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若的病情又回到剛把她從密室裡救出來時,甚至更重。只要有人接近她,她就會立即抓狂。盧謹歡不可避免的被她抓出了好幾條血印子,還好都在胳膊上,只要她放下衣服,就不會被慕巖發現。
爲此,盧謹歡感到十分憂心。她想故伎重施,奈何言若根本不理會她,連歌也不唱了,完全把自己封閉在自己的世界裡,不接受任何人的關心。
她又重新修改了計劃表,甚至利用時間去醫院學習怎麼照顧精神病人。只是將言若留在慕宅,她多少還是不放心,一學習完,就馬不停蹄的往回趕。
這天出現了一個意外,她剛從精神科方面的權威醫生的辦公室出來,迎面就遇上剛做完手術的衛鈺。這一個多月以來,這是盧謹歡第一次見到衛鈺,她不由得有些惶然,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衛鈺的俊臉上仍舊帶着一抹溫潤的笑意,他走近了,見她還在發呆,不由得伸手想揉揉她的頭。盧謹歡一下子驚醒過來,慌忙避開,乾笑道:“衛鈺哥,好久不見。”
衛鈺的手尷尬的僵在半空中,他不着痕跡的收回手,臉上的笑意卻有些發僵,“是啊,好久不見。你瘦了很多。”
“啊,真的嗎?”盧謹歡笑得有些不自然,“我最近在減肥來着,瘦纔好,不瘦我都白鍛鍊了。”
衛鈺看着她,有片刻的心酸,原來無論如何努力,他們都回不到從前那種無話不談的時光。可是他還貪戀着她的笑容,所以當他知道她常常來醫院找精神科的劉主任時,他將出國計劃一推再推,只爲遠遠看她一眼,他就心滿意足。
這些天,他看着她來去匆匆,他聽說慕巖母親沒死的消息,知道她如此匆忙是爲了誰,心裡更加心疼她。她生着一張瓜子臉,這些天瘦下來,下巴尖尖的,似乎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
她的眼窩一片鴉青,可見她睡得並不踏實,她如此勞累,都是爲了另一個男人,他想着,心裡不免泛酸。
“好好的減什麼肥,你夠瘦了,再瘦下去風都能吹走了。”
“風吹走了纔好呢,我可以省了機票錢,想到哪裡去就到哪裡去,多好呀。”盧謹歡衝他吐了吐舌頭,調皮的道。
衛鈺還是沒忍住,再次伸手揉了揉她的頭髮,這次她沒有躲,只聽衛鈺半真半假的說:“你想去哪裡,差機票錢就跟我說,我帶你一起去環遊世界。”
盧謹歡臉上的笑僵了一下,她擡腕看了一下表,說:“衛鈺哥,我要回去了,媽媽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
“歡歡,陪我吃頓飯吧,再過不久,我就要去英國了,今生今世,恐怕都難再見面了。”衛鈺突然叫住她,淡淡道。
盧謹歡心口一疼,她怔怔的看着衛鈺,雖然早就知道他要回英國去進修,但是當他親口說出來,她還是覺得惆悵,她放在大衣裡的手緊緊的捏成拳,用了很大的力氣,才道:“好。”
這頓飯不是隻有衛鈺跟盧謹歡,還有姍姍來遲的沈清綰。原來沈家跟衛家是世交,衛鈺在衛母的軟磨硬泡之下,不得不答應去相親,對方就是沈從文之女沈清綰,跟揖毒女英雄初次見面的情形十分之震撼,她剛出了任務,纔想起被自己晾在咖啡廳裡的相親對象,於是風風火火趕來。
結果剛到咖啡廳,剛巧碰上一個小偷在作案,看到她一身警服的出現在咖啡廳,頓時慌了,於是一場兵賊之戰不可避免的拉開了序幕。衛鈺親眼見識到這個有可能成爲自己未婚妻的女子彪悍的一面,不由得心有慼慼。
他想,若是她一腳踩在自己的脊樑骨上,會是種什麼樣的場面。
他雖然欽佩這個像穆桂英的女人,但是對她卻沒有一點心動的感覺。很巧的是,沈清綰對他文質彬彬的樣子也極不感冒,於是這場兩看兩相厭的相親會,因兩人達成共識,從男女朋友昇華到合作伙伴。
也就是說,當衛鈺要應付自家老孃的時候,就把沈清綰叫來,當沈清綰想應付自家爹媽時,衛鈺就充當道具,免得兩方家長催起來,擾了他們耳根清淨。
衛鈺並不想讓頓離別飯吃得大家心裡都尷尬,於是臨出發前,給沈清綰髮了一個短信,“緊急情況,申請救援。”
沈清綰以爲是他父母搞突襲,只好丟下手頭正調查的一件大案,急匆匆趕來。結果剛推開一家中餐館的門時,她一眼就看到坐在靠玻璃窗邊的衛鈺,他對面坐着一個背影有些熟悉的女子,她皺了皺眉,這就是他所說的緊急情況?
