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德殿設有勤勉房,有別於國子監,以供離陽趙廷宗室子弟求學,因正統一脈的皇子成年除東宮太子外,皆需封王就藩外地,所以勤勉房便多是在京郡王子女問學授業之地,少數一些因功封侯的公卿後代,也得以進入這座被譽爲小御書房的地方,莫不視爲家族殊榮。勤勉房舍少傅少保兩職總領學政,此外還有二十餘位地位超然的授讀師傅,分別授業儒家經典,以及各自被皇帝欽點爲某位皇子皇孫的單獨恩師,無一不是王朝當代文豪大儒,偶有學問深厚兼德高望重的大黃門入內講學。那羣龍子龍孫與勳貴子弟於沖齡之歲進入勤勉房,卯入申出,每日雷打不動的五個時辰,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直到婚嫁封爵之前,寒暑無間,讀書不輟。這項傳統,自先帝起至當今天子,二十年來,不可撼動。而且勤勉房規矩繁冗,極其嚴苛,入學子弟夏不持扇冬不添炭,不論身份,路遇授讀師傅務必作揖行禮,犯錯輕則挨“竹罰”,重則貶低將來獲封爵位一級,當年馬上得天下的先帝親筆題寫匾額“尊師重道”以儆後人,當今天子書寫楹聯“立身至誠,求學明理”懸掛兩側,除去那名來歷晦澀的皇子趙楷,包括太子趙篆大皇子趙武在內的所有子女,都曾在勤勉房渡過漫長光陰,若說京城黃門郎地位超然,是日後有望封侯拜相的龍門之鯉,那麼勤勉房講學師傅則更是當之無愧的清流砥柱,已是乘龍之蛟,有“準帝師”的美譽,至於少保少傅兩職,歷來都是實舍一人虛設一人,宋家兩夫子稱霸文壇三十載,對此仍是苦求不得,上任少傅馬戎是先帝與當今天子的兩朝恩師,在京城以外名聲不顯,可是四年前馬戎病逝時,皇帝陛下攜皇后親自前往馬府靈堂披麻戴孝,爲其守靈一夜。
馬戎死後,少傅少保兩職都已空懸,太安城勳貴門第都認爲新入京的齊陽龍會暫時擔任少保,作爲一個承前啓後的過渡位置,然後一舉成爲離陽王朝的官員領袖,可是一個資歷清譽都不夠格的“年輕人”,很突兀地闖入了所有人的眼簾,將少保之位收入囊中,此人在永徽年號的尾巴上考取過進士,但遠沒有前三甲那般矚目,進入過翰林院擔任過黃門郎,一樣不溫不火,直到他成爲禁中御書房的起居郎,才被京城大人物多了幾眼打量,但也僅限於此,可是隨後此人悄然晉升考功司郎中,輔佐吏部尚書趙右齡和老上司“儲相”殷茂春,陸續參與了京察與地方大評兩樁足以決定離陽四品以上大員官帽子有無的大事,這個在廟堂上可算年輕人的書生,才真正讓人感到驚豔咋舌,三年一度的京察中,此人依舊不顯山不露水,可在南下大評之中,此人那真是心狠手辣,一口氣摘掉了平州刺史和六位郡守的官帽,這才三個月的時間而已,很快他就被火速調回京城,否則朝野上下都堅信此人會死在南下途中。以至於當他破格成爲勤勉房少保後,大多數人都有些麻木了,此人委實是在官場的升遷路線太過生僻隱蔽,完全就沒有給人燒冷竈的機會,到頭來只知道他前些年娶了個籍籍無名的郡主,是個不上不下也不大不小的皇親國戚,在朝堂上素來不攙和黨爭,與文武官員都不湊近,與宮中宦官更是從無交集,便是喝花酒也沒有一次。
寥寥有心人往深處刨根問底,得知真相後就越發如墜雲霧,此人竟是北涼人士?原本朝廷出了一個飛黃騰達的晉三郎就已經很讓人吃驚,不料此子聲勢猶有過之而無不及,須知晉蘭亭的進身之階可稱不上怎麼光彩,據說先是靠着一封老涼王的引薦信躋身京城官場,後來又是以蘭亭熟宣這種雅玩擠入公門,而作爲國子監右祭酒同鄉的他,身世清白,進階之路也走得坦蕩乾淨,哪怕娶了位郡主,這些年也從未傳出半點夫憑妻貴的閒言閒語。而且這些年在京城所處幾個位置,不論是短暫的翰林院黃門郎,還是最長久的東宮侍講還是更爲短暫的起居郎,始終都算是個相當靠近帝王家的讀書人,恐怕就算他自己滿大街喊自己是北涼死間,也沒誰願意相信。
