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這是三爺的意思?”金曜目光一沉,追問。
楚瑜卻沒有搭理他,只鑽到那雪窩裡看了看,又順着那些看了看,忍不住蹙眉,轉臉看向霍二孃和霍三娘:“你們來看看這些痕跡,勘察一番。”
她到底不是精通痕跡學,不若霍家姐妹。
霍二孃和霍三娘立刻就上去四處尋覓查探了。
楚瑜看着她們探查了片刻,漂亮的烏瞳便落在自己手上的綠檀木梳子上,一掌長的綠檀木梳,梳背上雕刻着兩支大小不一鏤空蔓蔓亭亭的立體雙面蓮葉,取的是蓮葉何田田的意境,一隻精巧的蓮花掩映在荷葉間。
雖然還未曾完工,卻已見匠心獨具,手工精巧,可見是用了極深的心思。
梳面上似留了地方等着刻字。
卻也不知他打算給她刻一個什麼字。
只是握在手間,清冷的雪風掠過,她便能聞見上面幽幽的綠檀木香,她知道這綠檀梳子,初時顏色略淺,隨着時間的推移木梳的顏色會慢慢變深,最後浸出一種幽雅的木綠。
她眼神微恍,亦彷彿能看見那一道修白清冷的人影靜夜裡,獨自從她身邊起身,在書房淡黃的燭光下描繪圖紙,又細細摸索雕刻,薄脣幽幽含笑的模樣。
那個他啊……
從少年的如雪純淨到如今的來深沉如暗海深流,握住她的手,便不肯放開的他……
楚瑜莫名地就鼻間發酸,眼前模糊朦朧一片。
他說了要等她的,她還是遲了麼?
等到她回過神來,臉頰上已經是一片溼潤,霍二孃和霍三娘都一臉擔憂地看着自己。
金曜和火曜等幾個人也怔怔然地看着她。
他們幾乎從未見過她這般無聲落淚的模樣,就算當初爲敵時,他們對她緊緊逼迫,也幾乎不曾見她淚盈於睫的模樣。
尤其是金曜,看着她小臉剔透含淚的脆弱模樣,宛如雪地裡原本怒放不屈的雪蓮,卻忽然糟了霜雪,凍得花瓣都脆弱而透明,彷彿支撐不住的模樣,忽然伸手過去想要扶一扶她的肩,卻忽然見霍三娘冷冷地看過來,甚至對着他笑了笑。
那笑裡滿是警惕的味道。
金曜的手一頓,只是手一頓,忽然感覺掌心一燙,他略一低頭,便看見自己掌心落了一滴剔透的淚珠。
嬌軟,透亮的淚珠,一瞬間就被風吹冷,卻熾熱得讓他手臂一僵,彷彿被灼燒得生疼,他下意識地就緊緊地合攏了掌心,將那一滴淚珠握在掌心。
楚瑜閉了閉眼,再睜開眸子的時候,就已經是一片淡冷清幽,她隨手擦了把臉:“二孃、三娘,你們看的怎麼樣了?”
霍二孃見她恢復了冷靜的模樣,心中暗自讚了一聲,立刻道:“咱們一路日夜兼程地趕來,雖然不得已耽擱了些時間,但這裡的糧食都有動過的痕跡,也沒有聞到血的味道,三爺至少沒有受厲害的皮外傷,但這裡有打鬥的痕跡,也能看得出這些痕跡被人刻意清理了過,但對方手法並不算老辣。”
她頓了頓,看向金曜等人:“所以雖然對方人不少,可應該制不住三爺,再加上三爺留下的這把梳子,所以我贊同咱們家小姐說的——三爺是自願跟着對方走的。”
火曜和金曜等人此刻對楚瑜的頭腦都有些信服了,但心中還是忍不住疑惑。
“三爺爲何要與對方走,而且,既然能留下一把梳子,爲何不留下信息?”火曜挑眉,眼底閃過凝重。
這條魚簡直是主上的眼珠子,他們這些人都是知道的,那倒地是什麼原因能讓主上不留下隻言片語就這麼走了?
