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澳洲竟然還沒有我琉球人多!”蔡翀擔憂地嘆了口氣,“這南疆荒僻,確實繁衍不易啊,只是不知如此,我王交代的任務還能不能完成。”
房間裡坐滿了琉球國代表,昨晚沐清雨攜外聯部經理張明啓給各國使臣接風洗塵,今天給大家留了一個空檔,從明日開始,王仁東會陸續接待,與各國簽訂雙邊協議。
“蔡公,我觀悉尼人口估計不足萬餘,我等捨近求遠,跑來這裡求援助,真是抱薪救火啊,我早就和王上說,如今大明氣數已盡,該去朝拜北京的皇帝了。”林朝英滿面憂慮
“哼!承直郎大人,我琉球虔奉天朝,爲外藩最,如今大明陛下還在艱苦奮戰,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也敢跟王上說?蠱惑君上,可恨!”琉球按司尚喜怒罵道,尚喜是上代琉球王王孫,一直是王族中堅定的親明派,因此此次出使大明南洋將軍轄地也是他一手促成,不過看到外邊的景象,他心中也難免失望,只不過心中不願意承認罷了。
“按司大人!”林朝英後退一步,“我既然作爲副使,便會對此次出使全力以赴,可是如今的關節眼上,倭寇頓馬於前,我們已經沒有時間再浪費了,我等今日已經看到,討逆軍在南洋雖兇,可是國內猶如新闢之地,國民不足萬數,爾後能徵兵幾何?我等若是輕信了澳洲承諾,倭寇旋踵而來,南洋將軍能確保我國社稷無虞嗎?按司大人!大明社稷重要,我中山世土亦重要!”林朝英怒目圓睜,對尚喜寸步不讓。
蔡翀按下兩邊,“兩位大人息怒,我等皆是爲了我王,拳拳赤子之心,天地可鑑,千萬不要爲了路線之爭而兄弟鬩牆。”
“蔡大人!那你說怎麼辦!”尚喜怒吼道。
“我王前歲已經派人從福建上岸,在琉球館等待大清皇帝冊封,然而清國根基皆爲北方胡人,胡人不熟水性,冊封使在琉球館踟躕不前,前後拖了一年多才成行,就是這樣的軍隊,我琉球國也不敢倚仗啊,若再現蒙元故事,我琉球可就死無葬身之地了…”蔡翀言語中處處透露出對滿清的不滿,1647年琉球世子尚質登基,向唐王處派遣了求封使,無奈中途被清軍抓獲,求封使使用空白文書,臨時書寫求見順治皇帝,這才與北京搭上了聯繫,然而八旗使臣不習水性,一直待在福建不敢渡海,到去歲纔到達琉球,朝中大臣對此是頗有怨言,如此沒有擔當的宗主國怎麼能夠依靠?
林朝英撇過頭去,“大清使臣一到首裡,薩摩兵便撤出王宮躲藏了起來,可見倭寇對上朝還是畏懼的。”
蔡翀搖了搖頭,“林承直,這話對也不對,薩摩畏懼大清不假,那是因爲他們還沒有戳破面紗,以爲大清和大明一樣,我觀南洋討逆軍還是大有可爲的,林大人倒是願意聽我一言,如今我們已經身處澳洲,自然是能求到援助最好,如此朝三暮四,只怕一文錢也得不到啊。”
林朝喜嘆了一口氣,“我又何嘗不知道呢?蔡大人的意思我明白,如此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真是幾家歡喜幾家愁,跟琉球使臣不一樣,霹靂使臣就輕鬆多了,天塌了反正有爸爸頂着,大家只管吃喝玩樂就行!
“黃引導!我這海上漂泊了近兩個月,如今下了船連個侍奉的丫鬟都沒有,我原本看醉仙樓的丫鬟水靈,倒有心思梳攏了她,沒想到鬧出這種笑話…你帶爺出去找個喝酒的地方,爺去散散心…”李爲信昨日酒喝多了,一個服務員給他端醒酒湯,沒想到他見人就抱,差點沒被保安拖出去打,這也就看他是霹靂使臣的份上,人家纔不跟他一番見識,不過被奚落幾句總免不了的,如今霹靂國的面子算是丟盡了。
黃引導作了個揖,“公爺,這澳洲花酒確實沒有,不過聽個曲卻也不難,爺要是想消遣,小的這就帶你去。”
“花酒也沒有?”李爲信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你家將軍是不是信佛的…”他本想回去再躺一天,但是想到某些人嘲笑的嘴臉,又折返回來,“算了算了,你帶我去吧,待這邊實在淡出鳥來!城中有哪些酒家,你給我推薦一個。”
“您這可就問對人了!”黃引導笑道,“這城中喝酒的地方也不少,只是這三家卻是最爲出名,第一家是紅毛營的兄弟酒吧,第二家是倭子崗的阪前屋,第三嘛,是子午大街的未來火鍋店。”
李爲信被說得有點懵,“你詳細點,什麼紅毛營,倭子崗的,我纔來這邊也不清楚。”
“大人,紅毛營在悉尼的正北方,就靠着馬邋遢河(馬拉馬塔河),那地方都是紅毛番住在的,這家兄弟酒吧店主原來是討逆軍一個隊正,兄弟在三廠被蛇咬死了,他自己也摔斷了腿,將軍憐惜他,便給了他一大筆錢在馬邋遢河邊開了家酒店,這家酒店不少大人物們也經常去的,裡邊都是紅毛喜歡喝的朗姆、威士忌、葡萄酒等等。”
李爲信讚許地點了點頭,“這倒是個忠勇之士,兄弟義字當先!酒必然也不會差的。那第二家倭子崗的阪前屋呢?”
