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致遠在雷州並沒有待多長時間,他在這三個月裡還需要去一趟澳門,陳偲建議他既然來了不如去南寧朝見一下永曆皇帝,如今討逆軍在南明朝廷中很受用,討逆軍既不屬於順軍和大西軍,也不屬於東勳,這個優勢很大程度上削減了朝廷的顧慮,重用討逆軍只需要付出錢糧人員物資,而沒有被架空的危險。徐致遠想想去南寧也耽擱不了多長時間,順便去看看吧,看能不能撈點好處再走。
陳偲如今在靠近永曆行宮的地方買了一進院落,專供和朝廷聯絡使用,徐致遠下榻後立馬拜訪了龐天壽和馬吉翔,二人見財神爺到了,自然是欣喜不已。
到底是龐公公跟澳洲宋人更親近一些,趁還沒有朝見皇帝,二人私底下搞了個宴會。
“徐大人,距離上次一別半年有餘了,哈哈哈,咱家聽聞澳洲距離中土萬里之遙,到底是澳洲遠還是魯迷遠?”龐天壽不知怎的忽然對地理感興趣了。
“魯迷?”徐致遠滿臉疑惑,這個地名他根本沒聽說過,穿越前作爲海員,徐致遠跑遍了全世界的每一個角落,可以稱得上是個地理通,但這個地名還真就難倒了他。
龐天壽見徐致遠不解,連忙解釋道,“就是教宗陛下的駐蹕所在。”
“教宗,魯迷?”徐致遠腦子裡一閃,這不是說的羅馬嘛,連忙跟龐天壽解釋道,“龐公公,那地可比澳洲遠多了,距離上可能有三倍,來回時間必定一年有餘,而且路上風高浪急,非巨舟而不能至啊。”
龐天壽聽完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不過一會兒又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只顧一個人悶了一盅酒。徐致遠見縫插針地問道,“不知龐公公有何煩惱啊?莫不是跟那魯迷城有關?”
龐天壽放下手中的酒杯,“咱家在萬曆年間便受了洗,教名阿基里斯,如今國難當頭,咱家便上奏太后寫了封求援信,準備讓卜彌格神父出使魯迷教廷搬救兵,佛郎機這麼個彈丸小國軍隊都這麼強盛,更何況是他們頭上的教皇呢。”
徐致遠聽完就知道龐天壽誤會了,在東南亞待了這麼長時間,他基本對這邊的基督教勢力分佈還是比較瞭解的,龐天壽落入了當時中國人心中的一個誤區,以爲教皇大於國王,那麼教皇的軍隊一定更厲害。
“龐公公,我對此倒是有些不同見解。”徐致遠也不當面說破,“教皇陛下的兵怕是很難請的到了,歐羅巴現在自己也不太平呢,而且兩地距離遙遠,路途艱險,教皇陛下根本不可能發大軍過來。”徐致遠雲裡霧裡繞了一通,這個計劃本身就很異想天開,想要尋找邏輯漏洞還是很容易的。
龐天壽自然也覺得這個計劃有點飄,對徐致遠的回答還頗爲贊同。
“不知道徐大人有何高見呢?”龐天壽真誠地向徐致遠請教到。
“不敢當不敢當,下官也是心憂國事,我們澳洲跟西洋紅毛洋人交好,對歐羅巴局勢也算了解,在打仗能力上,紅毛番倒不一定比得上我澳洲宋人,無奈我們人丁稀少啊。”徐致遠自吹自擂到。
“咱家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討逆軍最多能出動幾千人,但是這對大陸局勢根本頂不上用啊,咱家心裡也不偏頗,對於澳洲這塊肯定是能支持就支持,只是另外也要做準備,該借的兵還是得借。”龐天壽搖了搖頭,澳洲人現在力量太弱小了。
徐致遠也不多說,既然老龐堅持,那就隨他去吧,反正自己是沒聽說過中國歷史上成功從歐洲借過兵,南明朝廷是病急亂投醫啊,想要教皇組織人手,拿什麼回報人家?確定以後是要君權教皇授了嗎?南明答應,委員會也不會答應的。
不過龐天壽有個好,他是打心眼裡忠心於永曆皇帝,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忠於國家了,雖然有時候招數確實不咋地。不過既然有一片赤子之心就好辦了,徐致遠打着大明的名義撈好處,龐公公自然是鼎力支持,剛剛提到澳宋人數少,直接大筆一揮,多少工匠民人軍士又到手了。
“徐大人,聽說你這次要去濠鏡澳?讓卜大人跟你同行吧,他正好也要回去坐船。而且卜大人是耶穌會的人,在濠鏡能幫你不少忙。”徐致遠先前跟龐天壽透露過去澳門的計劃,既然有這等關係,那自然是方便了不少。
跟龐天壽宴會後兩天,徐致遠正式朝見了永曆帝,永曆帝對澳洲風物很好奇,兩人東拉西扯竟然也搞了一天的君臣對,外人要是不理解狀況的話,還以爲倆人在心憂國家大事呢,不過也正好藉此機會,徐致遠第一次見到了卜彌格。
卜彌格出現的時候穿着文官的補子服,除了那張歐洲臉,根本看不出來和普通大明士大夫有什麼區別。永曆皇帝介紹道:“徐卿家,卜神父是朕的宮中告解神父,此次去魯迷搬救兵,就得仰仗他了,你二人一定要相互扶持,如今我大明國事多艱,外有強虜,內有國賊,今後可就靠爾等匡扶社稷了。”
卜彌格和徐致遠互相抱了個拳,他用帶着西洋口音的官話跟徐致遠打招呼道,“徐大人果然是人中龍鳳,一表人才,久仰久仰,哈哈哈。”
徐致遠心下倒很詫異,這西洋番人怕是在大明官場浸淫日久,套話比自己說得都溜,連忙迴應道:“卜大人,到了濠鏡澳還得仰仗卜大人關照,大人您家鄉在歐羅巴哪一國呢?”