他就是出身於北涼寒門的讀書人,陳望。
當然如今京城上下都應該敬稱一聲“陳少保”了。
今日勤勉房,不過卯時三刻,天色猶昏暗,便已是書聲琅琅,勤勉房又分上中下三房,大體上六歲至九歲在下房,十歲至十五歲在中房,十五歲以上就讀上房,其中女子年齡劃分另算,直至男婚女嫁,以及得到授業師傅的承認,方可退學。今日正值儒家日,三房內各有一位長者在引讀儒家張聖人的經典,難易程度自然會不同。勤勉房的下房外,站着一位身着紫袍系御賜羊脂玉帶的“年輕士子”,看着那些搖頭晃腦使勁誦讀經書的幼齡稚童,按着先帝立下的規矩,都不許在房內戴貂帽披裘衣,冬寒刺骨,也是如此,此時房內只有在師傅講案底下襬有一隻小銅皮火爐,那些絕大多數生下來就與國同姓的孩子,跟貧家子弟就學私塾並無兩樣,大多臉頰凍紅,手腳畏縮,趁着師傅讀書的間隙,趕緊低頭呵一口熱氣在被凍得僵硬的十指上。屋外,除了這名衣着特殊並且在一般人眼中頗爲陌生的讀書人,還有一位得以披大紅蟒袍的宮中老太監,小心翼翼站在外邊,上了年紀的老宦官有些走神,沒有注意到那位讀書人的到來,這也難怪,他說是得盯着勤勉房以防不測,可他這一站就是十多年啊,袍子都換了七八件了,十多年下來,宮中事務本就氣度森嚴,哪有什麼不測?不管成年從這裡走出去後在外頭如何行事跋扈的趙室子弟,求學之時,誰不是如他這般畢恭畢敬站着,他們則乖乖坐在那裡唸書背書?饒是趙武和趙風雅這樣出了名的皇子公主,只要是進了勤勉房坐下後,那也都是夾起尾巴做人的。老太監看了眼屋外,院子裡入冬後倒是在枝頭多掛了一盞大紅燈籠,悄悄嘆了口氣,聽說外頭不太平啊,廣陵道上那些餘孽賊子不知從哪兒找了個姓姜的小丫頭說復國就復國了,害得宮內好些個當年從西楚皇宮裡逃出來的老傢伙們時下都膽戰心驚,得閒時連幾口小酒都不敢喝了,說是怕被人誤認爲心有積鬱借酒澆愁。好像西邊那邊大小蠻子也不消停,大蠻子北莽要鬧,小蠻子北涼也跟着鬧,他這輩子也算見過些風雨了,可就是整不明白這些傢伙好好太平日子不過,非要瞎折騰個什麼勁?甚至連那位首輔大人也鬼迷心竅了,你說你碧眼兒年紀還沒我這麼個宦官大,官卻也已經做到那麼大了,怎的還不知足?這不明擺着是自尋死路嗎?老太監沒來由想起院中那些花花草草,忍不住就有些唏噓,心想首輔大人吶,這人命可不是那些草木,今年冬沒了,明年春就又有了。
這時候院外出現一個躡手躡腳的矮小身影,貓腰小跑進來,結果一看到門神似的老太監,立馬如喪考妣,老人只敢心中笑了笑,這小傢伙是豐郡王的孫子,不是長房長孫,卻也很受寵溺,不過這孩子在下房一向是個受氣包,畢竟豐郡王的頭銜在宮外挺能嚇唬人,可在這裡邊還真沒誰當回事,加上小傢伙身體孱弱,性子又軟,成天被欺負得都不敢回家跟長輩訴苦,便是換上了雙喜慶的新靴子,那也會被那幫淘氣蛋子立馬踩成舊的,老太監都見過好幾回這娃兒躲在院牆根下哭花臉了。他看着孩子那病態蒼白的小臉龐,以及拼命捂嘴不敢咳嗽出聲的可憐模樣,年邁太監雖說有些心疼,但先帝爺定下的規矩,他一個閹人哪敢違背,遲到一次竹罰,兩次降爵,三次再降,直到無爵可降,直接驅逐出勤勉房,大概在十來年前在皇帝陛下手上,就有個無法無天的老親王獨苗嫡長孫,直接被貶成了庶人,要曉得那個親王與先帝爺那還是同胞親兄弟,更是當今天子的親叔叔!