黃引導笑着問道,“大人可知道名震南洋的澳門廚藝大賽?那次廚藝大賽林家落敗,林家的倭餐廚子朝倉有實便辭了工作,一心前往我澳洲尋求料理奧義,年中在於經理的幫助下才到達悉尼,他平時在將軍府跟着廚子學做菜,休息日便經營這家居酒屋,用來補貼家用,倭子最喜喝清酒,小人去過一次,只是覺得味道寡淡,但是也未必不合大人口味。”
“哦?原來如此,其實說來我跟這位朝倉有實還是老相識呢,我十年前隨家父去濠鏡澳做生意,吃過他做的倭餐,當時我也覺得驚爲天人,不過跟澳洲飯菜比起來,那就是雲泥之別了,這個不去,下次我專門拜訪。”李爲信擺了擺手。
“大人!這最後一家嘛,纔是我真正推薦你去的,傳聞這未來火鍋店是將軍府中某位公子的產業,其吃法我在中原也沒有聽說過,竟是一羣人圍着一個小火爐,那侍從便將生的肉下到湯裡,湯裡輔以辣椒和胡椒等香料,大家一遍喝冰酒一邊吃肉,最是熱鬧,我華人最喜歡這氛圍,只不過大人初來乍到,小的擔心您適應不了那辣椒的氣味。”
“哦?南洋還有此等香料?我家是香料世家,爲什麼沒有聽說過?”李爲信卻以爲姓黃的在胡說。
“辣椒此物估計應該是悉尼特產,顏色紅黃綠皆有,但是吃到嘴裡卻如火燒一般,一般人的確吃不來,不過一旦適應了,以後再吃飯就淡然無味了。”黃引導搖了搖頭,看來他也是嗜好此物之人,但是市場上辣椒價格貴,沒人能頓頓吃得起。
“那就去這一家!”李爲信的確想看看這種新香料的情況,如果可以的話,可以讓族中的子弟過來收購一些。“既然這火鍋要圍着吃喝,去把我們霹靂國的幾個代表,以及琉球國的幾個使節都叫上。”
今天恰巧是個週五,再加上恰逢委員會述職潮,大部分駐紮在外的士兵都回到了悉尼,因此潘坤的未來火鍋店賓客滿座,看起來熱鬧地不得了。使節團隊們包了一輛馬車到達火鍋店門外時,卻發現店內都已經坐滿了。
一個店小二跑了出來拉住馬車,“幾位爺啊,裡邊坐滿了,要不坐外邊?這大熱天的,外邊也涼快。”
“這外邊吃成何體統,我們不如換一家吧。”林朝英搖了搖頭,他堂堂一承直郎,怎麼能這麼不顧儀態,和庶民在外同吃,“便去倭子崗吧。”
這小二估計是拉到客人有提成,連忙勸阻道,“大人,小的照顧不周,該死該死,但這火鍋店可非一般人吃得起的,反而紅毛營跟倭子崗都是些不入流的水手軍漢纔過去,能在子午大街上吃飯的,可都是將軍府的人物!”