當然,沈清綰也是一個人精似的姑娘,看見衛鈺揚起的脣角自始至終都沒有落下去,她就知道坐在他對面的那個女子是他生命中難以度過的情劫。
她腳步僅是頓了一下,連忙走過去,衛鈺看到她,招手向她打招呼。
盧謹歡正跟衛鈺聊着以前的一些往事,冷不防見他向她背後招手,她轉過身去,一眼就看到那個身着警服的女子,驀的一怔。
沈清綰笑盈盈的走過去,坐下前向盧謹歡伸出手去,“盧小姐,好久不見。”
沈清綰的記憶力驚人,即使那晚光線不是很明亮,她仍然記得她。原來她就是讓衛鈺念念不忘的命中人,她想起衛鈺每次提起她時憂傷的表情,心裡就會升起一種惺惺相惜的感覺。
她跟衛鈺多麼相似,用一生的精力去愛過的人,最後卻不能成爲自己的伴侶,那種心傷,是一輩子都無法治癒的。
盧謹歡微微欠身,伸手與沈清綰握了一下,她自然也記得這個出手快狠準的女子,當時楚服就是被她一腳踹下了懸崖。“沈隊長,別來無恙。”
衛鈺錯愕,看了看盧謹歡,又看了看沈清綰,“你們倆認識?”
沈清綰菀爾一笑,“算是不打不相識吧。”然後沈清綰將她們如何認識的事說給衛鈺一聽,衛鈺聽完,大呼緣份真奇妙。
吃飯的時候,衛鈺很照顧沈清綰,他一直都是個溫柔體貼的男人,他夾了一塊魚,然後細心的剔了魚刺,夾進了沈清綰的碗裡。
沈清綰擡頭衝他溫柔一笑,然後招呼愣住的盧謹歡吃菜,焉然是女主人的風範。
盧謹歡低頭吃東西,她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親眼看見衛鈺找到了適合自己的人,她終於可以放心了,可是爲什麼在放心的同時,她心裡卻有着淡淡的失落?
她知道自己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可就是控制不住。
吃完了飯,沈清綰急着回警局,衛鈺笑着讓她先走。沈清綰向盧謹歡道了再見,起身往門外走去,走了幾步,她又回過頭來,促狹的看着衛鈺,她想也沒想,大步走回去,偏頭在衛鈺臉上吻了一下,悄聲說:“做戲做全套。”
衛鈺按在她肩膀上的手,本是要推開她,聽到她的話,眼神一黯,垂下了手去。沈清綰向兩人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盧謹歡是真的震驚了,沒想到沈清綰的作風真的這麼彪悍,再看衛鈺似乎還在回味的樣子,她垂了垂眸,說:“衛鈺哥,我也該回去了。”
“好,我送你去拿車。”衛鈺起身拿起外套穿上,然後又走到盧謹歡身邊,將她的大衣抖了幾下,幫她穿好。剛纔來餐廳時,衛鈺說想跟她說說話,所以只開了一輛車過來。
現在衛鈺要把她送回醫院,途中,衛鈺見她默不做聲,問她:“清綰怎麼樣?”
