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蓮的家在城郊,一個簡單的小院子裡種了些瓜果,看起來毫不起眼卻又處處透着些溫情。
香蓮一路上都很是乖巧的模樣,快到家的時候終於露出了些孩子的活潑“姐姐,那裡就是我家。”
“娘,娘。”香蓮跑着進了院子。
蘇槿跟在香蓮身後,屋裡的陳設也極其簡單,瀰漫着一股濃濃的中藥味。一個婦人正坐在牀上縫着什麼。
“這是?”見有陌生人進來,香蓮她娘放開撲在自己懷裡的香蓮,有些拘謹的站起來“姑娘?”
“娘,這個姐姐是來買絹花的。”香蓮天真的舉着蘇槿給的銀子“我帶出去的絹花不夠了,便帶這個姐姐來家裡了。”
畢竟是大人怎麼可能不明白蘇槿這哪裡是想買絹花,分明就是想把銀子給她們。香蓮她娘搓了搓手,有些不知道說什麼好的樣子,她環視了一下“姑娘,如果不嫌棄就坐吧。”這個姑娘一看穿着也是非富即貴的。
蘇槿笑了笑,坐下了,香蓮她娘給她倒了杯茶“都是粗茶……”
“大娘客氣了。”蘇槿接過茶杯就喝了一口,笑眯眯的道“純天然的東西就是好啊。”
“純……”香蓮她娘明顯沒聽懂“純天然?”
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的蘇槿只好打個哈哈“沒什麼,其實就是大娘的茶還是很不錯的。”如果是旁人說這種話,多少聽上去有諷刺的意味,只是蘇槿的表情太過真誠,不得不讓人相信她是真的不在意這茶的優劣。
香蓮見蘇槿和孃親在一旁說話,便坐到桌前又開始做起了絹花。
蘇槿好奇的看着,香蓮她娘見蘇槿望着香蓮,嘆了一口氣“這丫頭是個好孩子。”說完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娘,娘……”香蓮小小的身影立刻跑過來。又是端茶又是幫她娘拍背順氣“娘,好些了麼。”
“咳咳……”香蓮她娘臉漲的通紅,好半天才緩過來,笑着摸摸香蓮的頭“娘沒事。”
“你這病,很久了吧。”蘇槿看着她毫無血色的臉龐,這婦人咳嗽的很厲害,倒有點像肺部出了些問題。
香蓮她娘點點頭,有些苦澀的說道“自從孩子她爹走後,我就去做些粗活,不知怎麼久了就染上了這咳嗽的毛病。吃了些藥也不見好。後來身子越來越差了,只能待在家裡替人納些鞋底。”
也是個可憐的人,蘇槿嘆了口氣,還不等她說什麼,外面傳來一個女子的聲音“娘,我回來了。”
這個聲音……蘇槿的身子不由自主震了下,是幻聽麼。
“蘇蘇,蘇蘇。”那是自己來這個世界聽到的第一句話,她合了閤眼。她也沒有忘記,讓自己差點醒不過來的昏迷也和她有關。
“娘,我……”聲音戛然而止,帶着不可思議的顫抖“蘇……蘇……”
蘇槿轉過身。果然,那個聲音真的是之桃的。此刻的她穿着一身粗布衣衫,站在門口,眼眶似乎有些發紅。
香蓮她娘看看之桃又看看蘇槿“香桃。你和這位姑娘認識?”
蘇槿收斂了情緒,扯出一抹笑容“不,大娘。我和她並不曾認識。”
之桃,不,應該是香桃聽到蘇槿的話怔在了原地,原來,蘇蘇還是不肯原諒她是麼,不過,她自嘲的笑笑,發生了那樣的事,要她怎麼原諒自己呢。
“香桃,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趙老爺不肯要你了麼。”香蓮她娘憂心忡忡的問香桃,自從離開夏王府,香桃比原來沉默了許多,這好不容易纔能找到的活計難道又丟了麼。
香桃搖搖頭,走進屋給自己倒了杯水,“今天的衣服我都漿洗好了,趙老爺說讓我回來多陪陪你。”
香蓮她娘不停點頭,有些激動“趙老爺真是好人。”接着想起蘇槿還在旁邊,忙對香桃說“這個姑娘也是好人。”
一旁做着絹花的香蓮插嘴道“姐姐,這個姐姐買了我做的所有的絹花呢。”平日裡姐姐總是說自己做的不好,可是這個姐姐卻說自己做的很好看呢。
“蘇……”香桃朝蘇槿投去感激的目光“多謝姑娘了。”
“沒什麼。”蘇槿笑笑站起身來“那我就先走了。”
香桃嘴脣動了動,終究什麼也沒說,倒是香蓮一下蹦過來拉住蘇槿的衣角“姐姐不在多待會麼,是嫌香蓮家裡的茶不好喝麼。”
“香蓮。”香蓮她娘厲聲呵斥“姑娘還有事情,不要胡言亂語。”這位姑娘哪裡是那種嫌棄她們貧窮之人,否則也不會踏入這屋裡還坐那麼久了。
香蓮委屈的鬆開蘇槿,低下頭一副快哭了的模樣。蘇槿蹲下神,拉起香蓮的手“姐姐還有事情,以後姐姐還會來看香蓮的好不好。”
