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3章、夾心

陳雲正說完這話也有點後悔,當看懂了曼曼的臉色就更是難堪,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他想收也收不回來。身爲男人的自尊也不容得他食言而肥,他盯着曼曼道:“你不要管。”

曼曼微微點頭,道:“是,奴婢自然不管,奴婢也管不着。你是否寵妾滅妻,那是你的事,便是陳家死一兩個婢女也是尋常事。奴婢卑如螻蟻,生死早就置之度外了,便是天塌下來又能如何呢?”

陳雲正當即色變,他狠狠瞪着曼曼,道:“你不用威脅我。”

他怎麼不懂?但凡他對曼曼好些,傳出去便是寵妾滅妻。世俗禮法不容,文家也不能容。可他若不護着曼曼,文初若再大度,她也大度不到哪兒去,否則又何必非要嫁他?一個不大度的正妻,想要拿捏小小的通房,簡直是易如反掌。

曼曼更是笑不可抑,她揩着眼角的淚,道:“奴婢哪敢威脅您啊,奴婢不過是實話實說而已,奴婢沒有那麼不自量力,以爲奴婢在六爺心目中佔着重要的位置。一個微不足道的通房丫頭,她的生死,能在六爺心裡引起什麼波瀾?怎麼就成奴婢威脅您了?”

陳雲正氣的直喘粗氣。要是能,他真恨不得掐死蘇曼曼。生就一張伶牙俐嘴做什麼?就是來氣他的是不是?

可一想到曼曼的何去何從,他也頭疼了。

從前他只知道自己想要的,努力爭取就行了,天下無難事,只要他肯不懈,總有解決的辦法。可現在,他越來越覺得無力。

他總不能一次又一次向文氏妥協,來換取曼曼的安寧?每一次妥協的過程,都是他被踐踏的屈辱過程,都是他懦弱無能的表現,都是把他推向與曼曼完全相悖越來越遠的方向。

曼曼是夠涼薄夠無情,可她足夠冷靜和理智,陳雲正不得不承認曼曼永遠都能公正的看待任何事,即使這事是發生在她自己身上的劫難。

他冷靜下來,也知道自己今天是衝昏了頭了。

不說曼曼,就是他自己,又何嘗不是要看文氏的臉色過活?他兌現了婚約,文丞相也許諾了要救尚在牢獄的舉子,可畢竟還沒付諸實施,若他做的不能盡如文氏之意,在文丞相跟前稍微說上兩句,那些舉子們隨時都會人頭落地。

就算不死,判個流放,或者罰沒終生不得科考,他們這一輩子可就全毀了。

可他都做了什麼?

他催着文家把曼曼送來已經夠引人注目的了,他還沒能控制住,在文氏眼皮子底下把曼曼劫走。這麼大動靜,這麼長時間,他和曼曼做了什麼,除了傻子還有誰不明白?

換誰也咽不下這口氣。這不是擺明了把曼曼推到峰口浪尖,給她四面樹敵了麼?曼曼又沒任何倚仗,他一轉身,文氏隨便找個藉口就能罰死曼曼。

曼曼說的對,陳家死個小小的通房、婢女,誰會懷疑?誰會替她辯白,誰會替她做主?如果在他自己的家裡,卻被人明着暗着害了曼曼的性命,那纔是他終生的遺憾呢。

他把曼曼接來的目的是什麼?不是叫她被人欺負的。

陳雲正擡手就攥住了曼曼的手腕。

曼曼吃疼又吃了一嚇,擡頭蹙眉看他。

他抿了抿脣,道:“你可能要暫時受些委屈……”

曼曼別轉了頭。她其實挺恨自己的,因爲她對他是如此的瞭解。他一開口,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可他到底明不明白她的心思?她不想跟他徐徐圖謀“以後”,她更不想要這個“以後”。

曼曼猛的掉過頭來,看着陳雲正道:“不必這麼麻煩的,六爺——”她叫他的語氣這樣疏離,就跟一把沙子硌着陳雲正柔軟的心臟。他想用手拂去,想吹走這些硌人的沙子,可是眼睛酸澀,沙子又飛到了眼睛裡。

他只能努力的瞪大再瞪大,直瞪的眼睛恨不得都要瞪出來了,以遮掩他的心虛:“別再想着離開,你走不掉的,曼曼,你和我之間,是斬不斷割不開的緣份……”

曼曼不想激他。

什麼緣份?孽緣而已。她真心是這般想,既然一雙男女之間就是爲了彼此折騰,折騰的彼此渾身是傷,何必不一刀斬斷這孽緣呢?

