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久沒有這樣仔細看她的面容,好像很久,卻又好像就在昨天。她一點也沒有變,雪白的發,雪白的衣,一塵不染,乾淨明亮得彷彿瞬間可以照亮這世間所有陰暗。那嘴角的笑容,總若那和煦春風、明媚暖陽下的櫻吹雪,不嬌豔不爭風,卻永遠最爲燦爛絢麗。即便在謠姬的記憶裡,瞧見她的面容就是上一刻的事情,可在融合陸之謠記憶之後,卻生生拉開了數千年的距離,真有一眼萬年的感覺。
即便謠姬在剛剛覺醒的時候就已經再次見到雪陽,但如今她纔算是正正經經和一個正常狀態下的雪陽面對面,她的身上沒有厚厚的冰霜,她的面龐沒有那麼虛弱蒼白,她墨綠的眸子沒有緊閉着不看她,她的聲音沒有那麼沙啞,她的身子依舊挺拔,而並非虛弱得要她攙扶。
愣神中的謠姬,被如今雪陽的模樣深深吸引住了。她似乎換了一身衣服,似乎和記憶裡有些不大一樣,但絕不是衣服的問題。記憶中的她看起來似乎沒這麼溫柔,那時的她有棱有角,脾氣時常不好,總愛生氣發怒。性格有時就像是不服輸的小孩子,好強,輸了就喜歡賭氣。那時的雪陽還留有不少的野性,一旦真的發怒,狂躁起來相當可怕。謠姬還記得她剛懷上孩子的時候,還曾與她玩笑,道她也將是做母親的人了,可不能再和個小孩子似的。雪陽當時笑着向她保證,她一定會變成一個溫柔又平和的人,會細心呵護她與孩子。
現在的她,似乎做到了……
“謠兒,做什麼發愣?來…”她已經放下凍暈過去的宋雲,舉起雙臂,藉着她的身高優勢,直接上前握住謠姬的腰際,直接將她從梯子上託舉起,然後接入懷中。
謠姬沒有準備,突然來這麼一下,喉嚨中不自覺發出了“呀”的一聲,等反應過來,她已經落入雪陽溫暖的懷抱。一股子清新的太陽氣味撲面而來,乾爽明媚,謠姬只覺得自己彷彿遇見了剋星,體內冰寒的本源力量一下子變得綿軟無力,連帶着她的身子也跟着軟了下來,站都有些站不穩,整個人就是掛在雪陽身上的。好像她就是個雪做的人,此刻遇見暖陽,瞬間就化了。
“謠兒,你受傷了。”她輕輕說道,語氣裡帶着絲絲心疼和些許嗔怪。
謠姬感覺到她將她的左臂小心舉起,一股子溫暖的力量融進她的手臂,那生生撕扯着的疼痛感漸漸淡薄,她左臂的骨裂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癒合。
“你何時…竟會這生命之道了?”謠姬只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化作了水。
“你想知道?”她低聲問,語氣中帶了點笑意。
“嗯……”她的聲音悶悶的。
“在神界時瞞着你偷偷學的,費了很大的勁。”她柔聲回答。
“爲什麼?”她疑惑。
“因爲我想和你再生許多孩子,卻不想再去拜託別人,那好貴。”
“不正經…”她臉紅了。
“一次性投資,終生受益。”雪陽的聲音帶着一種奇特的幽默感。
“你再說,我就…不理你了…”謠姬試圖掙扎出她的懷抱,卻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不聽大腦使喚了,或許實際上她的身體纔是最誠實的。
“呵呵,真是個可怕的威脅…”她低聲地笑。
謠姬此刻的內心只覺得正被一隻調皮的小貓不斷地撓着,癢癢的,說不上來的感覺。她心裡有些憤憤的,這個人…怎麼突然就變得這麼撓人了,她身上像是有無數的小鉤子在勾着她,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透着無與倫比的吸引力。那是一種說不上來的魅力,成熟又深情,她可以用聊家常般的語氣與你*,說得你臉紅心跳,她自己卻依舊溫柔平和,不害臊也不羞怯。她不再是當年那只有些傻得可愛的大白狼,對謠姬來說,當年的雪陽有着年下攻的青澀與可愛,而如今的雪陽卻像經年的美酒,不辣不烈,入口柔和綿軟,卻能瞬間讓你微醺,再也離不開她。
原來在我不知道的歲月裡,你已經沉澱如此,究竟是經歷了多少風霜洗禮,纔會成就如今這樣一個你?究竟錯過了多少不一樣的雪陽,謠姬忽然覺得有些心酸。
怪不得陸之謠幾乎是在瞬間就被她征服了,雖然這其中可能有別的原因(比如她體內的謠姬自己),但雪陽無與倫比的魅力,才應當是最大的原因。這種近乎完美的情人,幾乎只存在於每個女人的夢中。一旦真的在現實中相遇,一見鍾情迅速淪陷,自然是絲毫也不奇怪。
想到這裡,謠姬不經有些吃味起來。
好啊你大白狼,趁着我不在勾搭年輕小妹妹,雖然那個年輕小妹妹也是她自己,但總覺得怪怪的。
“我說,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悶騷又腹黑了?簡直成了某方面的高手了嘛。”謠姬的語氣帶上了些許尖刺,透着一股子濃濃的酸味。
“……”雪陽苦笑了一下,一聽謠姬如此說話,她就知道該來的終於還是來了。
“你不喜歡嗎?”雪陽問。
“也…沒有不喜歡,不過你可別岔開話題,當初你勾搭陸之謠難道不是故意的?”謠姬鼓起了腮幫子,站直身子,向上逼視着她。
“什麼叫勾搭,我尋了你上千年,好不容易找到你,怎麼能輕易放手。”雪陽溫和笑道,字裡行間都在強調:你就是陸之謠,陸之謠就是你。
謠姬盯着她看了一會兒,忽的蓋下眼簾,面上帶上了一絲紅暈,語氣略顯不自然地道:
“好吧。”
“謠兒,你可是融合了陸之謠的記憶?”雪陽忽然問道。
“嗯,沒錯。”
“怪不得,你說話的語氣變得如此現代,怕多半也是受了這段記憶的影響。”
謠姬伸手捋了一把碎髮,卡在耳後,神色漸漸變得嚴肅,沉聲說道:
“有些事情,我還不是很清楚。千年前在神界,究竟發生了何事?爲何我會是現在這樣一個狀態?我雖然融合了陸之謠的記憶,卻並不清楚這方面的事情。”
“實際上,我也不知道你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千年前的諸神黃昏之戰,你可還記得?”