老太監攔下那滿頭汗水的豐郡王之孫,冷着臉說道:“若是雜家沒記錯,這可是你第二次遲到了。你先進去吧,雜家會錄下的,回頭轉交給宗人府。”
那孩子一邊咳嗽,一邊斷斷續續說道:“劉爺爺,我真不是故意遲到的……我,我得了風寒……”
老太監揮揮手,根本不願意聽這孩子辯解,帝王家事無大小,這是宮中前輩用無數血淋淋事實教會晚輩的道理,他不過是一個奴才,何必自尋煩惱?
就在此時,老太監才察覺到身邊有一抹刺眼的紫色,吃驚之餘,更是吃驚,回神後正要行禮,那人笑着搖了搖頭,已是宮中大太監的老人便只能大彎下腰。那個紫袍玉帶的讀書人走到老人身旁,拉住那不敢哭出聲的孩子的冰涼小手,略微用力,才掰開他的五指,發現都已是咳出血絲了。讀書人看了眼這個淚眼朦朧的孩子,溫柔一笑,摸了摸他的腦袋,也沒有說話,牽起他另外一隻手跨過下房門檻,屋內講讀之人是一位老翰林出身的文壇名宿,瞥了眼讀書人的那袍子,又看了眼那遲到的幼童,面露不悅,但這位文壇大佬再遠離官場是非,畢竟還是有些忌憚那件紫袍的深厚寓意,停下了誦讀,伸手從書案上握起一根竹鞭,板着臉對那孩子說道:“趙歷,伸手。”
那孩子正要走向前去認罰,不過而立之年的讀書人溫聲說道:“韓講讀,趙歷晚到非是頑劣,而是得了風寒,小小年紀便是咳血,也堅持入房就讀,終究情有可原,宗人府那邊的降爵不可免,可這竹罰是不是可以免?”
那老學究冷哼一聲,“免去竹罰?成何體統?!”
讀書人還是笑意淡淡,說道:“法不外乎人情。”
老學究斜眼瞥了一下這位“後來者遙遙居上”的晚生,冷笑道:“法,情,理,三者孰大孰小,連齊大祭酒也不敢妄言,不知少保大人師出何處?”
註定已是成爲祥符年間第一位少保大人的陳望平靜說道:“晚輩自學,並無師門。只是陳望竊以爲,天下道理,只要是道理便不分大小,儒家張聖人說得,帝王公卿說得,販夫走卒也說得。”
那位韓大人則嗤笑道:“那韓某可就要多問一句了,這誰都能說出口的道理,又有誰能自證其道理?”
陳望輕聲笑道:“不外乎天地良心四字,天尚公平,地容惻隱,兩不相誤。人非草木,孰能無過無情,人非禽~獸,豈能沒了惻隱之心?”
韓大人臉色鐵青,緊握那根不知打過多少龍子龍孫手心的竹鞭,別人趨炎附勢,會敬你怕你陳望陳少保幾分,我韓玉生可不把你這北涼蠻子當回事!