有誰是天生喜歡被虐的?放着安生日子不過,非得過這種心魂俱碎的日子?

所以曼曼只是冷笑了一下,便不再說話了。她的確走不掉,那是因爲她被人捏着脈門。她不是不想好好的跟陳雲正說話,只是一想到他也被人捏着脈門,就只覺得無力,什麼話都不想和他多說。

她沒有同病相憐的親切感,她對他只有恨。文初若有一句話點的非常到位,那就是峻哥兒的身世,連陳雲正都不承認。

曼曼無意和陳雲正分辯。人做事,有時候靠的就是第一反應來判斷他的心思。陳雲正已經很好的詮釋了他對峻哥兒的複雜心理。

錦繡和錦緞進了院兒,給陳雲正行禮:“六爺,奶奶聽說蘇姑娘到了,叫奴婢們把服侍蘇姑娘的人領來給您過目。”

陳雲正縱然臉皮夠厚,也還是覺得臉紅了一紅。文初若提醒的很委婉,她聽說蘇姑娘到了,可人沒見着,但規矩不能廢,所以把丫頭打發過來提醒他們兩個一聲兒。

曼曼在一旁垂頭裝死。

陳雲正默了一瞬,道:“不用了,蘇姑娘身邊的人我早就選好了。”

曼曼恨不得一頭撞死陳雲正,要不要說的這麼直白啊?什麼叫早就選好了?你少說一句會死啊?他非得四處給她拉仇恨值是不是?

錦繡和錦緞有點尷尬,但她們畢竟是奴婢,陳雲正是主子,他發了話,她二人也不好當面辯駁,便訕訕的道:“是,奴婢們這就回去跟奶奶覆命。”

是去告狀說小話搬弄是非吧?

曼曼腳挪了挪,還是沒動。算了,她再裝老實,文初若對她也不可能放下戒備,還是別費那事了。

陳雲正也有點明白,卻只是點了下頭,道:“我這就帶你家曼曼去見你家奶奶。”也算是小敲打一番,告誡她們兩個別亂說話。

錦繡和錦緞行了禮退下去,陳雲正盯着曼曼。曼曼不瞅他,怎麼,這麼快就想讓她給他謝恩了?

陳雲正擡手,理了下曼曼微亂的鬢髮,道:“我叫人進來,你稍稍整理一下……”

曼曼沒吭聲。

很快有人進來,手腳麻利的端來了熱水、毛巾以及各種要用的物什。隨即有人在曼曼跟前跪下道:“姑娘,奴婢們服侍您梳洗。”

曼曼聽聲兒便是一愣,猛擡頭見身前跪着的是司針、司藝、司玲和司瓏,登時就站了起來:“你們?你們怎麼在這兒?”

司瓏道:“奴婢們求了六爺,賣了死契。”

就是爲了在這等她吧。

曼曼氣的眼淚都掉出來了,別轉頭道:“你們怎麼這麼傻。沒見過有主動往火坑裡跳的……”

司玲笑嘻嘻的道:“什麼樣的主子帶什麼樣的奴婢,您都跳進火坑裡了,奴婢們只好跟着,哪怕您受了氣也好有個發泄的地兒……”

她這幾句話倒把曼曼又給氣笑了。

可到底氣難平,一時轉不過這個彎來,只抿了脣不理她們四個。司瓏便求助的看着陳雲正。

陳雲正咳了一聲,看着曼曼的側臉道:“她們四個一片忠心,你就看在昔日的情份上,原諒她們吧。再者,她們是服侍你慣了的,跟你在一塊也能說說話做做伴。”他當初想的挺清楚的,寧可讓司玲四人跟着曼曼,也不能讓文初若安排,否則背地裡欺負曼曼,曼曼未必肯同他說道,豈不是白吃啞巴虧?

