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洛書的失敗並非是結束,在接下來半月之內,又有幾人先後來尋張御論法,不過似乎是因爲顏洛書世身被滅,故是態度都不怎麼客氣。
張御不管他們態度如何,只要是前來論法,他都是一律應承下來。但在論法之中,若是對方尊禮而行,那他也會注意留幾分情面,而若是對方行事激烈,那他自會加以回敬。
身處元夏境內,他又是天夏正使,那是絕不可以軟弱的,唯有表現的足夠強硬,才能於此立足,才能維護天夏名聲。
而事實也是證明,他越是如此,則越是獲得尊重。
不過在接連打滅兩人世身後,卻並沒有一個人過來阻止,這似乎是給外傳遞出了一個信號,使得下來有不少事先發來了論法約書。
他心下明白,這可是在元上殿內,那些上殿司議是不可能不知道此事,所以這應該是此輩有意縱容的。目的麼,很可能是通過這些人在給他施壓,畢竟他越早答應約條上面的那些條件,那麼就可越早從這等論法之中擺脫出來。
可是這等長久躲在陣線之後,只是一味驅使外世修道人出去鬥戰的人,怕是難以理解,他作爲一個尋道修士,並不畏懼排斥這等論法鬥戰,反而是對此非常歡迎的,故是他很願意將此事繼續下去,但若是來人道法境界能更高一些就好了。
很快又是一月過去,或許是意識到只靠着一些寄虛修道人的確是沒法與張御公平論法,在不情願的接受了這一點,於是有一位摘取上乘功果的下殿司議來與他論法。
此人無論言談舉止,都是較爲剋制,一番不算激烈的論法之後,見無法取勝,便果斷收手,自承不敵,施禮之後,便即離去。
張御在送走此人之後,回想方纔鬥戰,卻是感覺一些異樣之處,倒不是因爲這人有多少厲害,而是每一次鬥戰,對手就會要求元上殿變化一個可供兩人交手的所在。
而這一次顯現的所在乍一看去無甚稀奇之處,但是他卻感覺到,其中某些地方與東庭有些些微相似之處。
他心中頓時轉過了幾個念頭,但是表面沒有表現出任何異樣,而是如往常一般回到了座位之上,繼續觀摩道法,因爲他知道,自己身處元上殿內,此刻多半是被人盯着的。
確如他所料,這些時日來,元上殿有幾名司議一直在觀察他。而在此刻,蘭司議和萬道人二人就在看着他的一舉一動。
萬道人道:“這些時日來,這位一直都在觀察元上殿中展現出來的道法。”
蘭司議道:“這等道法乃是上境大道,我等亦是難以看得明白,這位所學乃是天夏之道,與我之道更所不同,他又能看出多少來?”
元上殿彰顯道法,諸司議都是知曉,但是隻有摘取上乘功果的修士才能勉強窺見,求全道法之人能勉強領悟一些,但也無法深入,這是因爲這些道法實在太過上乘了,也無法幫助攀渡上境,有些時候看得太大反而會滯礙自身。
萬道人道:“他若能看,那就由得他去看好了。人擇道法,道法亦是擇人,他若真能從中汲取到好處,那這恰恰說明他認同我之道念。”
蘭司議聽他這番言語,先是點頭,隨即像是想起了一些什麼,忽然道:“萬司議,你說此人若真能看明白此中之道,那這人會不會推算之中所言的那應機之人?”
萬道人看了看他,道:“蘭司議這等猜想倒是有趣,不過這卻不好說。如今世局,恰如陰陽兩分,天夏元夏歸一,才能道合一處,應機之人也不見得落在元夏,落在天夏也是有可能的。”
兩人此刻所提之事,那是在許久之前,元夏曾經對摘取終道嘗試過一番推算,當時有許多種結論,其中一種,言稱屆時當會出現應機之人。
所謂應機,就是說摘取終道之功,當會應在幾人之上,只要保得這幾位不失,或者推動這幾人,那麼就會順利摘取終道。
上殿諸司議對於這等推演將信將疑,對外則堅決否認,聲稱只要保持住元夏之大勢,多幾人少幾人又有什麼妨礙?
其實這也好理解。上殿諸司議並不希望出現脫離自身掌握的人或物,若是來自於內部,勢必所有人都要恭奉其人,沒有人會願意如此。
與之相反,下殿諸司議卻是牢牢抓住了一番推論,不斷向外宣揚,並利用這一點這數千年來不斷推出年輕俊秀。
他們這麼做也是有道理的。若是應機之人就是自下殿出身,那麼下殿的份量將無以估量,若連能夠相助摘取終道之人都是下殿出身,你憑何將我排擠在外呢?