老學究正要動怒,猛然發現門口站着一位身穿明黃蟒袍的榮貴稀客,趕緊放下竹鞭起身作揖,在座那些入學孩子也都紛紛起身行禮,一時間“參見太子殿下”的喊聲此起彼伏。
趙篆哈哈笑道:“叨擾韓講讀授業了,罪過罪過,有一事需與韓講讀說明,趙歷這小侄兒趕來勤勉房途中,是被我拉住噓寒問暖了半天,才耽誤了時辰,宗人府那邊我會親自去知會一聲,至於這竹罰嘛,韓講讀若是怕壞了規矩,我來替小歷兒受罰。再者,這孩子受寒不輕,我還要跟韓講讀告個假,讀書是要緊,可身子骨畢竟更是頭等大事,咱們讀書讀書,讀死書無所謂,讀書嘛,終歸是開卷有益,多多益善的好事,可若是萬一讀死了人,可就不美了……”
韓玉生趕忙笑道:“殿下言重了,言重了啊。”
有太子殿下出馬求情,韓玉生哪裡還敢斤斤計較,他也沒覺得自己有辱斯文,只覺得張聖人在世,也會像自己這般行事。
嗯,陳少保先前不是說過,法不外乎人情嘛。
趙篆讓揉了揉趙歷的小腦袋,笑眯眯說了句以後別忘了多去找你嬸嬸討糖吃,然後再讓那老太監領着趙歷去找位御醫。他與陳望走在幽暗小徑上,沉默片刻後出聲打趣道:“陳望,看上去你這個少保當得不順心啊。”
陳望一笑置之。
趙篆停下腳步,看着這個傢伙,很認真問道:“都說一方水土養育一方人,你跟咱們那位鐵骨錚錚的晉三郎可都是北涼人士,怎麼就這麼不一樣呢?”
陳望猶豫了一下,搖頭自嘲道:“一方水土也有一方水土的差異,想來我陳望在用柴禾在雪地裡練字的時候,右祭酒大人就在琢磨怎麼研製上等宣紙了。”
趙篆無奈道:“你這性子,誰敢讓你外放做個地方官。”
這個誰,顯然不會是泛指,而是專指他這個照理說甚至可以監國的太子殿下。
陳望笑道:“若是外放,我撐死了就做個下縣縣令,官帽子再大一些,真會戴不穩。”
趙篆拍了拍他的肩頭,“當我傻啊,會捨得大材小用?”
陳望沒有接話。
趙篆突然問道:“你怎麼評價首輔大人和齊祭酒?”
陳望沒有半點忌諱地直截了當說道:“張鉅鹿爲人,嚴苛而可畏,如夏日炎炎。齊陽龍爲人,溫和而可愛,如冬日和煦。兩人無論治國才幹還是自身操守,都可謂幾近聖人。能與他們同朝爲官,是我陳望的榮幸。”
趙篆感嘆道:“可惜一山難容二虎。”
趙篆很快就笑道:“戶部尚書王雄貴有可能要去廣陵道擔任經略使,你對這個空出來的位置有沒有想法?這座小廟殷茂春是絕對瞧不上眼的,你也不用擔心跟他爭什麼。”
吏部尚書趙右齡,禮部尚書白虢,戶部尚書王雄貴。
加上一個儲相殷茂春,曾經都是首輔張鉅鹿和坦坦翁的得意門生,細算下來,如今淪落到只剩下一個公認永徽四子中才學最次的王雄貴,還在堅持爲那座張廬支撐門面。
聽上去似乎連王雄貴都要走了,還是去當那個滑天下之大稽的廣陵道經略使,朝廷的言下之意,就是瞎子也該明白了。
要殺飛虎,先斬羽翼!
陳望只是搖頭不說話。
趙篆嗯了一聲,自我反省道:“是我操之過急了,不是幫你,反而害你成爲衆矢之的。行百里者半九十啊!”
趙篆像是自言自語,“父王悄然巡邊,就這麼拖着,耽擱朝會,好像也不是個事啊。”
曾被馬戎評點爲“器識端謹”的陳望,並沒有說出那兩個字。
但是趙篆看着東方泛起魚肚白的天色,眼神已經悄然炙熱。
監國。
趙篆收回視線後,就又是那個性情溫和君子如玉的太子殿下了,微笑道:“聽說元先生這趟遊歷大江南北,身邊帶了個人。”
陳望問道:“可以說?”
