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飛沒有在家,估計又去找假洋鬼子去試音去了。我收拾好東西,突然間,我不想走了。我捨不得走。陽光在窗簾外輕柔的飄蕩着,房間裡洋溢着令人迷醉的人體的溫情的氣息。我把牀上的枕頭擺放整齊,我知道,我一定會回來的。這裡有我今生的痕跡以及夢想。我不想讓她太早的知道一切,我也不想讓她送我。在我看來,我無所謂去,所以也無所謂來。
我給飛飛留了個條子。我告訴她,我將暫時離開:“……我沒有去什麼新西蘭。新西蘭是扯淡,阿富汗也是扯淡。我要說聲對不起。回來後,我將告訴你一切。等我二十天。我會讓我們夢想成真。一個愛你的人。”
我把紙條壓在她的旁邊,然後,我拎起皮箱,迅速朝門外走去。拉開臥室門的時候,我撞到了一個人的身上。
“哎呀我的媽啊!您幹嘛躲在門後面啊?”我抱怨說。
“你可嚇死我了!我還以爲來了小偷呢。”她按着自己的胸口說。
“媽,我要上班去了。您趕快睡午覺去啊,別跟鬼一樣飄來飄去的啊。”我說。
她幫我整了整衣領,突然說:“你不是小鴨子。”
我愣了一下。一瞬間,我很想哭。我抱了她一下,說:“我不是小鴨子,可你是我媽啊。”
她迷惑不解的看着我,思索着:“下了班早點回來吃飯啊。你不是小鴨子,但是我又是你媽,那你到底是誰?回來後告訴我啊。”
我努力的笑了一下,轉身走了。
我和林達踏上了南上的列車。我們的裝束相當類似。我們都穿着一件很不合身的廉價的西裝,裡面的襯衫領子鬆鬆垮垮。我們也都沒打領帶。此外,我們都挽着褲腳團坐在臥鋪上,我大聲的說話,抽着紅梅牌香菸。看上去我們象極了某個鄉鎮企業的兩個不得志的業務員。在這節車廂裡我們看到了很多這樣的人。我們很快就與他們打成了一片。在漫長的白天,我們還組織了一次利用撲克牌賭博的小活動,我們從兩個東北人那裡贏了十二快錢。
是的,這是一個好兆頭。我似乎看到了很多的希望。
我把那八顆鑽石藏在了貼身的內衣兜裡。我相信無人可以從我身上扒走這些寶貝。但是我還是時常的按按胸口,在別人看來,我就象是一個焦慮的心臟病患者。由於我的這個動作過於頻繁,其中的一個東北人忍不住提醒我說,你不能動,你是不是在出老千?
其實,每按一次胸口,我都可以清晰的感覺到那些鑽石的存在。那是我的生命,從某種意義上說,那就是我的心臟。當然,林達一直認爲我太緊張了。
“誰敢偷咱們?”他小聲的說,“媽媽的,那不是遇到了賊爺爺了嗎?”
我沒聽他的。半夜的時候,我輾轉反側難以入睡。我偷偷跑到了廁所,把那顆最大的鑽石另外藏了起來。我打定了主意,這顆鑽石將成爲一個禮物,它將被戴在我心愛的女人的無名指上。它將成爲我的愛情生涯的一種驗證。
在顛簸了近三十個小時後,我們下了火車,然後轉乘一輛破破爛爛的中巴。我坐在靠窗戶的裡座,林達緊靠着我坐着。由於過分的疲勞——主要是我在火車上沒有休息好——我很快就睡着了。在醒來的時候,車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這個地方我非常熟悉。幾年以前我曾經來過一次,那次是爲了倒手一批黑貨。如今,這裡變得更加混亂和生機勃勃,大街上遍地都是縱橫的污水和轟鳴而過的摩托車。我發現這裡的人更加面目可疑,在我看來,每個人都眉眼不正,都有拔刀相見的可能。
一下車我們就被幾個人纏住了。他們爭先恐後的問我們,要旅館嗎?要進口摩托嗎?要彩電嗎?要走私香菸嗎?要偉哥嗎?要黃色影碟嗎?要假護照嗎?
“靠!”林達惡狠狠的把菸頭扔在地上,叱責說,“你們是跨國集團啊?不要不要!”
最後還有一個哥們不甘心,尾隨着我們很久,在一個拐角處林達一把揪住了他:“哎,想幹嘛啊?打劫啊?”
那哥們一點都不緊張,他笑眯眯的說:“我知道你們要什麼?”
