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蘇沙在辦公室裡來回踱步,“明帝國現在已經快進墳墓了,真是個燙手山芋啊,要是被廣東方面的清國官員發現我們仍然和他們有牽扯的話,我們很可能會遇到麻煩。”
總督助手塞維拉提醒道:“但是現在耶穌會仍然不死心,他們似乎仍然青睞這個快完蛋的皇帝,你必須要考慮到耶穌會的反應,我們能在澳門站住腳,很大程度上仰仗教皇的保教權,一旦我們失去了羅馬的青睞,西班牙人和荷蘭人很可能會乘虛而入。”
費蘇拉嘆了口氣,中國大陸的戰爭讓澳門陷入了兩難的境地,澳門總督並不是說青睞於清政府,在前一年桂林之戰的時候還派出了三百火槍手助戰,但是明軍實在爛泥扶不上牆,這時候只要腦子還沒壞掉,都知道該押哪一方了,而耶穌會考慮的是,整個傳教事業在中國幾百年沒有大的進展,如今剛剛讓皇帝受洗,可以說只要明朝起死復生,整個中國就會納入公教的懷抱,怎麼可能輕易放棄。
“塞維拉,你去接待一下明朝的使臣,咱們不以官方身份見面,私下接觸即可。”費蘇拉最終還是做出了妥協,儘管這個決定很可能兩邊都給得罪了。
塞維拉帶着總督的命令去了港口,表明了意圖後卜彌格吹鼻子瞪眼的很不滿意,但是徐致遠還有任務要完成,便同意了塞維拉的要求,塞維拉沒討到好臉色,灰溜溜地回去了,雙方約定兩日後進行一次非正式會面。
還有兩天的時間,卜彌格和陳安德兩人自願當了嚮導,帶着徐致遠遊起了澳門,澳門的風景和巴達維亞還是很不一樣的,雖然都是一個多種族的國際都市,但是澳門的東方特色更多。
“店家,給我們來點吃的!你們這邊都有啥,趕緊上。”徐致遠到了中午肚子有點餓,找了家餐館便進去叫了起來,這家餐館古色古香,他本來以爲是普通的粵菜,但是進去後發現裡邊卻天差地別,白人、日本人都有,還有不少黑人和印度僕人,就餐環境也不像內地一樣熱鬧,徐致遠這麼一喊,大家的頭都轉了過來,幾人尷尬不已。
三人自覺地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卜彌格不懷好意地笑道,“徐大人,剛剛是不是感覺像鄉巴佬,哈哈哈,頭一次見你吃癟呢,任你船長室多豪華,終究還是會被當成土鱉啊。”
徐致遠訕訕地笑了笑,“我就知道你這個老頭壞的很,就等着讓我出醜呢,你對澳門這麼熟悉能不知道這不是個中餐館?不過說丟臉我倒不認同,都是各人狹隘的偏見。”
不一會兒一個小廝端着茶水到了,“三位客官想要吃什麼?”一口地道的廣府話,陳安德給翻譯了一下,徐致遠也不知道這邊有什麼菜,環顧了一下四周,隔壁一個日本人正端着一杯清酒,一盤醃蘿蔔,看起來就很寡淡,再看另一桌,一個身着絲綢馬甲,脖子上繫着餐巾的歐洲商人正在吃一塊烤肉。
“哎,你們這邊就沒有正常點的食物嗎,蒸煮烹炸,哪怕有一樣就行了。”徐致遠搖了搖頭。
“抱歉客官,小店還真沒有粵菜廚子,來本店吃飯的也都是衝着倭餐和西洋餐而來,客官要不要嚐嚐?”店小二一臉爲難。
徐致遠也不想爲難他,便叫了一份烤肉,卜彌格和陳安德盡挑素的吃了。菜上來後他切了一塊放在嘴裡,眉頭立馬皺了起來。
“徐大人,怎麼啦?不合口味嗎?我看裡面放了那麼多胡椒、肉桂粉,說實話,這道菜放歐洲也只有大領主和富商才能吃得起。”卜彌格很是詫異,這道菜賣相相當奢華了。
徐致遠放下手中的刀子,“在澳洲,連最粗鄙的野人也不會這麼吃。胡椒應當是點綴,這下完全喧兵奪主了,而且胡椒味在外,內里根本沒入味,我不知道這道菜有什麼值得稱讚的,如果只是說胡椒貴,那直接吃胡椒豈不是更好。”
“哪裡來的摳搜鄉下人,從進門就喧譁,對於美食的見解更是一竅不通,如果不喜歡就趕緊從我們店裡走開,我們這裡都是貴客,不是給你撒野的地方。”在大廳服侍的小二臉頓時拉了下來,這裡就餐的都是澳門頭面人物,還從來沒人說這裡的食客不如野人。不僅僅小二生氣,食客們也很不滿,大廳裡頓時竊竊私語起來。
徐致遠也是受夠了鳥氣,自打進澳門港以來,無處不遭受刁難,堂堂一方鎮守長官卻被一個小二奚落,他臉上頓時掛不住了,嘴上便揶揄起來,卜彌格以爲出事,立馬抓住徐致遠的手,不讓他動手。