“大概……是因爲他走的很匆忙,或者因爲某些原因,所以沒有留下隻言片語,卻暗中遺下了這把木梳作爲給我的信息,讓我不要擔心。”楚瑜摩挲着手裡的木梳,若有所思地道。
“走得匆忙?”火曜還是不能理解到底是什麼人,什麼事兒能讓自家主子這般匆忙地離開?
金曜回過神來,看向楚瑜手裡的梳子,腦子裡許多事情一一掠過,隨後桃花眼裡閃過沉吟:“主上從來不會做無用之事,他會臨時離開,一定有他的理由,不留下信兒,也必定是因爲他另有計較,不方便留下信兒。”
水曜這時候也眯了妖嬈的眼:“主上身上有咱們曜司特殊的傳信法子,若是真有需要,一定傳信出來的。”
他們始終不認爲琴笙是被人制住了。
而楚瑜和她身邊的人也一致認同這個結論。
實在琴笙那大神……
前生裡兩次被算計,一是至親之人,二是至交知音,這唯二的兩次算計他都是知情的,若非他自己的縱容和冷眼旁觀,這世上還沒有人能算計着他。
霍三娘看着地面的痕跡,忽然見火曜目光深邃地盯着她,她碧綠的大眼冷了冷,隨後道:“雖然對方極力掩藏,但是可以看出來他們應該是往赫金人的方向走了,包括這次出現在這裡的人也是赫金人。”
楚瑜雖然心裡有些準備,卻還是蹙眉,看向遠處那一片雪域:“赫金人?他們有什麼東西是三爺需要的,或者是三爺發現了什麼?”
金曜頓了頓,目光有些冷冽:“三爺最近在讓月曜注意南北兩王和現在王庭小世子的動向。”
其實說白了就是在查蘇千城,甚至蘇家和赫金人的關係。
楚瑜一頓,略一沉吟:“三爺不是那等有閒心替朝廷操心的人。”
琴笙雖然插手朝廷的事,護着這海疆,不過是因爲藏海圖和天鷹大營,但漠北這裡是當初他的“埋骨”之地,早已對這裡冷了心思,而且朝廷還是中興之勢,並不衰敗。
興平帝雖然是個耳根子軟的,卻不是個真糊塗蛋,明烈太女對自己幾個一母所出的弟弟們教導是真正用了心的,就算是廉親王,也不是個歪瓜裂棗。
所以興平帝雖然體弱,但還是在太后隱退之後能撐起了江山社稷。
後來他對琴笙那般愧疚和千般維護,又和太后有些離心的樣子,當初應該是不知道自家母后和南國公聯手算計了明烈唯一的骨血。
可出手的人是自己母后和自己的親表弟,爲的也是江山社稷的穩定,纔想要動琴笙,他也不能如何。
雖然對琴笙竭力維護,琴笙卻早已冷了眼,冷了心,自然沒興趣替他操心漠北的事情。
何況當年驃騎少將的“死”也已經換來赫金人王庭的分裂,赫金人如今內部四分五裂,也沒那個能耐來對漠北做什麼。
琴笙這會子卻忽然跟着赫金人走,這事只能說他定有他的計較,但是連隻言片語都不方便留下,也只能說對方一定有些能耐讓琴笙不能留下言語,或者與琴笙達成了什麼交易。
到底是什麼事或者什麼東西?
楚瑜和金耀等人都百思不得其解。
楚瑜蹙着秀眉看向那遠處的雪原:“二孃,咱們能順着痕跡從這裡追過去麼?”
霍二孃一愣,看着遠處卻搖搖頭:“倒也不是不行,但是那些人一路走,一路爲了掩飾痕跡弄了不少天然障礙,甚至將一些小雪山弄塌了,手段雖然粗魯,不精細,但我們要追過去,時間和給養只怕都是大問題,從這裡入赫金最少要半個月。”
可他們這麼多人帶的給養不過數日。
楚瑜一聽,大眼裡便閃過厲色:“那些人只怕是知道曜司的能耐,怕咱們追過去。”
金曜下意識地就要道不管如何都要追過去,但又轉念一想自家主上定有別的吩咐,便看向楚瑜:“主上是一定要追回來的,曜司在赫赫有自己的情報點,你怎麼考量?”