曼曼就懶的聽他說話,什麼時候司玲、司瓏竟唯他馬首是瞻了。她越發扭了身子不吭聲。

陳雲正在衆目睽睽之下碰了一鼻子灰,也挺尷尬的,不過心底又有點小小的歡喜。曼曼還肯跟他耍小性子,是不是當他是親近的一家人?

司瓏見曼曼還彆扭着,只得上前道:“雖是賣了死契,可六爺又把賣身契還給奴婢們了。”

陳雲正倒不是說有多仁慈大方,他只是不想讓司瓏四人被文氏拿捏。還她們賣身契,她們只算是在府裡幫工,就算犯了什麼錯,頂多也是攆出去了事,不會有殺殺打打的性命之憂,這樣她們四個護起曼曼來才更無後顧之憂。

可這件事到底讓曼曼動了容。

她轉過身子看向司瓏:“當真?”

司瓏抿嘴笑道:“這個自然,不信您問六爺?”

問他幹嗎?

曼曼嘆一口氣,沉着臉道:“罷了,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可但凡在這裡做事做的不舒服,即刻就走,聽見了沒?”

曼曼規規矩矩的給文氏行禮。

陳雲正在一邊虎視眈眈的坐着看着。

文氏滿面笑容的親自扶曼曼起來:“蘇姑娘,何必如此見外,這些日子委屈你了,都是我娘太固執,我一時也不好太過忤逆,如今好了,你和六爺也算是前緣得續,我們以後就如同姐妹一般,還望姐姐不要嫌棄。”

曼曼只覺得牙根酸。

她最煩姐姐妹妹的。易地而處,她肯定做不到文氏這樣大度大方大量。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她雖是站起身,卻客客氣氣的遜謝:“奶奶說笑了,奴婢如今只是個奴婢,雖然空長奶奶幾歲,卻實是不敢以姐姐妄稱的,還請奶奶別折殺了奴婢,否則奴婢沒有容身之地,說不得只好以死相謝。”

陳雲正氣的一拍桌案,茶碗都蹦起來多高,他怒氣沉沉的喝道:“蘇曼曼,你再敢胡說試試。”

曼曼垂頭不吭聲,脣角只餘空洞的冷笑。還真是好笑,他一個主人家,倒把她一個低賤奴婢的命看的這樣重,真讓人受寵若驚啊。

文氏忙按住陳雲正的胳膊,溫柔而懇切的道:“爺別發火,蘇姑娘也是一番好心,畢竟世俗禮法規矩就是如此,這也正顯得蘇姑娘是一片誠摯和純善之心,爺該高興纔對。”

曼曼心道:該高興的人可不就是你們夫妻倆麼?你們兩個互相幫襯着給我挖坑,我站都站不住,一個不小心掉進坑裡就是萬劫不復。你們誰看過哪家嫡妻管和離過的前妻如今是通房丫頭的女人叫姐姐的?

陳雲正氣的不是曼曼推辭“姐姐”這一稱呼,他氣的只是她隨隨便便就說生死。被文氏勸住,也就不吭聲了。妻妾有別,曼曼真要當文氏一聲姐姐,那才真是嫌死的不夠快呢。

文氏勸住了陳雲正,又來勸曼曼:“雖說規矩大如天,但好歹這院裡就這麼幾個人,稱呼什麼的,也不必太過見外。爺盼着蘇姑娘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擇日不如撞日,依我的意思,今兒給你和爺簡單辦辦,過了明路。”

這話正遂陳雲正的心意,他朝着文氏瞥了一眼,以示感激。文氏抿嘴朝他一笑,算是領了他的心思。

曼曼只站在原地,心中冷笑,口中便道:“奴婢但憑奶奶吩咐。”

錦繡端了茶,錦緞鋪了錦墊,曼曼也就端端正正的跪下,向文氏敬茶:“奶奶請喝茶。”