“把你家林老闆叫出來,我是耶穌會的修士卜彌格,我跟他認識。”沒想到卜彌格手勁還挺大的,按住徐致遠的手,後者竟然不能動彈,不過這個時代很多修士喜歡苦修,手上勁大也正常。
小二一聽說是耶穌會的人,也不跟徐致遠爭執了,一路小跑回了後堂,不一會兒一個身着絲綢夾克,脖子上繫着伊麗莎白圈的年輕人走了出來,“卜彌格神父,好久不見,家父常常唸叨您對他的引路之恩呢,哈哈。”
年輕人雖然黑髮黑眼,但是五官上卻又帶點歐洲特徵,來者只顧和卜彌格打招呼,竟故意落下了徐致遠,估計對徐致遠剛剛那一席話仍然記在心裡,徐致遠自然不跟他一個毛頭小子見識。
卜彌格見氣氛尷尬,立馬介紹道:“林家二郎,好久不見了,我原本以爲這裡還是你父親在打理呢,這位是我大明澳洲徐將軍,不可無理。”
林家二郎真名叫林紀閣,父親林守業是澳門這塊著名的海商,他母親是個葡萄牙人,林紀閣在澳門這塊自然是呼風喚雨,哪裡還瞧得上一個過氣的明國將軍,而且年輕人氣頭盛,更加容不了他人貶低,這家酒店就是他爲了證明自己不是個二世祖纔要過來經營的,結果被徐致遠貶得一文不值,這口氣實在咽不下。
“徐將軍,剛剛聽聞你說我家菜還不如野人的食物,不知將軍吃過什麼美味珍饈啊?我這裡的廚子全是地道的佛郎機和日本廚子,你要是沒吃過倭餐和西洋餐,就不要妄加評論。”林紀閣挑釁地跟徐致遠抱了個拳。
徐致遠剛想說話,卜彌格就想攔住他,徐致遠連忙擺手,“卜老頭,放心,我不會跟一毛頭小子小子一般見識,不過若論西洋餐和倭餐,我堂堂一方長官,雖然不是天天吃,但是偶爾調劑一下口味還是不難的,說實話,這塊肉是真難吃。”他可不管林紀閣是哪家的二世祖,在澳門要是連對海商都要低人一等,還怎麼和葡萄牙總督談判。
林紀閣自然是不信徐致遠的話的,他自小跟着父親出海,日本、安南、暹羅、巴達維亞哪裡沒去過,自己本身也是個美食家,這才花大價格聘到這些廚子,把父親原來的粵菜館改成這個樣子,當即噗嗤笑了一聲,“徐將軍,知道我這裡的廚子是什麼人嗎?西洋餐廚子曾經是上任總督的私人廚子,倭餐廚子在長崎也是赫赫有名,您的廚子敢不敢亮出來啊?”
“哈哈,我的廚子嘛,在我澳洲就一普通公家燒大菜的。”徐致遠輕描淡寫地說了句,大堂裡頓時鬨笑起來。不過林紀閣卻聽出他話裡有話,這意思是他請的大廚連一燒公菜的也不如?
“徐將軍,至於是不是真的,我這邊也沒法去澳洲考證,你我信不信,看到在座諸位的笑聲了嗎?”林紀閣搖了搖頭,覺得跟他這種丘八爭辯實在不體面。
徐致遠倒是滿面笑容,“林家二郎,哥哥我還真把廚子帶在了船上,就停在港口裡,諸位要是不信,直接比試一番不就得了嗎,也省得我們在這裡饒舌。”
“比就比,難道還怕你不成?”林紀閣自然不可能服輸。
“既然是比賽,那咱就下個好彩頭,聽聞濠鏡澳富商多,賭場多,我徐某人第一次來,自然要入鄉隨俗嘛。”徐致遠心裡忽然又想了個好主意,委員會缺錢,這賺錢的機會不就來了麼。
“好!Bravo!”一聽說要賭博,廳堂裡頓時爆發出陣陣喝彩,林紀閣家財萬貫,自然也好這一口,立馬跟徐致遠約定了賭注,徐致遠手裡沒銀子,便拆了一面鏡子,當六千兩白銀,林紀閣下了八千兩,賠率一賠三。雙方約定這場廚藝大賽就在總督府舉行,裁判由總督府和耶穌會共同出人以表公正。
“徐大人,你太沖動了,一旦輸了,那可是兩萬多兩白銀。”卜彌格對徐致遠的這個決定很是擔憂。同時船上跟隨的財務對此也表達了異議,但是這麼高的利潤率已經讓人衝昏了頭腦,而且說實話幾個現代人心中仍然覺得用一塊鏡子博兩萬多兩白銀機會難得,在幾番思想鬥爭下,所有人都妥協了。
徐致遠自己倒不是很在意,“澤蘭”號上有全套現代廚具和調味品,而且派到南極的廚子能差嗎?吃的不好不怕被揍?跟着徐致遠來大陸的有食堂裡的兩個師傅,都是高級技師,西餐日餐樣樣在手,這場賭博只要裁判公正根本沒有輸的可能。
卜彌格見徐致遠這麼信心滿滿也不再勸他,因爲他確實在船上用過餐,知道澳洲廚子的水平,當即保證耶穌會這邊的裁判不用擔心,總督府那邊自然也會去通氣,但求不偏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