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之謠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正躺在酒店的牀上,她花了兩三秒的時間找回自己,又花了兩三秒時間思考自己爲什麼會躺在這裡,最後她發現自那日雪神弓一箭擊破空間壁壘之後,直到謠姬暈倒前的所有事情,她都記得清清楚楚。除此之外,她還發覺自己腦子裡多了一些記憶,但那只是一種感覺,若你問她多了哪些記憶,她一時半會兒還真答不上來,因爲那需要契機,才能清晰地在腦內回放。畢竟是千年前的記憶,因此與謠姬瞬間就能接受她28年的全部記憶不同,陸之謠只能分批一部分一部分地接受謠姬的記憶。
“阿孃…是阿孃嗎?”耳邊傳來一個弱弱的童聲,陸之謠虛弱扭頭,便對上了小冰兒蔚藍的大眼睛,以及那一雙毛茸茸的白耳朵。此刻狼耳朵向前耷拉着,小傢伙滿臉小心翼翼,看起來頗爲好笑,讓陸之謠情不自禁地彎起了嘴角。
“冰兒,阿孃又睡着了,你說的沒錯,阿孃真能睡。”陸之謠說道。
小傢伙的耳朵立刻豎了起來,撲進陸之謠懷裡,帶着哭腔喊道:
“阿孃!你不要再變得那麼冷冰冰的了,好嗎?冰兒害怕……”
陸之謠愣了愣,半晌,擡起手來撫摸着小傢伙的後背,頗有些複雜地道:
“阿孃以後都不冷冰冰,阿孃抱着冰兒,熱乎乎的,呵呵…”看着小傢伙破涕而笑,陸之謠不禁也笑了起來。
和小傢伙親熱了一會兒,陸之謠才發現雪陽並不在她身邊,甚至不在這個房間中,於是她不由得問道:
“冰兒,你阿母去哪兒了?”
“阿母說,有緊急的事情需要去辦,所以把阿孃送回來後,她就又出去了。對了阿孃,那兩個人,你知道是誰嗎?”小傢伙指着陸之謠隔壁牀上躺着的宋雲和趙姜,問道。
陸之謠有些費勁地撐起身子,看向隔壁牀,她認出來宋雲和趙姜,畢竟謠姬這一次覺醒的所有記憶,她都保留了下來。只是看着這兩個人,陸之謠的心情多少有些微妙。
她還清晰地記得謠姬是如何冷酷,甚至是殘忍地對待宋雲的,差一點,謠姬就有可能會殺死宋雲,儘管她並不打算那麼做,但陸之謠也不懷疑,即便宋雲死了,謠姬良心上也並不會受到多大的譴責。因爲在她看來,沒有什麼是比雪陽以及冰兒的性命安全還重要的。
但是陸之謠卻自認或許做不到像謠姬那種地步。儘管她也不可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是聖母級的人,但若真的做出這種逼迫他人,威脅他人性命的事情,她卻還是過不了心理上那一關。畢竟從小到大,她都致力於如何去救人,從未想過要做出對他人不利的事情。
或許她和謠姬,真的不能算是一個人,即便二人目前處在不斷融合的狀態中,但實際上性格確實有不小的差別。即使陸之謠或許真的是謠姬的某種狀態,但畢竟有着二十八年人生所形成的成熟人格,那並不能用謠姬的分/身來簡單解釋。
但是此刻的她並不抗拒自己即將與謠姬融爲一體這件事,相反,她非常的期待,她相信自己絕不會消失在謠姬的人格之中,相容便是二者同時具備、並毫無違和感地相諧和,你可以在一個人身上看到兩個人的各種特點,並且覺得融洽自然。最重要的一點,她終於能夠更加了解從前的所有事情,從謠姬的記憶裡,知道許多許多她想了解的故事。很多細節,是語言無法全面表達出來的,但記憶融合卻截然不同,三千年前的阿狼究竟是怎樣的,她真的很期待。
阿狼…看來是真的受到影響了,就連稱呼都不自覺地與謠姬統一了呢。不過這麼稱呼似乎也不賴,陸之謠決定以後也這麼喊了。
“阿孃?”見陸之謠一直不回答她的問題,反而在發呆傻笑,冰兒疑惑地問了一句。
“啊,她們是阿孃出去時路上遇見的人,那個女孩正在生病,那個短頭髮高個子的人出門幫她找藥品,可是遇上了危險,阿孃救了她們,就把她們帶回來了。接下來的行程,咱們應該都會帶上她們。”
小傢伙點了點頭,然後皺着眉說道:
“難道咱們要帶着一車子睡覺的人出發嗎?大家都在睡覺,好無聊。”
“呵呵,大家只是太累了,或者生病了,等休息好了,病好了,就會醒過來了。”陸之謠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腦袋。
陸之謠起身,稍微活動了一下身子,感覺身體似乎比以前更有力量了,內裡發虛的感覺也消失不見了。她伸出手,想到謠姬揮揮手就能讓溫度驟降,不知道自己以後也會不會這樣。這麼想着,她手心突然就結出了一片冰霜,將她嚇了一跳。她愣愣地盯着自己的手掌看了一會兒,沒過多久,那片冰霜便融化爲水,溼潤冰涼了她的手掌。
真的出現冰雪能力了…陸之謠一瞬間大腦有些空白,心中不知是一種什麼感覺。