她做的恭謹,沒有一點爲難之意,陳雲正卻看的刺心。他目光咄咄,盯在曼曼粗糙不復從前柔滑的手上,心疼的都擰成一個個兒了。

文氏自是不會在這等小事上爲難曼曼。一百步都走了九十九步了,她不差這一步。因此利利落落的接了茶抿了一口,算是容下了曼曼這個通房。

叫錦繡把賞賜的首飾、布匹都搬出來,親親熱熱的道:“我也不知道你都喜歡什麼,時間急,準備的倉促,你別嫌先拿着,等有了好的我再給你補。或者你直接跟六爺說也是一樣的……”

曼曼覺得自己佔着雙重身份,既是看戲的,又是演戲的,冷眼瞧着妻妾和睦,她只想笑。

文氏說着體面的客套話,她一概回答“是”。

陳雲正和文氏耍着太極,把司針、司藝、司玲、司瓏四人叫過來,齊齊見過文氏,她也都各有賞賜。

見過了面,陳雲正不能再在內宅耗着,朝着文氏道了聲“有勞”,自去了書房。文氏帶着曼曼隨後相送,說了些體己話,等他走了,便拉着曼曼說話:“你是初來,我也是乍到,以後日子長着呢,總得好好說道說道,免得生出什麼誤會來。”

曼曼輕笑道:“但憑奶奶吩咐。”

文氏打人都打發出去,賞曼曼一個小杌子,道:“我知道你一定惦記着峻哥兒,實不相瞞,我把他也帶過來了。”

曼曼登時就是渾身一震。她真有這麼好心讓自己見峻哥兒?

文氏看曼曼動容,笑的越發姿意,手指尖輕輕拂過茶碗,輕聲道:“你想看峻哥兒,容易的很,就看你自己表現的如何了。”

曼曼的心窪涼窪涼的。不用想也知道,她今兒進門的表現說不上好。試想一進門就勾的陳雲正跟她滾到牀上去了,文氏能咽得下這口氣?

文氏見她想的通透,便笑着點頭:“你是聰明人,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男人嘛,還不都是一個樣?要是六爺對你不聞不問,不管不顧,我還要嫌他薄情呢。他深情,可以,但是你不成。我也不是攔着你不許你和六爺在一處,只是,這國有國法,家有家規,白日宣淫可不是什麼好名聲。我也不罰你,你自己看着辦吧。”

曼曼氣的喉頭腥甜。她能怎麼辦?她還有冤無處訴呢,是陳雲正無視她的意願強迫了她,文氏嘴上說的好聽,裝的溫婉賢良,還不是揹人轉身就把髒水都扣到了她腦袋上。

是啊,男人是她的男人,她只會維護,她要好名聲,不打不罵不罰自己,可這種做法,比打比罵比罰還要讓曼曼難受。

曼曼笑的比黃蓮還苦,道:“奴婢愚鈍,只好回去自省,還望奶奶多多提點,免得奴婢做錯了事。”

文氏微微一笑:“我這個身份,如今實在不好多說什麼,人生在世,求誰都不如求己,蘇氏,對你我還真的提點不着。”

曼曼點頭,道:“奴婢省得。”

文氏對曼曼那可真是千好萬好,好吃的好用的好穿的,從來都不克扣她,當着人揹着人,都是一副笑臉。可曼曼卻如踏荊棘,活的無比憋屈。

陳雲正到她房裡來,她把陳雲正推出去,惹惱了陳雲正,不管不顧霸王硬上弓,折騰的她一夜都沒能安生。到頭來也換不來他一個好臉兒,第二天給文氏請早安時,便聽見了峻哥兒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的怨憤臉做的多了,連陳雲正都有點厭煩,他在牀上折騰曼曼的時候不甘心的問:“你到底還有什麼可不甘的?你到底還有什麼可委屈的?誰爲難了你不成?誰欺負你了不成?你整天這麼一副哭喪臉到底是爲了哪般?”

曼曼想死的心都有了。她有苦無處訴,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可讓她陪着一張笑臉心甘情願的取悅陳雲正,她做不到。

被陳雲正榨乾最後一點精力,曼曼昏睡過去前想:這種夾心餅的人生,還真特麼的不是人過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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