趙篆略顯無奈笑道:“你我有何不可說的,那人便是被看作落難鳳凰不如雞的宋家雛鳳,宋恪禮。”
陳望疑惑道:“宋恪禮不是在廣陵江北一個上縣做縣尉嗎?此人剿匪頗有建樹,這份不俗政績,只是被上頭刻意壓下了。”
趙篆深深看了眼這位陳少保,然後笑得都眯眼一線了,用手指點了點這個嘴巴堪稱密不透風的謹慎傢伙,“裝,繼續裝。別人不清楚元先生的謀劃,你陳望會抓不到重點?宋家頃刻間覆滅,明面上如何檯面下又如何,廟堂上前五六排的老狐狸們,其實大多都看得‘一清’,但看得見‘二楚’的,真不多,首輔大人和殷茂春肯定算兩個,接下來就算只剩下一個人,那也肯定有你陳望。”
陳望沒有承認什麼,但也沒有否認什麼。
趙篆小聲感慨道:“殷茂春,白虢,宋洞明,曾經都是元先生青眼相中的隱相人選,就算後兩者都出局了,但殷茂春怎麼看都應該成爲下任首輔纔對,沒料到最後給宋恪禮不聲不響劫胡了去。”
陳望猶豫了一下,說道:“元先生選中了宋恪禮,但是首輔大人也做出了選擇。”
趙篆對此事是真的霧裡看花,十分好奇說道:“肯定不是王雄貴,也不會是趙右齡,那能是誰?”
陳望平靜道:“禮部尚書白虢。”
趙篆下意識地笑出聲,顯然不信這個荒謬說法:“白虢?不可能不可能,雖然白虢在朝野上下口碑奇佳,尤其是京城官場對他更是人人親近,我也相當欣賞這位放蕩不羈又極富才情的禮部尚書,可你要說張鉅鹿經過十多年的千挑萬選,臨了選了當初放棄過一次的白虢擔任那座顧廬下任主人,打死我也不信!”
陳望淡然道:“下官也不能真打死殿下。”
趙篆愣了一下,繼而捧腹大笑,陳望在他心中是個從來不會說笑的老夫子式人物,這句話真是讓他長大見識了。只是笑過之後,趙篆就開始沉思。
父王爲了給自己鋪路,用嘔心瀝血機關算盡來形容也不爲過,其中讓父王感到最頭疼和痛苦的,無疑是輔弼鼎臣的碧眼兒。趙篆本身在承認首輔大人的功勞後,對張鉅鹿這個人絕對全無好感。還不是太子殿下之前的四皇子趙篆,就極爲忌憚這位哪怕權傾朝野卻無半點私慾的首輔大人,張鉅鹿若只是位潛心做學問的儒家聖人,大不了就是被朝廷做成塑像供上神壇擱在張聖人身側,很簡單,可張鉅鹿不一樣,他重事功而輕學問,是典型的權臣權相。趙篆內心深處,覺得張鉅鹿就是個沒有絲毫生氣的活死人,恨不得敬而遠之。
如果張鉅鹿果真如陳望所說選中了昔年的得意門生白虢,作爲他死後的“守陵人”,那麼趙篆就不得不仔細權衡利弊一番了。
一個羽翼需要很多年去豐滿的宋恪禮,將來趙篆再沒有手腕,也能輕鬆對付。
這不過是遠慮。
因爲每一位新皇帝,從來不忌憚什麼新臣子,怕的只會是那羣老臣。
顯而易見,白虢可能會成爲近在咫尺的心腹大患。
這是近憂。
陳望沒有打擾太子殿下的出神,等了片刻,見他仍是沒有回神,就腳步輕輕返身離去。
過了很久,趙篆張開手臂伸了個舒服的懶腰,轉頭望去,沒有看到陳望。
趙篆獨自離去。
天也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