“哦,是嗎?你說我們要什麼?”林達鬆開了手。
“你們要小姐,對不?”那人賊兮兮的說。
“去你媽的!也不要。”
那人仍不甘心:“那你們要什麼?我就不信我搞不到!”
林達慈祥的一笑:“我想要鈔票,你有嗎……哦,不是假鈔啊。”
我們在這裡轉悠了兩個多星期,最後才聯繫上刀疤李。我都快急瘋了,每天我都翻着小旅館的裡的日曆。也不知道這段時間那老兄忙活什麼去了,不過好在還來得及,假如一切順利的話,我們明天就返回,在我承諾飛飛的最後一天,我會如期而至。
刀疤李約我們晚上八點在一個名叫夢嬌的KTV的包廂裡碰頭。七點半的時候,我們就坐着一輛摩托車趕到了那裡。林達塞給了那個摩托手10塊錢,然後囑咐他在這裡等我們:“千萬別離開啊,我們出來後還坐你的車。到時候我給你100塊錢。”
那個老兄歡天喜地的答應了。我們並不急着進去。象往常一樣,我們觀察了一下地形。這裡只有一個出口,門不寬,估計四個人就可以把這裡堵得嚴嚴實實的。小樓有三層高,每層都有突出的雨棚。門兩旁還種着幾棵小松樹,以及幾片花卉。林達琢磨了一會,又塞給那個老兄20塊錢:“你把錢塞給保安,讓他們答應你把車停這兒一會,就是門口。”
八點整,我們被帶到了三零二號包廂。刀疤李正坐在那裡等候着我們。進去的時候我們留意看了一下,三樓似乎沒有幾個可疑的人。我們很放鬆的坐了下去,我甚至還和那個陰森森的傢伙握了一下手。他只帶了兩個人,其中的一個人抱着一個皮箱。
“這位兄弟很眼生啊。”刀疤李乾笑着說。
“哦,就是我的師兄啊。”林達說。
“閒話少說了,貨呢?”刀疤李說。
“老規矩,先亮亮錢啊。”林達說。
刀疤李揮了一下手,旁邊的一個跟班打開了箱子,裡面是齊刷刷的百元大鈔。
“兄弟,我刀疤李可沒坑過你啊,你也得先讓我看看貨值不值啊。”
林達使了一個眼色,我從懷裡掏出了那小包鑽石:“你那皮箱裡不是假鈔,我這兒當然也是真貨。”
刀疤李把鑽石倒出來看了幾眼,順手揣在懷裡。他突然笑了。他沒看我,盯着林達說:“兄弟,當哥哥的得爲難你了,這貨,我生吞了!”
我和林達幾乎在同時抽出了傢伙。林達笑着說:“別啊,李哥,給兄弟一條生路啊。我這兄弟還等着這錢娶老婆呢。”
刀疤李慢慢站起來,朝兩個跟班後面閃了過去。我看見那兩個傢伙一人握着一把砍刀。
“兄弟,不是哥哥不幫你。他是你兄弟,也就是我的兄弟啊。但是,雲南幫的大哥說話了,他說這貨是他的,是你這位兄弟吃黑的。我幫了你,誰幫我啊?”
我看看林達,林達也看看我。一瞬間我們在彼此的眼睛裡看到了久違了的殺氣。
“別動氣啊,兄弟,好好商量,大家都好過日子啊。”刀疤李慢慢靠近包廂的門。他拉開了門,我看見門口有一羣黑壓壓的腦袋,少說也有十幾號人。
林達哈哈笑起來:“成!李哥,我服了你了。我們認栽,我們這就走,永不回來。刀仔?”
我平靜的看着刀疤李,說:“我也認栽。”
刀疤李伸手攔住了林達:“先別走啊。雲南老大說了,你這兄弟手腳太麻利,所以,我叫我留下你兄弟的一隻手,一隻腳也行。”
林達臉色一變:“老李,這也太黑了吧?”
刀疤李哈哈一笑:“兄弟,你也不是沒在道上混過,也不是不知道規矩。這事和你沒關係,人嘛,不就是個臭皮囊嗎?一隻手一隻腳算什麼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
林達冷笑道:“要是我不答應呢?”
刀疤李看看門口:“答應不答應,你能做得了主嗎?你看,你們能從這個門口衝出去嗎?”
林達嘆了口氣:“我看是不能了。”
刀疤李摟住林達的肩膀:“就是啊!這事一過去,咱們還不是好兄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