看着金曜居然來問楚瑜的意見,霍家姐妹都一愣,隨後扯了扯嘴角,也不知是不屑,還是冷笑。
終於不再狗眼看人低了麼?
楚瑜卻沒有心思與他們計較這些事兒,金曜等人的反應也早在她的預料和計較裡。
此刻,她看向遠處綿延起伏的雪山,微微冷了清幽如墨玉的眸:“折回律方,準備好後,進赫赫!”
……
決定已下,這一次曜司衆人無人反對。
楚瑜淡淡地掃了曜司武衛們一眼,扯了下脣角,轉身將那把梳子收好,就向山下而去。
蘇千城匆忙趕到的時候,已是喘着大氣,見楚瑜一羣人從冰山藉着工具下來,眸裡銳光一閃,便立刻命令身邊人馬:“馬上去搜尋,同時看看還有什麼異常。”
楚瑜見她積極,挑了挑眉,淡淡地道:“不必勞煩了,三爺,已經不在這裡了。”
蘇千城陡然聽到這個消息,幾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什麼,三爺……三爺能去哪裡?”
楚瑜看着她,倒時真的在她眼裡看見了驚愕的光,並不像知情的樣子,便微微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說罷,她徑自轉身離開,只留下一臉怔然的蘇千城和錦心。
“小姐,三爺這是……。”錦心收斂了眉宇的輕浮冷戾氣,低聲道。
蘇千城無奈地輕嘆:“不好問,他們也不願意透露,只是這些天委屈你做出這種模樣來,只是爲了讓玉安她們不要總處處針對我。”
錦心看着蘇千城,恭謹地輕道:“跟在小姐身邊,看着您步步艱難,我們身爲下屬的,怎能不爲您分憂,若是錦心的愚蠢暴戾能讓她的怨氣都落在錦心身上,也是值的。”
蘇千城垂下美眸,神色幽悵,苦笑:“寄人籬下多年,不是我心狠,不讓老夫人認回自己的親孫女,可是若她回來了,我這麼一個外來的人,祖母心裡掛不上號,我也只能折在赫金人手裡,我倒是不要緊,到底嫁過人了,可你們呢……。”
錦心看着自家小姐,她眼裡的小姐聰慧美貌隱忍又溫柔爽利,不該折在那蠻子手上。
玉心已經赫金人害死了,繡心又是個不中用的,如今小姐也只有她了。
“小姐,錦心知道你的苦,原以爲小姐分憂,小姐您什麼都沒有了,玉安縣主卻什麼都有,有廉親王,有三爺,還是唐門的掌門,她也不會真稀罕這一門親人的。”
蘇千城看着她輕輕地點點頭:“咱們先回去罷。”
………
赫金
雪地的一處看似簡陋的羊皮帳子裡,掛着猩紅的金絲帳,華麗的波斯毯子邊還燒着熱氣蒸騰的金色獸頭炭爐,碩大的夜明珠掛在帳頂,華麗非常,但一邊的人頭骷髏裡卻稍着一隻詭異的綠色蠟燭,火光明明滅滅照得整個帳子裡陰森非常。
偏一道修白的人影靜靜地在柔軟華麗的毯子裡盤膝打坐,手捏蓮花,滿身出塵清冷幽沉的如水氣息,竟硬生生地將那些邪詭之氣壓了下去。
“怎麼,不吃東西,是捨不得你的女人?”一道略顯沙啞邪肆的聲音忽然在帳子裡響起,同時一隻穿着鹿皮靴的大腳踢了踢一隻精緻的裝着烤羊腿的盤子。
修冷的白影並不答話,對方擡手接朝他下巴抓去:“嘖,這副中原人廟裡玉面觀音的樣子,還真是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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