惜啊……一切都晚了……
“我……的……藥……野……菜……啊!”店主那淒厲的叫聲,顫動了孝新篁心,他感慨萬分的說:“我第一次見到這麼愛惜糧食的人!”話剛說完,一雙充滿血絲、流露出濃濃殺氣的眼眸,死死地盯着那兩個肇事者。
“爲什麼,爲什麼要這麼對我!”公鴨嗓子竟然變成了沙啞的嗓音,可惜,現場沒有一個人注意到。
“我,我們做了什麼了?”緩過神來的風月,這才鬆開抓着藍瑾衣襟的手,並衝着店主連連擺手,“不關我的事,不管我的事啊!”
風月的推委,宛如撒開手的利箭,“嗖”刺進了店主的心。
“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不關你的事,關誰的事!”某人歇斯底里地撲向風月,卻被風月如泥鰍般滑溜的躲開。
“真的不關我的事啊!這純屬意外,剛纔你也看到了啊!”風月繞着地上的殘骸躲避着身後某人巨大身軀的追逐,這樣的場面,不禁讓飛劍想起了十幾日前那場章魚大戰,與眼前的場面,是何其的相似啊……
“哼哼,我纔不管是不是關你的事!今天你要是不把我的菜吃下去,你就別想踏出我的店!”店主一腳跺地,卻恰好踩在她自己炒的菜上。
另一邊,風月抓着飛劍的身體,止住了身形,氣息微喘着說:“你那菜是給人吃的嘛!別說人了,我看連豬都不會吃……”
“閉嘴!”店主的怒吼如十級颱風般向風月捲去,可這滑溜的傢伙竟然一個縮頭躲過,任無數“雨點”砸了飛劍滿臉滿身。
“你沒有吃過我做的菜,憑什麼說我做的不好!”
“憑什麼,就憑地上那些連你自己都分不清是木炭,還是菜的東西!”
“你……你……”
“別你你你了,有本事你自己吃,如果你吃下去什麼事都沒有,那……”
那什麼,風月沒有說,因爲對面的店主已經撿起地上的菜,在衆人的驚訝中,塞進了嘴裡!
咀嚼、吞嚥!店主每個動作都非常的爽快、利落,且表情還非常的享受,就彷彿那一塊塊黑炭般的東西,是時間的美味佳餚!完了,她還舔了舔手指,做出一副意猶未盡的樣子。
好吧!青菜蘿蔔各有所愛,我們不能強求!孝新篁帶着他的四個隊員,齊齊轉身抓着喉嚨乾嘔,卻聽身後驀然響起東西的倒地聲。
“不好!”孝新篁轉身奔去,可惜還是晚了一步,只見店主雙脣發黑,雙眼翻白,七竅開始流出絲絲的血跡。
“你們別在那兒待着了,快過來幫忙啊!”
藍瑾一步跨上前,只看了一眼,便扭頭喊道:“藥,快找藥來,風月,解毒藥!”
“解毒藥?!我找找!真是的,要找的時候總找不到,不找的時候,它總莫名其妙出現在我眼前。”風月一邊嘀咕着,一邊在大堆瓶瓶罐罐中翻找着,“找到了,給!”
飛劍接過瓶子遞上前,孝新篁拿到後拔開木塞倒出好幾粒藥丸,就待往店主嘴裡塞,“不行,她咬着牙,你們過來幫忙把她的嘴扮開,快點!”
“不行,她咬得太緊!”
“用筷子撬!”
“沒縫怎麼撬!還是捏鼻子吧!”
“她都快沒呼吸了,你還捏鼻子!我看直接打碎她的牙齒,往裡灌得了!”
飛劍大呵一聲“我來!”,一陣血肉橫飛之後,兩顆門牙被打落了。
“可以了!”孝新篁快速的把藥丸塞了進去,又用筷子向裡捅了捅,“還不行,她不咽啊!拿水,拿水來!”
“水!”聽見大堂異常的四小適時趕來,小雪以它風一般的速度,撿碗盛水幾秒功夫,送到了孝新篁手中。
灌下水,戳戳嘴裡的藥丸,等了大概半刻鐘的時間不見任何反應……
一絲不安開始蔓延,孝新篁伸手在店主鼻前一探,“她……沒……鼻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