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夏翎、之喬、吳梓枔齊齊出現在曉唯房間。
“沐姑娘,我御林軍的通行令牌現下是否在你身上?”夏翎開門見山的問。
曉唯指指窗前桌子上的一小堆東西,說道:“都在那裡了, 尚書大人自己清點下吧。”
“沐姑娘真好身手, ”吳梓枔一臉佩服地說:“有機會的話能不能傳授我幾招?”
“吳梓枔!”夏翎收拾好自己的東西, 很很地瞪了吳梓枔一眼, 對曉唯說道:“沐姑娘, 今日國師大人已經告知我等願意帶領我們進入聖壇,毀掉三鏡,明日傍晚時分動身, 你好好準備下吧!”說完留下之喬,託着還想賴着不走的吳梓枔快步離開。
“曉唯, 你…”之喬遲疑着開口。
“別跟我說話, 我還在生你的氣。”曉唯躲回牀中, 緊緊地拉上暖帳,鬱悶着溟兒到底跑哪裡玩去了, 竟然到現在都不出現,難道被上官檀綁架了?!
暖帳中時間過得飛快,曉唯困了睡,睡醒了接着困,轉眼間, 已經到了最後一日。
“曉唯, 你出來吃些東西梳洗下吧。”之喬的聲音在帳外響起。
深吸一口氣, 曉唯從牀上爬了出來。靜靜地吃飯, 梳洗更衣, 這就是她緊張時的表現,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曉唯, 我知道你還在生氣,我以前也從來沒這麼做過…今日可否讓我爲你畫一次眉?”之喬看着曉唯的眼眸似是帶着哀求。
曉唯暗自嘆了口氣,見到這樣的之喬,她明明就還沒氣夠,可怎麼竟又想原諒他了呢…
“好吧。不過你要是把我畫成老妖怪,就小心我不客氣了…”
之喬聽了曉唯的話,稍稍釋懷地笑了開來,一瞬間彷彿點燃了陽光。
曉唯閉上眼睛,感到之喬小心翼翼地輕描她的眉尖。如此近的距離,她幾乎可以聽到之喬緊張地像要屏住呼吸的氣息。
“好了。”之喬如釋重負地說道。
“你確定我睜開眼睛後不會被自己嚇死?”曉唯閉着眼問道。
“不會。你很美…”
曉唯知道之喬是在討自己歡心,但仍是笑了起來。睜開眼眸,銅鏡中的容顏清秀明亮,“你把我畫得好淑女啊…”
“你喜歡嗎?”
“不討厭。”曉唯輕笑着說,拜之喬所賜,她現在已經沒那麼緊張了,“我們走吧。”
赴刑一般地來到正庭,曉唯看到夏翎和吳梓枔恭敬地立在兩側,正中一人着明黃便服,眉目毅然。英氣的面容透着深沉的穩重,帶出俯視天下的雍容。
“參見皇上。”之喬在曉唯身邊躬身行禮。
這就是名問史冊,締造了中國最強盛世的唐玄宗李隆基啊!曉唯發自內心的生起油然敬意。
“你就是沐曉唯姑娘吧?”李隆基溫和地問道。
爲了避免自己發抖的聲線給現代人丟臉,曉唯只是點頭不語。
“皇上,時辰已到,還請移駕聖壇。”夏翎在一旁提醒道。
李隆基點點頭,一步當先地往聖壇走去。
踏上淨虛洞天聖壇長長地臺階,子泉早已等候在殿前。
“子泉,近日過得可還好?”李隆基微笑着問道。
“自是不及皇上你過得安樂。”子泉冷淡地回答,轉身朝聖壇深處走去。
衆人隨着他一路走去,穿過一段曲折山道,竟來到了一片彷彿懸在山間的寬闊庭院。庭院正中,一個巨大的柏樹靜立其中,幾十丈高的蒼勁樹幹依然蔥翠,偶有飛鳥穿梭其間,點點光輝瑩透,散發着盎然生機。
曉唯隱約看到此古柏樹下,似乎以古體篆文刻着字跡,依稀辨認出那是辰芳二字。一瞬間彷彿有縷縷快樂而憂傷的記憶從心田而生,懷中的曦木之鏡淡淡地升起微溫,“這是…”
“此樹乃上古神木,歲達千年之久。三鏡便是家師從此樹中得到的。”子泉對曉唯解釋道。
突然一道冷寒之氣從斜側傳出,承影劍劍氣而過,將衆人迫地退離神木幾丈。
“何人擅闖禁地?”上官翾羽冷冷地自樹間躍下。
“翾羽!”幾日未見,曉唯覺得似乎已有一世那麼長。
上官翾羽環視衆人,見到李隆基、夏翎等人,再看看曉唯、子泉,瞬間明瞭一切。
“是誰?”上官翾羽話語中寒意漸濃。
“夏之喬,”子泉也是秀眉緊蹙,“夏翎對曉唯下了毒,若無解藥,三日必死,今日便是最後期限。”
看到上官翾羽投來的關切眼神,曉唯無奈地笑着點頭確認。
“你們究竟想如何?”上官翾羽感到心中空白,有那麼一刻幾乎就要握不住承影劍。
“翾羽,朕幾乎是從小看着你和子泉長大的,走到今天這一步,朕也是痛心異常啊…”李隆基輕嘆搖頭說道。
“廢話少說。你今日到底打算如何?”子泉強忍着心中的怒火問道。
“三鏡雖是威脅我大唐江山的最大隱患,但在曦木之鏡出世前,你和翾羽爲朕出力甚多,並未危機社稷。三鏡合,天地變,江山易主。既是如此,便毀去其中一鏡即可…”
“皇上,你的意思是…”夏翎眼中涌起不安,難道…