“真的麼。”香蓮擡起頭,眼睛亮晶晶的“姐姐還會來買香蓮的絹花麼。”她從來沒有賣出去過那麼多的絹花。
“香蓮。”香蓮她娘上前就欲拉走香蓮,這孩子平日裡也不是那麼不懂事的一個人,今天這是怎麼了。
蘇槿朝香蓮她娘擺擺手,示意無妨,她看着香蓮“會的,香蓮以後做的絹花姐姐都會買的。”
“真的麼。”香蓮很興奮的看着蘇槿“姐姐不許食言。”
“嗯,決不食言。”蘇槿笑着把手舉起來“要不然你和姐姐拉鉤鉤。”
“好。”香蓮伸出小小的手,和蘇槿的手勾在一起。
香桃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捂着自己的嘴,避免自己哭出聲來。蘇蘇,蘇蘇她明知道香蓮是自己的妹妹還願意這樣照顧自己家。
蘇槿剛離開不久,香蓮她娘滿面嚴肅的問香桃“你是不是認識這位姑娘。”香桃的表現太不尋常了,尤其是剛纔差點哭出來的樣子。
香桃別開頭,不願說話,蘇槿的事情她並沒有和娘提過。
“你說啊,她是不是夏王府的人。”香蓮她娘有些焦急,香桃爲什麼離開夏王府她是一點都不知道,問她她也不願說。本不想逼迫孩子,可是這位姑娘和香桃又是什麼關係。
拗不過母親,香桃把她和蘇槿之間的來龍去脈大致交代了下,香蓮她娘聽了差點暈厥過去。
什麼叫以德報怨,香蓮她娘拿出之前蘇槿給的銀錢“無論如何,是你對不起人家在先,這銀子咱們不能要。”
“蘇蘇,蘇蘇……”就快走到夏王府了,蘇槿聽到身後傳來的熟悉的聲音,猶豫了一下。還是站住了腳步。
“蘇……蘇……”香桃喘着氣,將手中的銀子遞過來“我娘讓我把這個還給你。”
蘇槿皺眉,有些不解。
“娘說,”香桃低着頭,聲音極小“我們不能再拿你銀錢了。”
蘇槿恍然,應該是香桃告訴了她娘她們之間的糾葛,但她仍不肯接“這不是我送給你們的,這是我買香蓮的絹花錢。”
香桃苦笑,那些絹花哪裡值這麼多錢。而且看現在蘇槿的打扮,也不可能會帶這種絹花的吧。
“你……”蘇槿忽然看到香桃頭上戴的木質髮簪,很有些眼熟“一直帶着麼……”
香桃下意識的伸手去摸頭上的髮簪,她的眼裡有了哀求之色“能把這個留給我當個念想麼。”這支髮簪正是蘇槿第一次出夏王府的時候回來送給她的禮物。
你這又是何苦呢。蘇槿也有些不忍。她沒有忘記,自己初來乍到的時候所有的不懂都是之桃教的,之桃爲了她也不怕捱打吃苦,後來……後來她成爲了老王妃身邊的婢女。而她依舊是粗使丫鬟。
“之桃……”蘇槿還是喊出了那個曾經的名字。
香桃再也忍不住了,眼淚不由自主的落了下來“蘇蘇,是我對不起你。”
原來當初蘇槿甦醒以後。夏啓晨就沒什麼心思在管這個被他囚禁的粗使丫鬟,夏啓盈更是不可能想起自己還有這麼一個丫鬟。被關在柴房沒人理會的香桃已經餓得奄奄一息了,是墨竹救了她。
“你原來是小槿最好的朋友,她現在沒有事了,如果知道你還是因此而死的話她會難過一輩子。”
這是墨竹的原話,他偷偷把她放了,夏啓晨早就忘記,也或者是他默許,香桃就這樣離開了夏王府。
她當時被夏啓盈帶回夏王府是以孤兒的身份,夏啓盈也並沒有讓她籤什麼賣身契之類的東西,所以一切還是很順利的。
墨竹自然知道她是爲何會背叛蘇槿,他後來偷偷給過香桃一筆銀錢“如果小槿知道,她也會那麼做的。”
聽完香桃的話,蘇槿覺得自己的鼻子酸了“他真的什麼都知道麼。”
一直把她當做親妹妹看待的墨竹不管什麼事都爲她着想,甚至最後不惜背叛夏啓晨。
“我現在在趙將軍府上幫忙漿洗衣物。”香桃看了一眼蘇槿“就連這份差事都要感激你呢。”
原來趙將軍府上的管家看香桃年紀小本不欲用她,是趙靜馨碰巧路過,認出她是和蘇槿一起在夏啓盈院子中做活的丫鬟才留了下來。
蘇槿就是她的貴人,她的福星,她卻……想到這,香桃更羞愧了幾分。
世事難料,也許說的就是如此吧。
“蘇蘇。”香桃猶豫了一下問道“京城中那個從丫鬟便女官的人就是你吧?”她雖然有八九分猜測還是想確認一下。
“嗯。”蘇槿也乾脆的承認了。
香桃笑了“我就知道是你。”除了蘇蘇,誰還能夠做到呢。不過,她有些憂色“那日我在趙府洗衣服的時候偶然聽到下人議論,說你是因爲像當朝的荷妃娘娘所以纔有此殊榮。”
蘇槿聳聳肩,她也不知道,也許真是如此也說不準。
香桃看到蘇槿不甚在意的模樣,把自己聽來的消息告訴她“他們說……你會被皇上納爲妃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