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屠寧悠悠轉醒。入目處一片漆黑,意識漸漸迴歸,不免自嘲的說到“沒想到來到冥土,依舊保留陽間的傷勢啊”說着想要擡手撫摸一下空洞的雙目,卻怎麼也擡不起手臂,隨後便發現自身四肢俱是動彈不得。
屠寧不明白自己目前到底是何狀態,雖然不知曉具體時辰,但是必然過去很久很久了。然而自己非但不能動彈、亦感不到飢餓,又不符合踏入冥土,也不像飛昇天界。伴隨屠寧的只有那無邊的黑暗、空寂。
“原來世上真有比死亡還可怕的地方啊...”與這孤寂中,屠寧自言自語裝若瘋子,從剛開始的歇斯底里,到如今的平靜、沉思。時間空間不存此地,屠寧只覺墮入無盡深淵之中,無觸感、無聲、黑暗、死寂。如今死亡成爲了他的奢望,“罷了、罷了,嘿嘿.....哈哈”
時光荏苒,認命的屠寧於這黑暗中無聲無息,融爲一體。直到一天,一聲聲異響由遠至近層層傳來,每一聲響動皆是震碎一處黑暗,雖然屠寧看不見,但亦能感受那抹光明的靠近!
“你怎麼了?沒事吧”看着躺在地上的屠寧,墨承關切的問道。
原來能夠聽到人說話是如此的美妙,屠寧回味其中良久,這清冽的聲音想必是位少年吧。暫時忘卻這般作態容易讓他人誤解,難免唐突。
墨承未得到回覆只當眼前屠寧是個死人,也是,自己在這山野中游玩,遇到這般場景,多半都是死人了。輕嘆一聲,便準備挪步離去。
聽到異響,屠寧哪還不知道自己的默不作聲的回味引起他人誤會了,便極力出聲挽留,不過許是長久不曾言語,聲音嘶啞低沉“小哥,還請留步,能否搭救一番?”言語中帶着卑微、祈求
是啊,墨承的出現無異於這黑暗中光明,大海中的孤帆了。哪怕傾盡所有,換回幾聲問候,對屠寧都是值得的。哪怕怒罵、奚落亦或是譏諷,都無所謂。
少年尷尬的撓了撓頭,不好意思的道“我還以爲你死了呢,你怎麼變成這副模樣?”
不願將身世全盤托出,屠寧怕遭墨承厭惡,離自己而去。便謊稱自己是個孤兒,因有些經商頭腦,常年往來各地跑商,路過石青城時不慎遇到山匪,不願將身家盡數奉上,這才落得如此田地。
一副勤勞、堅強、勇敢的形象充斥在墨承腦海,在看如今的屠寧,眼中泛起了深深的同情。
屠寧輕嘆一聲,裝作一副灑脫的樣子,說到“說來還不知曉恩公大名呢,若是方便,可否透露?”
墨承見屠寧面露笑容的臉龐,對其更加高看一眼,如實說道“我是石青城墨家長子墨承,我墨家可是城裡第一豪門呢,就算放在北邙帝國,也算世家門閥。此次啓靈失敗後,胸中結鬱,便獨自出來透透氣。”言語中從得意逐漸落寞。
屠寧見墨承稍稍開始吐露心聲,頓時順着安慰道“是啊,仙路飄渺,多少人都曾乘興而去,敗興而歸,不過墨公子也無需太過在意,這世間還有許多可以追尋的東西。生死不過是起與始罷了,成仙不過將中間的距離拉長,然而中間的過程卻未必精彩於這芸芸衆生。凡俗總嘆時日短,卻是無人惜此生啊。”
墨承對屠寧的言論大感興趣,於是兩人更加深入的交流起來。墨承不但和屠寧說了自己好多所見所聞,連墨家靠造紙術發家的祖史也毫無保留的告訴的屠寧。
屠寧心中一動,好似不以爲意的說到“這些年跑商各地,也見過能人不少。在一偏僻之處,也曾見過一則造紙之法,不過想來與你家中技藝定是相去甚遠。”
墨承理所應當的點頭說到“那是必然的,我家可是靠這個發家的,傳承已有好幾百年了,雖然如今此不過是家中中游產業,但技藝定然是當世之最了。”神情驕傲異常。不過兩人相談許久,墨承還是對屠寧很是尊重的。
話鋒一轉,又說到“不過屠大哥也是見多識廣之人,想必那造紙技藝定有玄妙之處,屠大哥若是不介意,不如說出來,說不準對我家技藝能有所提升也不一定呢。”
屠寧附和道“那是、那是,爲兄不過是覺得那造紙術奇異,而且正好得知墨公子家有這門技藝,希望其中便捷之處,對恩公有用,並無攀比之意。”隨後又是奉承幾句之後,屠寧便將前世自己曾無意間得知的造紙之法說給了墨承聽。
其實屠寧所得之法,也不算多麼先進的技藝。不過其優勢也是巨大的,將如今主流取材絲綢所造的絹帛,完全用樹皮、漁網、麻頭、藤皮等等原料取代,以些許手法制造出來的古法造紙術。
北邙和平千年之久,階級早已固化,許多先進事物皆掌握在少數人之手,再無外力威脅之下,科技先進與否並不重要。他們需要的是天真爛漫的農夫,終身躬耕于田間。利於掌控的百姓,疲於生計的奔波。
墨承聽到此等新穎的技藝頗爲意動,止不住的詢問一二。屠寧也不隱瞞,有問必答,全盤透出。
知曉墨承有意,屠寧順勢而爲道“其實若是將自己的故事傳入這世間衆生腦海,不受歲月侵蝕,一代代口口相傳下去,那於長生又有何不同?”
墨承聽到屠寧的話心生嚮往,憧憬道“是啊,這得是多麼傳奇的人生才能在這歷史中留下不朽的筆墨啊。”
屠寧當即說到“事在人爲,恩公,如今我已這般模樣,這輩子卻是再無可期了,幸得恩公相救,願意輔佐在恩公身旁,爲完成恩公夙願殫精竭慮,只期他年功成,於那傳記中留下一筆而已。”
說完後,屠寧便等待了起來。廢了這些口角,不過想留在墨承身邊。自己的狀態、以及並未破碎的求仙夢,都需要一個大樹依靠。在經過剛開始重見光明的激動後,屠寧的野心也漸漸活泛起來,人都是這般,永遠滿足於自己的慾望,而不斷前行。
隨着屠寧的話落,墨承漸漸陷入沉思。屠寧的心也隨着時間的推移漸漸沉了下去。直至墨承的一聲“好”,才真正的讓屠寧看到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