“翾羽和子泉自幼便爲我唐王皇室效力,忠心可表,朕不忍你二人就此身死。所以沐姑娘,爲了大唐江山,便只有委屈你了!”李隆基說到最後,眼中殺機一閃,一直站在曉唯身邊的御林軍侍衛一劍就像她心口刺去。
這一下來得突然,上官翾羽和子泉衝過去已是來不及。
曉唯倉促間還不及反應,就被一人猛地撞開,摔倒在地。
這一緩之下,上官翾羽和子泉已經趕到曉唯身邊。承影劍攔在當前,御林軍中沒有一個人敢輕易上前抗衡,全部後退數步,拔劍嚴陣以待,聽候李隆基的命令。
“之喬!”曉唯但見滿地鮮血,之喬背心中劍倒在自己面前,“你堅持住,我、我……”曉唯扶起之喬,完全慌了心神,在休與山學得什麼醫藥之術全部想不起來,只能拼命捂着之喬的傷口,想要止住那不停流出的血液。
子泉擡手點住之喬全身幾處大穴,輕捏他的脈門,片刻後,對着曉唯搖了搖頭。
“之喬!”曉唯手腳冰冷,之喬心間流出的血液刺痛了她的雙眼,“之喬你撐住,將來你我還要一起誦經念道,這次換我幫你抄寫經文,然後你還可以再爲我畫眉…或者我爲你畫眉也行…”
之喬彎起嘴角想笑,卻忽地吐出一口鮮血,劇烈地咳嗽起來。
被御林軍層層護住的夏翎奮力地衝破重圍,跑到之喬身邊,“之喬,你堅持住,大哥這就帶你去看大夫!”
“大哥…”之喬背靠着曉唯的支撐,一手緊緊地抓住夏翎的衣襟,“…你曾問我…爲何不近女子,那是因…爲、因爲我一直,一直深深愛戀之人…是你啊…”
之喬眼眸中壓抑已久的深情傾瀉而出,曉唯再也忍不住,淚留而出,沾溼了衣裙。
“……之喬,你…”夏翎用衣袖擦拭掉之喬嘴角的血痕,卻說不出話來。他從沒想過,之喬竟然會對自己動情…
“大哥,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我現在…求求你,放過…曉唯可好?”
夏翎握着之喬逐漸冷去的手心,似能感到生命從他疼愛的弟弟身上一點點流逝。
看着之喬的眼睛,夏翎鄭重地點了點頭。
之喬輕笑着凝望夏翎,彷彿要將他深深地印在心裡,他日奈何橋畔,也定不相忘…
“曉…唯…”之喬伸手從袖中拿出一粒藥丸,塞給曉唯,“這是…我…從吳大人那裡偷來的解藥,你、你吃了它…我說過,定將解藥…奉上,我…做到了…”
曉唯含淚吃下之喬放在她脣邊的藥丸,一遍遍地擦去他似乎要流盡的血液。
看到曉唯嚥下解藥,之喬像是終於安心似的笑了起來,“可惜…以後再也…不能爲、你畫眉了,我也曾…想過,若是在遇到大哥前,遇到你,或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之喬說完,帶着脣邊的輕笑,合上了雙眸。
曉唯緊緊摟住之喬失去溫度的身體,泣不成聲。鮮血染紅了她的衣襟,宛若開出了一地紅蓮。
夏翎悲慟滿容,拉開曉唯的手,抱起之喬緩緩地走出聖壇。
“夏翎,朕知你痛失親人,但大唐的社稷安危你就拋之腦後了嗎?!”李隆基喝問道。
“皇上,若要坐穩這天下,則定需拋情棄愛。今日臣才明白,並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的…”說完,夏翎繼續前行,再不回頭。
曉唯還沉浸在濃濃地傷痛中,就覺眼前一花,被子泉拉住如御風踏塵般飛馳而去。
“給我追!”李隆基下令道。
“今日有我在此,任何人都別想踏出此地半步!”上官翾羽取下玄鐵指環,承影劍當胸而立。一時間,整個聖壇氣溫驟降,寒氣凜冽,如墜冰窖。
“翾羽,你這要與我爲敵了?”李隆基淡淡地凝視着他,帶出皇室威儀。
“如果皇上定要除掉曉唯,爲了護她安全,我也不得不如此。您知我所能,若殺心即起,則此地無一人能夠活着離開…”上官翾羽滿身滿眼的寒意,那冰冷的氣息好似自地府而返的鬼魅,“或者,皇上立誓,今生今世再不傷害沐曉唯半分,我願意自毀靈魂,令玄者之鏡從此消失,也算破了三鏡預言。”
“你願意替她而死?”
“是。”
看着上官翾羽毫不猶豫地義無反顧,李隆基的眼中也經不住流露出絲絲動容。
長嘆一聲,李隆基說道:“翾羽,你可知朕是真的不願看到你或者子泉任何一人有事。天涯何處無芳草,爲何你竟非沐曉唯不可?”
“皇上,心之所重,並非人人皆同。若我今生有幸能活到兩鬢斑白,我希望與我執手偕老之人是她;若我今日就將死去,我也希望她能帶着我深深眷戀的笑顏,在茫茫天幕蒼宇之下,好好地活。”
李隆基聽着上官翾羽的話,朦朧間,耳邊似乎也輕輕響起那個總是喚着他“阿瞞”的溫柔聲音…“罷了,你願意如此,就去做吧,朕答應你就是…”
上官翾羽向着李隆基淡淡點頭,收起承影劍,走到神木蒼柏之下盤膝而坐,右手緊握玄色古鏡,靜靜地,抽出自己的靈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