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泉帶着一千多人下了船,北上朝鮮的分隊將由他帶領,金無恙將好多原來綠營淘汰不用的武器一股腦全塞給了他,又給三艘福船裝大米裝的滿滿當當,算是給李淏的見面禮吧。
獨夫老和尚左手擎着燭臺,右手拿着單子,正在船艙裡一個個對照貨物,任是他一個出家人,亦被金無恙的大手筆嚇了一跳。
“百鍊鋼刀一千柄……”老和尚每報一個,隨從都會撬開一個箱子給他看一下,儘管他知道討逆軍不會存在剋扣,但這種忽然發大財的滿足感與虛空感交織在一起,不親眼看看心裡不踏實。
“大師,糧食財帛我都一律交給王上,王上賞賜給誰均由王上自己做主。唯獨武器,我必須得確認軍隊是忠於天子的才能發放。”沈泉朝老和尚合了個十,“大師縱橫戰場多年,此次回鄉,可有繼續獨領一軍的想法”
“阿彌陀佛,老衲已經老了,恐怕難以承擔重任。”獨夫謙虛地搖了搖頭,“等到了朝鮮,沈管帶還是看看年輕人裡邊有哪些青年才俊,也好爲我王簡拔一番。”
沈泉其實還是想讓老和尚出面,一來老和尚在中原征戰多年,對敵情、語言都非常熟悉,二來雙方合作也挺愉快的,貿然弄個愣頭青上來,恐怕到時候要出問題,尤其在朝鮮黨爭比大明內部更加激烈的情況下,選拔任何一派的將領,都容易造成小朝廷內部的傾軋與內耗。
“大師,要不這麼着吧,具體哪位將軍能堪當大任,我也不是伯樂,無法一眼相中,等和王上接觸後,你先暫領一軍,後邊誰能在戰場上脫穎而出,我就提拔誰,您看這個主意怎麼樣?”
獨夫將燭臺放到桌子上,“嘆了口氣,沈將軍,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國內跟崇禎諸公一樣,也分成了南人北人、西人東人黨,內耗不斷,我不怕你笑話,就是北人黨還分成了中北、肉北、骨北……想要整軍備戰,不先解決黨爭問題,恐怕朝鮮很難整合整個國家的力量。”
沈泉對朝鮮國內的情況很感興趣,儘管他前面已經拿到了內務院送來的參考資料,但遠遠沒有這個老人精說起來更加真實一些。
“大師,你要是不嫌晚的話,能不能給我講講朝鮮國內的情況,依我看來,若是朝鮮不大破一次,很難再大立。”沈泉坐到獨夫老和尚對面,“我想開誠佈公地跟您談一談,朝鮮困局如何解決。”
獨夫老和尚似乎面有難色,大軍過去想要整合朝鮮內部力量,少不得又是一陣腥風血雨,他雖然殺韃子不眨眼,也看不起國內的那幫道學家,但也無法做到自己幾句話就送人全家上路的地步。
沈泉看得出獨夫的心思,便說道,“大師,我這次去朝鮮,身邊還帶了一個人物,乃是琉球國林朝喜按司,他的胞兄林朝英在悉尼擔任將軍的秘書,我從他嘴裡知道,朝鮮琉球向來友好,便委託琉球國王寫了一份國書,這麼做便是要整個朝堂好知道,比照琉球國內,我們討逆軍不認任何勢力,我們只認合法冊封過的朝鮮國王。任他外邊刮什麼風,下什麼雨,康獻大王的社稷永固。”
獨夫猶豫了一會兒,“可是……如果我王是韃清冊封的呢?”
“琉球國王也是如此,錯不在列國,錯在滿清。”沈泉向獨夫保證並非毫無根據,現任朝鮮國王即位之前只是鳳林大君,然而本當即位的應當是昭顯世子,昭顯世子卻在七年前暴斃於昌德宮,史書上說跟忠於大明的兩班貴族不無關係,你說這裡邊跟鳳林大君有沒有關係,就不得爲人所知了。
如今昭顯世子一脈已經斷絕,朝鮮國內政治穩定,若是大明追究起另立嗣君之事,恐怕就是爲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朝鮮君臣也不可能好好和大明合作。
獨夫和尚會心一笑,“如此我就放心了,你且聽我給你詳細說來。”他仔細喝了一口茶,“其實不管是昭顯世子還是鳳林大君,心中都是忠於大明的……”
“哎……”老和尚嘆了口氣,“崇禎九年,歲逢丙子,韃酋洪太極妄圖僭稱清國皇帝,便發文書要仁祖大王上勸進表,被我國拒絕了,四月份,洪太極在瀋陽稱帝,我國使臣羅德憲沒有下跪,韃清便發兵十萬侵我國土,後來不幸兵敗,仁祖移駕江華島,韃清便扣留昭顯世子和鳳林大君到瀋陽做人質,從此朝鮮蒙難,至今將近二十載。”
“昭顯世子和鳳林大君質居瀋陽期間受盡了侮辱,直到弘光元年(1645),貴人才得以返回故鄉,昭顯世子錯就錯在他身兼兩重身份,除了世子之外,他還帶着僞清使臣,韃子跋扈,要仁祖出郊迎接,你說這世上哪有父親迎接兒子的道理,仁祖朝廷上下皆憤怒不已,認爲韃清包藏禍心,讓世子回來跟父親爭奪王位,果不其然,兩個月之後,昭顯世子便病歿於昌德宮。”
獨夫老和尚邊說邊搖頭,“實際上昭顯世子關心百姓,很受人民愛戴,卻最終糊里糊塗死於非命,跟他沒有辨清大是大非不無關係。”
“那鳳林大君被韃清再次放歸國內,仁祖大王豈能放心”沈泉問道。
“鳳林大君年紀輕,他不如昭顯世子那樣沉穩大氣,所以一直堅持反清,這得到仁祖大王的青睞,所以五月份歸國,同年便加封世子。”獨夫老和尚這些都親身經歷過,所以說回憶起來歷歷在目。
“鳳林大君繼位後,他對清政策比仁祖大王還要激進,同時立馬啓用太傅宋時烈,宋善贊屬西人黨,同時也是義理派首領,如今朝堂內部,已經很少有北人黨了。”獨夫講完了,他看着沈泉,想看看他有沒有什麼問題。
“如此說來,朝鮮如今倒是上下一心,那整合起來可就簡單了,只要能和王上以及宋大儒達成一致,還有什麼好擔心的。”沈泉心中頓時大石落地。
誰知獨夫老和尚卻潸然一笑,“沈管帶想的太簡單了……剛剛我只是說宋大夫是義理派首領,他卻左右不了朝堂派。”
沈泉腦袋一陣眩暈,“咋又冒出來個義理派和朝堂派不都是西人黨嗎?”
獨夫也不知道該怎麼說,這裡邊要是繼續深究下去,還能再好好細分,便說道,“總之在宗周復明大義上,宋大夫是最堅定的,你只要跟他合作好便是了。”
沈泉點了點頭,“那便這樣吧,天下大勢,順之者昌,逆之者亡,若是有人膽敢從中挑起事端,我討逆軍可不會打嘴炮,手裡的炮是真會要人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