“嗯,很好的一個女孩子,跟你很般配。”盧謹歡擡眼看他,真誠的道。
衛鈺笑了一下,專注的看着前方,所以盧謹歡沒有看見他的雙眸被落寞填滿,“確實是個不錯的女孩子。”他還能奢求什麼呢,她現在跟慕巖那麼幸福,他不該再去打擾她的生活。
就這樣吧,衛鈺對自己說,不要留戀了,找一個合適的人,試着過下去,至少不要讓她再擔心。
………………
盧謹歡回到慕家,言若已經睡着了,她去她房裡看了一下,然後轉身上樓。這幾天言若的情緒十分不穩定,時而瘋狂時而乖巧。白天,她睡覺,晚上,她吵鬧。
她跟劉主任討論過,劉主任說她這種是幽閉症,白天不發作,一到晚上,就開始發作了。只有讓她克服黑暗,她的病情纔會穩定下來。
這幾天晚上,她跟慕巖輪流照顧她,但是一到晚上,除了慕巖,言若不讓任何人靠近。於是,慕巖只能短暫的休息一下。
因此,盧謹歡陪着他熬夜,她的身體每況愈下,短短几天,瘦了一大截。
後來慕巖強制她回房休息,她纔沒有再在下面陪他。這幾天,因爲慕巖的陪伴,言若晚上也能睡一段時間了。只是慕巖不能走,一走,她就會繼續鬧。
爲此,慕巖只好在言若房裡搭了一張小牀,以供臨時休息。久而久之,慕巖都養成習慣,回到家回臥室洗個澡,直接在樓下臥室睡覺。
盧謹歡想要陪他,他又不許,她只好回樓上去。只是她已經習慣每天晚上他抱着她睡覺,這下子沒了這個習慣,她十分不習慣,每晚折騰到十二點,卻怎麼也睡不着。
有時候,她會偷偷跑到樓梯口,去聽慕巖跟言若在說什麼。可當她站在那裡時,又覺得自己真的瘋了。言若病情反覆,慕巖照顧她是應該的,她不能這麼不甘寂寞,非得讓慕巖陪着她睡覺。
這段時間,慕巖也很忙,忙着找能夠定阮菁的罪證,忙着讓事業蒸蒸日上,忙着照顧自己的母親。他那麼忙,獨獨冷落了自己的小妻子。
有一天晚上,盧謹歡感冒了,嗓子很不舒服。若這事擱在平常,她不會這麼嬌氣,可那麼也不知道怎麼了,她故意在慕巖面前使勁咳嗽,好像在說,來關心我吧,來關心我吧。
然而慕巖只是淡淡的看了她一眼,然後什麼也沒說,那一刻,她的心似乎被丟在了冰天雪地裡,冷得發顫。那晚她氣得飯都吃不下了,將碗一推,說自己吃飽了,就上樓去了。
她以爲慕巖會上來關心她一下,結果等到12點,她都沒有等到慕巖上來。她實在氣不過,趁着去樓下倒水之際,在言若的臥室外徘徊。
臥室裡沒有聲音,盧謹歡悄悄的走過去,將耳朵貼在臥室門上,只聽到均勻的呼吸聲。她恨得咬牙,一轉身上樓去了。
躺在被窩裡,她怎麼也睡不着。自從言若病情復發之後,她跟慕巖相處的時間就越來越少,甚至於連說話的時間都少了。起初她是不介意的,畢竟言若是慕巖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生病了,他理所應當的該照顧她。
後來慕巖說不回房睡,要在樓下陪着言若時,她也沒有生氣,她想,他們來日方長,不需要在這種關鍵時刻膩歪。但是後來,她漸漸感覺到事情大條了,如果言若一輩子都恐懼黑夜,那是不是慕巖就得一輩子陪在母親身邊?
盧謹歡要說不在意是假的,這事要擱在誰身上會不介意?