終於,自己跳脫出常人的範圍了嗎?雖然她早就不是常人的一份子了,但如今的她才終於有了實感。那麼,不是常人的人生,接下來會是怎樣的模樣呢?對於未來,她只覺得一片迷茫,這是她人生中前所未有過的。
將自己拾掇了一番之後,陸之謠除了衛生間。剛出門,就看到冰兒仰着小臉站在門口等她,見她出來,便指了指放在外間桌子上的一個砂鍋,說道:
“阿孃,阿母說等你醒了,就熱一熱再吃,用那個微波爐。”
陸之謠走過去打開砂鍋蓋子,發現原來是皮蛋瘦肉粥,雖然已經涼透了,但香氣依舊撲鼻。真不知道她在這種情況下,是怎麼做出來這樣的食物的。陸之謠坐在了餐桌邊,靜靜地盯着鍋裡的粥,嘴角泛出了甜蜜又感動的笑容:
阿狼,沒了你,我恐怕真的沒勇氣活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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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分兩頭。
煙波浩渺的太湖湖面之上,一片漆黑的輪廓在濃霧中若隱若現。仔細觀察,會發現這漆黑的輪廓看起來就像是一隻巨大的烏龜。並且,這烏龜模樣的輪廓居然真的在隨着水流緩慢移動。
黑色輪廓的上空,空間微微波動,雪陽頎長高手的身影突兀出現。她緩緩降落在了黑色輪廓之上,蹲下身來,用手輕輕拍了拍腳下黑色地面,帶着精神力量的呼喚聲從她口中發出,好似天際傳來般邈遠:
“黿爺,可還活着?”
她呼喚完後,腳下黑色的“地面”忽的傳來了震動,一聲低沉的轟鳴聲震耳欲聾地響起,聽起來像是人聲,卻又包含着不可思議的宏音。蒼老又震撼之聲響起,回答道:
“主公…老黿……無能…”
“發生了何事?”雪陽的聲音很冷靜,很沉穩。
“戴面具的人…三個…襲擊了錫城雪跡的據點…我們一路抵抗打鬥,到了太湖湖面上,他們…很強…大家一個接一個地犧牲了…老黿…靠着這身盔甲,苟活下來,卻也恐怕不長久了。”
“……”雪陽沉默,一時間沒有回答。她用空間能力仔細查看了一下黿爺的傷勢,發現他的腹部開了一個恐怖的巨大傷口,且傷口有着一股子法則力量,導致無法癒合,此刻,黿爺的血已經快要流光了,幾乎染紅了正片太湖。
而就在距離黿爺不遠處的地方,還遺留了六具屍體,都是錫城雪跡據點的駐守大妖。
“黿爺,你盡力了,接下來的都交給孤吧。”
“主公…老黿活了這麼久…終究是要先走一步了…”黿爺的聲音已經在漸漸放低,“他們…很危險…主公…要小心…”
“要小心…”
“活下去…”
“大家…都需要您…”
黿爺說完這句話後,那宏大低沉的聲音終於停了下來,站在他背上的雪陽,能夠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生命正在迅速流失。
雪陽緩緩閉上了眼。
半分鐘後,雪陽睜開眼,站起身,一揮手,黿爺的屍體消失在了她的腳下。同時消失的還有那些犧牲了的大妖。
三秒後,雪陽出現在了太湖邊的一處小山包上,她花了三分鐘,安葬了所有大妖,沒有豎墓碑。這是她作爲雪跡的主公,能爲犧牲的雪跡妖類做得最後一件事。妖,來自自然,死後歸於自然,在妖的文化中,沒有樹立墓碑祭奠的習俗。
她靜靜地在小山包上站了一會兒,深邃的目光穿透重重濃霧,不知落在遠方的何處。她面上有着凝重的表情,她明白,事情已經走到了最糟糕的地步,或許雪跡的其餘分部都遭到了襲擊,不知能有多少妖類生還,但是雪跡受到了巨大沖擊是可以肯定的事實。這樣一來,這一趟行程,她們將面對的將是千難萬險,沒有人可以幫她們,唯一可以依靠的只有她們自己。最糟糕的是,人員力量分散,沒有集中在一起,對方各個擊破,將會變得非常容易。即便現在黑子恢復過來,立刻聯繫白子,也一定來不及了,更何況她猜測,在她們突破姑蘇後,姑蘇總部恐怕也危險了。
敵人的意圖她終於看出來了,他們要孤立雪陽一行人,最大限度削弱雪跡組的力量,使她們陷入極端的被動之中。但是,她們現在還有價值,還不能死,所以這是對付她們的最佳方法,換了雪陽,也會去選擇。
只可惜,她沒能早點看透,如今卻也無法挽回局面了。
唯一的辦法,就是將這樣行程走通了,否則她們將面對的,將是比死亡還要悲慘的下場。不只是她們,或許全人類,都將捲入這場非常規的神魔之戰。
玄司…你究竟在哪兒?你可知道,你已經成爲了這個世界存亡與否的關鍵了。雪陽望着重重大霧,如是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