“我來自波蘭立陶宛聯邦,距離大明實在遙遠,很少有人知道我的國家。”卜彌格至今還未見到一個知道他祖國的中國人。
“卜大人,您的家鄉我倒聽人提起過,瑞典人和羅斯人可不是好鄰居,哈哈哈。”徐致遠想起荷蘭人保羅告訴他的一些傳聞。
卜彌格眼前一亮“是啊,不過都是跳樑小醜,我國家兵強馬壯,他們終將引頸就戮。”卜彌格對波蘭立陶宛聯邦還是很有信心的,此時也正是聯邦的強盛期,周邊國家被他摁着打,難怪卜彌格有這樣的自信,不過提起羅斯,徐致遠真想告訴他,後世他的祖國真的會被羅斯人吊起來打。
從朝堂上退下來後,卜彌格帶來了他的搭檔陳安德,三人騎馬從南寧回到雷州,再從雷州走水路去澳門。
三人中倒沒有一人是悶葫蘆,一路上沒過多長時間衆人便熟絡了起來,徐致遠難得高興,給二人倒了一杯葡萄酒,卜彌格嚐了一口。
“好酒啊,歐洲也不見得能喝得上這麼好的葡萄酒,酒體清澈,沒有酸味,我看澳洲一定有西洋人,中國人不喝葡萄酒的。”卜彌格環顧了一下船長室的陳設,這明顯不是中國風的產物。
“卜大人果然高見,我澳洲靠近南洋,南洋有不少荷蘭人和葡萄牙人,我邦中人民習俗受他們影響頗大。”徐致遠抱了個拳。
“哦,那澳洲有主的子民嗎?”卜彌格好奇了起來,傳播教義正是他們耶穌會的宗旨。
徐致遠摸了摸下巴,雖然現在委員會還沒有制定有關宗教的政策,但是無法否認基督教在悉尼還是有很大羣體的,歸附的荷蘭人、德意志傭兵不算,委員會內部也有十來個教徒,對宗教方面中國人也不太感冒,估計還是沿用原來法律的居多,考慮到耶穌會的影響,也應多親近纔是。
“我們國中當然有很多主的子民,卜大人有空可以去澳洲走一走,另外我澳洲還有很多土著需要開化,不知道大人可有興趣,卜大人去澳洲時可得多帶些歐洲數學家、天文學家、畫家、鐘錶匠哈。”徐致遠見縫插針地找卜彌格要人。
卜彌格噗嗤一笑,“徐大人,看皮需看骨啊,你到底是個中國人,老夫剛剛走眼了,哈哈哈,這個完全沒問題。”耶穌會和巴黎方外會不一樣,耶穌會通常對中國禮儀和文化抱有親近包容的態度,歷史上也比較親近中國政府,所以對中國人這種“務實”的宗教態度可謂是相當瞭解,所以徐致遠一提出這些要求,卜彌格就笑了。
就在兩人聊到興頭上的時候,陳安德敲了敲門。“兩位大人,濠鏡澳快到了,巡檢的稅務官正在附近遊弋。”
“哼,葡萄牙人真會鑽空子,以前我大明巡檢司還在的時候,抽稅的事還能輪得到他們?”卜彌格一臉憤怒,徐致遠倒是無所謂的,不過這卜老頭真夠意思。徐致遠連忙安慰老頭,“卜大人,算了算了,咱們船上也沒多少貨,抽就抽吧,有賺回來的時候。”
卜彌格還是一臉不開心,“徐大人,這事我去交涉,費蘇沙總督總得給耶穌會點面子,走吧。”
稅務官帶着衛兵在船上水手的幫助下登上了甲板,他環顧四周,水手們清一色白色水手服,還配備了火銃,又看了看桅杆上的波浪日月旗,看來不是一般的海商,等徐致遠出來後連忙打招呼,“這位大人午安,我是濠鏡澳的稅務官,請問你們來自哪裡呢?”
“我們是大明的官船!快去和總督通報。”徐致遠本以爲報上大明名號就行了,沒想到稅務官一臉輕蔑。卜彌格一看這場景更加氣不打一出來,他爲明王朝兢兢業業侍奉幾十年,可不是這麼個小官就能侮辱的。
“你打算把耶穌會的高級修士就這麼扔在海上嗎?先生,我需要好好和費蘇沙談一談。”卜彌格說一口純正的葡語,稅務官不知道他的身份,不過一聽說是耶穌會的人,立馬擺正了態度,回總督府通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