她試着想跟慕巖溝通,可是慕巖要不是陪言若,就是拿着ipad回來加班,再要不然有空就補眠,讓她想找他談談的時間都沒有。
久而久之,她心裡就有了怨氣,偏偏這種怨氣還不能發泄,要命得很。她突然想起衛希蘭跟盧文彥吵架時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買回來的一件花瓶,你偶爾還瞄上一眼,而我呢,我連一件花瓶都比不上。”
盧謹歡覺得這句話太有道理了,跟他手裡的ipad相比,她得到他關注的時間簡直少之又少。
那晚,盧謹歡重感冒,她頭暈暈的,吃了感冒藥睡了一覺。結果後半夜被渴醒,她昏昏沉沉間,不停嚷着渴。她渾身虛軟得不想動,下意識伸手去推躺在旁邊的慕巖,結果一手落了空,她被那股冰冷徹底冷醒了。
睜開眼睛,她才發現枕邊空無一人,她的心頓時涼幽幽的。她掙扎着坐起來,怔怔的看着雙人枕頭的另一側,他睡過的痕跡早已經變得平整了,可見他有多久沒有回房睡了。
再過幾天就過年了,言若被救回來也有一個多月了,自從她的病情復發後,慕巖就再也沒有回房陪過她。也許是感冒,也許是將近年關,盧謹歡的心十分脆弱,不知不覺,眼淚就涌了上來。
她坐在牀上,任孤獨將她包圍,她狠狠哭了一場,直到鼻子堵得出不了氣,她才漸漸止了哭泣。哭過之後,她更加覺得口渴,只好認命的翻身下牀,自己去樓下倒水。
她到樓下的時候,看見言若臥室的門沒有關上,慕巖正拿着ipad處理公事。不知道爲什麼,那一刻她忽然來氣了,去接水的時候,故意將水杯摔在地上,水杯摔得四分五裂,她站在飲水機旁發呆。
慕巖聽到聲音,立即從臥室裡跑出來,看見她站在飲水機旁一動不動,腳邊是摔碎了的水杯,他的心險些蹦了出來,他大步走過去,將她抱出來,焦急道:“有沒有燙到哪裡?”
盧謹歡低垂着頭不說話。
見她不說話,慕巖更加着急了,拉過她的手查看,然後又蹲下去,將她的褲腳撈了上來,見沒有劃傷,他才鬆了口氣,“怎麼那麼不小心?下次小心一點,萬一燙傷了怎麼辦?”
盧謹歡咬着脣仍舊不說話。
慕巖終於察覺出不對勁了,他伸出手,強硬的擡起她的下巴,看見她滿臉的淚水,他驚了一跳,頓時慌了,“怎麼了,好端端的你怎麼哭了?我又沒罵你,只是讓你小心一點,燙傷了也是你自己受罪。”
盧謹歡偏過頭去,不看他的臉,卻輕輕的啜泣起來。她知道她很不懂事,不該在這個時候跟他的母親他的工作爭寵。可是她生病了,他連問都沒有問一句,她怎麼可能不委屈。
“是是是,我自作自受,這總行了吧?”盧謹歡說完,轉身往樓上跑去。
慕巖見她使小性子,連忙追上去,在二樓的樓梯口截住了她,將她掙扎的身體抵在了牆上。盧謹歡的心神猛得一蕩,心跳加速起來,“你放開我,我不想礙了你的眼。”
慕巖將她牢牢的禁錮在懷裡,失笑道:“我什麼時候說你礙了我的眼了?我巴不得你天天在我眼前晃來晃去呢。”
其實這段時間他也想她想得緊,有好幾次偷偷的溜回臥室,可她都睡着了。他知道她最近有多辛苦,要忙着照顧他母親,要忙着去醫院學習,還要準備畢業論文。
他每次看到她的黑眼圈,就深深的自責,然後就下不去手摺騰她。
這會兒兩人的身體貼得那麼緊,他感覺到她的呼吸急促起來,連身體都在隱秘的顫抖,他的心像被烈火滾過,一陣發燙,他的指揉着她佈滿紅暈的臉,說:“老婆,這些天想死我了。”
近一個月以來,兩人雖然天天見面,可這是第一次貼得這麼近,兩人的身體都不住的發燒發燙,慕巖的眼眸漸漸變得幽深,充滿慾望的眼睛像一個巨大的漩渦,似乎要將她吸進去。
她兩腿發軟,要不是他緊緊的抵着她,她肯定已經丟臉的滑坐到地上去了,她微微閉上眼睛,等着慕巖的脣降落在她脣上。
慕巖暗笑一聲,看來她也想他了,他閉上眼睛,緩緩覆上她的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