謠姬面上爬上驚愕,不由得失聲問道:
“什麼諸神黃昏?”
雪陽濃密的銀白睫毛低垂,遮蓋住她墨綠瞳眸中的些許微光:
“看來,你是真的不記得了。”
“我的記憶停留在懷孕三年六個月零八天,那天我與你站在雪神宮的高臺之上,接下來我就發現自己正從高樓之上墜落,看到了你半空變身趕來救我,再之後,就是你用雪神弓的這一次了。”
“就是那天,我被炎帝請去,不在你身邊,你卻遭到……”她話還沒說完,就被躺在地上的宋雲痛苦的咳嗽聲打斷了。
“此事稍後再談,此地並非說話之地,咱們先離開這裡再說。”雪陽說道,謠姬順從地點了點頭。
雪陽彎下腰,將宋雲抱了起來,然後率先邁開大步,向着醫院樓下而去。
“阿狼,你的傷勢,沒問題了嗎?”
“放心,多虧雪神弓,使我有了一次不小的突破,傷勢大部分也自愈了。”
“突破?是那太陽的力量嗎?”
“沒錯。”
“難道說…你竟然繼承了炎帝的神格?”謠姬面上滿是驚訝。
雪陽卻頭也不回地說道:
“多虧了炎帝,否則此刻我已無法站在你身前。只是,他卻就此隕落了。”
謠姬倒吸一口涼氣,千年前的神界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炎帝如此人物,竟也會隕落?雖然心中極爲想知道答案,可她知道此刻絕不是說這些話的時候,雪陽忽然出來尋她,必然是有某些刻不容緩的事情。算算時間,她出來也該有三四個小時了。看着外面泛黑的濃霧,她知道夜幕即將降臨。
雪陽抱着宋雲,領着謠姬一路快步來到樓梯口,然後帶着謠姬下樓。她一邊下樓,一邊說道:
“我們去接趙姜,然後回酒店。”
“你爲何不讓我試探她們,她們有問題。”謠姬說道。
“你試探不出來的,因爲她們本身就沒有問題。你若再繼續凍下去,這個宋雲的命就保不住了,她的肺都凍傷了,現在吸口氣都費勁。”
“你是怎麼知道她們沒問題的?對了,你是什麼時候找到我的?怎麼你好像很清楚這兩個人的事情?”謠姬奇怪地問道。
“我在四十分鐘之前就找到你了,只不過當時你和宋雲走在一起,我不好露面,所以一直暗中跟着你們,順便也觀察了一下這個宋雲。你放心,雖然她們兩個確實有古怪,但不會對我們造成威脅,反而她們或許會成爲咱們的助力,我懷疑,她們倆大約是與玄司有某種關係的人,只是她們自己並不知道這件事。”
“啊?那是什麼意思?”謠姬不解。
“只是猜測,以後再說。”雪陽簡短回答。
謠姬沉默了一會兒,跟着雪陽飛快地下了樓,然後趕去那個位置比較隱蔽的辦公室找趙姜。她忽然反應過來,雪陽爲何不直接空間轉移過去,非要費這麼大勁邁着兩條腿趕去?將這個問題問了雪陽後,就聽她哈哈一笑,答道:
“謠兒,你忘了嗎?我的空間法術,在你身上是不起作用的。”
“啊!對了。”謠姬一拍腦門,她怎麼就給忘了呢。看來接受了陸之謠的記憶之後,很多事情產生了記憶慣性,使得她混淆了。如今的她是覺醒狀態,身上的法則有一部分是抗拒雪陽的空間法則的,所以起不到作用。
以前還不覺得,現在她卻覺得好不公平,爲何陸之謠能享受雪陽的空間接送,她卻只能兩條腿自己走?記憶中陸之謠被雪陽抱着來去自如,想去哪裡眨眼間就到了,讓她羨慕不已,雖然那也是她自己,卻覺得分明是別人。果然是太過貪心了嗎?
唉…爲啥就不能將“二人”的好處綜合一下呢?她都覺得自己真的人格分裂了呢。
這麼想着,忽的內裡一陣發虛,她眼前的景象突然模糊起來。她頓住腳步,扶住了身邊的牆壁,另一手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
這種感覺並非是瞬間的,反而猛烈襲來,她只來得及在暈倒前喊了一聲“阿狼”,就眼前一黑,什麼也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