蔡翀連忙答道,“那就這裡了,我們總共十二人,幫我們安排一下地方。”
“老師,這合適嗎?”李爲信皺着眉頭看着一幫軍漢撩着背心,露着啤酒肚,穿着藤條拖鞋正邊喝邊吹牛逼。
“合適合適,”蔡翀止住了李爲信,“聽我的,這裡是個好地方”
這裡邊蔡翀年紀最長,但凡中國人都是尊老愛幼的,因此只能從了他,蔡翀下了車後,左晃晃右晃晃,等走到最吵的那一桌旁,立馬跟店小二要了下來。
空氣裡充滿了辣椒、汗餿味,尚喜忍不住用袖子捂住口鼻,“蔡大人,這澳洲果然是軍漢該待的地方,將軍府的幕僚要是也喜歡來這種地方我是不信的。”
“按司大人,這都不重要,這卻是我等了解澳洲和內地的絕佳位置,蔡某剛剛繞了一圈,這確實跟小二所說的一樣,大部分是換防回來的軍官。說不定可以打談到咱們需要的消息啊。”蔡翀用琉球語跟大家分說了一遍,大家這才坐了下去。
小二怕新客人第一次適應不了,便端上了鴛鴦鍋,“幾位喝什麼酒?廖糟、豆酒、秋露白、麻姑一應俱全,還有澳洲酒二鍋頭、燒刀子,小的勸各位如果第一次吃,倒不要太猛烈的,軍漢們喜歡,倒不一定適合各位。”
“你有什麼推薦的?”李爲信不耐煩地催促道。
“那還是來冰鎮啤酒吧,不過這酒我國不產,都是進口莫迪亞洛克的,價格上就稍微貴了些。”小二拿了張單子,“二兩銀子一桶。”
“行了,不要聒噪了,就來這個!”李爲信家財萬貫,爲了幾兩銀子計較實在丟份。
隔壁的胖子正講到興頭上,“要我說!那些個滿清狗賊就不是人養的,當真比日本鬼子都不如!”此人正是謝強,“兄弟們,不是哥勸你們,去軍隊要考慮清楚,心理沒那個承受能力,幹不來的。”
蔡翀幾人都豎起了耳朵,看來這幾個人都是大陸戰場回來的。
謝強又灌了一口啤酒,“不過哥兒幾個真要是想來混,前程肯定要比在悉尼強的多,你們來的時候都是建築工,跟技術支持部的那幫人一比,你們還會啥啊?鋪橋修路馬上俘虜能全包了,得給自己考慮。”
“強哥,咱們這些人文化水平不高,有些技術活交給我們也幹不了,這不才來求你介紹個門路的麼?以前跟偲哥不懂事,讓他老人家操心了,來,我先敬你一杯。”
謝強拍了拍肚皮,“各位,老哥跟你們透露點消息,其實也算不得秘密,接下來還有幾場惡戰要打,打贏了咱們全體喝湯吃肉,打輸了就窩在南洋過苦日子,怎麼着?是不是得抓住這次機會啊?打完仗肯定有一批人會晉升。”
“啥仗啊?”幾個人圍着問道,“跟誰打呢?”
謝強神秘兮兮地笑了笑,“陳將軍現如今已經將瓊州、廣西大部整合完畢,接下來就要和李定國將軍合圍桂林,孔有德老狗逃不掉了!而且我聽委員會的意思,滿清現在估計還得讓他們蹦噠一會兒,前期得整合外部,比如安南、朝鮮、日本,還有徐將軍在南洋建的霹靂,這些資源整合完畢,咱們最終跟滿清決一死戰、光復中華。”
…
蔡翀、李爲信他們聽得心驚肉跳,謝強本來就會吹牛逼,但是這些話涉及到一個政府的大戰略問題,一般小兵根本說不出來,因此幾人判斷準確性極高,看來這澳洲雄心壯志不小啊,倒非一般軍鎮可以相比的。
桌子中間的火爐越燒越旺,幾人還穿着寬袍大袖,漸漸熱得渾身冒汗,“各位,既然來了就入鄉隨俗吧,咱們也把外衣脫掉。”蔡翀邊說邊解下自己的衣服,“我看倒是澳洲人的衣服方便,直接套頭就可以了。”
李爲信見冰鎮啤酒已經上來,酒面還冒着絲絲涼氣,便用葫蘆瓢舀了一碗,學那謝強一口灌了下去,頓時神清氣爽,“教授,這個啤酒果然值這個錢,一口下腹,我倒以爲入了秋,大家快來!”
小二趁幾人喝酒的片刻,將切片的牛羊肉下了鍋,“幾位大人,等會兒肉一發白,便可以撈出來吃,在醬料裡涮一涮便可。”
李爲信端起醬料碗仔細聞了聞,“各位,這家店果然是捨得用料的,是肉沫醬,姜、茶油、酒、花椒、肉桂…單單這個香料錢就值了。”衆人被李爲信這麼一勾,都覺得肚子裡餓了,紛紛拿筷子到湯裡面撈肉,本來一開始還放不開,但看着周圍的氛圍,再加上蔡翀李爲信都是好說話的,大家也不再拘束,一手啤酒,一手醬碗好不熱鬧。
“我的舌頭啊!”李爲信吐着大舌頭,“快給我啤酒!這料也太猛了些!不過夠意思!”
蔡翀被辣的眼淚直流,“林大人,按司大人,平常咱們吃的茱萸、辣根估計不及這辣椒一半,老朽活了大半輩子還沒像今天這麼放的開,果然上國氣象和咱們不同,大家就別端着了,中了陽暑可不行!”
尚喜同樣好不到哪裡去,“李公子,快給我冰酒,澳洲人果然會享受的,這冰火兩重天真是讓人又愛又恨!”
…使節團隊12個人一共喝了兩桶冰啤酒,差不多二十四升左右,肉類也消耗了將近二十斤,一個個吃得滾瓜肚圓,走路都沒法走了,要不是潘坤幫忙叫車,估計他們今晚都得睡大街。
“林大人,這下可放心了?”蔡翀哈哈大笑道,“澳洲人原本就打算收拾日本呢!咱們明日面見南洋將軍的時候只要稍微推潑助瀾一下,此事可成啊!”
尚喜也在一旁鬧着,“人本土少怎麼說?現如今卻已經有了兩省之地,廣西、粵西人數還少嗎?林大人!明日可千萬不要露了怯!”
“哈哈哈!”幾人一路撒酒瘋,鬧到半夜纔到醉仙樓就寢,明天下午去委員會的時候,希望他們腸胃還能堅持的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