蘭司議想了想,低聲道:“若是那應機之人在天夏,其實也未嘗不可。”
萬道人看了他一眼,緩緩道:“此言有些道理。”
要是應機之人是來自天夏,那麼下殿推出之人自就非是了,而且從道理上也是說得通的,天夏之人若能幫助他們摘取終道,則事情更爲順利,這不也很合理麼?
至於是不是,那不重要,只要能打亂下殿的佈置,阻止其爭奪權柄就可。
他想了想,看向光幕之中的端坐在那裡的張御,道:“此事倒是可以試着安排一下,不過需與諸位司議做商議一番。”
這個時候,張御表面還在觀摩元上殿,實則存念於心神之內,並於此中將方纔論法之時所顯天地分毫不差的映照出來。
他留意到,這場景的確是有一部分有東庭地陸十分之接近,並且曾經是跟隨荀師在安山深處所見的景物。
這絕不會是什麼巧合,而很可能是荀師通過某種手段留下他的傳訊。
他看有片刻,其實展現的景象不止一處,非常紛雜凌亂,但無一例外都是凝固的。
這並不是沒有用意的,通過所顯現的場景,他清楚的回憶起這一個固定的場景在處在哪一天,甚至是哪一刻,並具體到某一瞬間。
這些瞬間無不是荀師向他講授法門的時刻,而通過心神倒映,每一個場景之中都能抽離出來一個字,他將這些字拼合到一處,便得出了八個字,“不必尋來,待我傳訊”。
他精神一振,這是到來元夏之後,荀師第一次主動聯絡他了。只是不知,方纔與他鬥法之人是荀師那邊之人還只是單純用於傳遞的人選,可他清楚輕重,自也不會去尋求證實。
在知悉了荀師依舊安妥,並且有能力來聯絡自身後,他心下放鬆了一些,繼續把目光投到了元上殿上,映拓此中道法。
在這裡,收穫不止是這麼一點。元上殿到底是元夏中樞所在,遠不如在伏青世道和東始世道那般封閉。
特別是元上殿的諸司議爲了顯是與諸世道的不同,是允許他自在走動的,也允許他從外界獲取消息。
比如他這幾天來,他就得到了另外兩路使團的近況,焦堯仍舊住在北未世道之內,而正清道人在到達萊原世道後,曾與多名此世之內的上真論道,到目前爲止,並無任何敗績。
話說得這麼委婉,這應該是給了萊原世道顏面了。
對於正清的實力他並不懷疑,哪怕只是外身到此,其經驗也可彌補功行法力上的不足。得知此事之後,他也是更爲安心的留在元上殿之內,並不對那約書表示迴應。
再是半月之後,卻是元上殿那邊先忍不住了,這一日,過修士來此間尋到了他,並問:“張正使,過某受諸位司議所託前來問詢,不知張上使覺得那份條約如何?可能接受否?”
張御道:“這些時日我也是考慮了許多。”他擡袖而起,從中拿出了一份符卷,“我所需者,都是寫在了此符之上,尊駕請觀。”
過修士鄭重接了過來,他打開看了幾眼,擡頭道:“此事過某無法作主,需要拿去給諸位司議過目。”
張御頷首道:“那就勞煩了。”
過修士將符卷收起,起身一禮,便就走了出去,到了外間後,他迅速尋到了蘭司議那裡,並將那一份符書遞給了其人。後者打開看了看,他沉吟片刻,撫須道:“你去請各位司議請到殿上。”
過修士起身一禮,匆匆去了。
蘭司議則是再看了一會兒符卷,便將此物收起,從居殿出來,下一刻,便就來落在了正殿之上,並在自己的蓮座之上立定。
等了不一會兒,一道道光影出現在了殿內那一座座青玉蓮花座上,那日面見張御之時出現的上殿司議,此刻俱是到了。
其中一名司議道:“蘭司議爲何事尋我等?是天夏使者那邊有迴應了麼?”
蘭司議道:“不錯,方纔我遣人去問過那位天夏使者了,他也給出了回覆,他的條件就在這裡,還請諸位司議過目。”說着,他一甩手,將這份書卷分化成了十餘道芒光,分別朝着在場諸人所在飛去。
諸司議拿住之後,打開看了起來,不過看過之後,大多數人都是露出不悅之色,有一位司議不覺冷哼了一聲,道:“貪心不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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