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昊東後知後覺的追出門外,卻已經沒了她的蹤影,寂寂夜色下,只餘他一人蒼茫四顧。
天很黑,他既擔心又急躁,拿起電話先打給了司機老馬,讓他安排人找到幾分鐘前離開的女人,並保證她安全到家。
隨後又打給了徐涇,“你剛剛送來的女人,是什麼人?”
徐涇聞言樂開了花,看來程昊東很滿意,不然也不會特意來問。於是他操着興高采烈的語氣說道“哎喲,昊子,我就說是你一直想要的女人,你還說不要!幸好我沒聽你的,不然哪有這個好緣分,哈哈哈.."
"少他媽廢話!那個女人是什麼人?“
察覺到程昊東的語氣有些不好,徐涇有些害怕,結結巴巴道:”.....什麼人?應該就是雲景的人吧,具體我也不太清楚...."
"你怎麼找到的她?“
”我....就是雲景的蟲蟲,她說你喜歡這個女人,我想着哄你高興,就讓她約這個女人去了嵐山苑....發生什麼事了?"
沒多久,程昊東的車便停到了雲景樓下。見有保安迎上來擋住了去路,不由分說一把推開了。他腳步很急,神情有些慌亂,他從未這樣失去分寸過。徐涇早已找到蟲蟲在包廂裡等着,蟲蟲並不害怕,一個女人而已,難道他還真會上了心?
沒等程昊東問,蟲蟲已經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程昊東。
程昊東紅着眼睛,一語不發,徐涇知道,他這是生氣了。終究是因自己多事,只好上前去勸程昊東冷靜。
蟲蟲只以爲他是沒有得到顧彤才氣急敗壞,又想起他把自己丟在路邊的事,開口酸道”程總這是生氣了?我好心幫你送上門,您沒留住人,可不能賴我們啊。”
程昊東無視她話裡的譏諷,“你明知她只是個送外賣的清白姑娘,還要設局騙她?你知不知道,動我的人會有什麼下場?”
徐涇趕緊把蟲蟲往旁邊拽了拽,這個姑奶奶是真不怕死啊,在這裡火上澆油。“耗子,是我們的錯,不該騙她。”
一陣清脆的笑聲大喇喇的響起,蟲蟲不知是笑他還是笑自己,“清白姑娘?程總原本也沒把人家當清白姑娘吧?不然上次怎麼來雲景找她呢?再說了我們把她騙上門,可沒讓程總欺負人家!至於說得罪你的人,更是無從說起了,她怎麼就是你的人了?”
程昊東的臉色越來越難看,蟲蟲見了竟有些恍惚,但這裡的人啊,哪個會有真情呢?騙鬼去吧。“程總,難道真喜歡上了她?”
蟲蟲話落音,包廂內一陣沉默,程昊東聞言一語不發,他回答不出。
來之前他心中憋着一股邪火,恨不得要把雲景拆了,此時卻泄了氣。
“你們先出去。”程昊東雙手捂着臉,手肘撐着膝蓋。
蟲蟲說的沒有錯,有什麼理由發火呢?看輕她的人是自己!誤解她的人是自己!給她帶來麻煩人是自己!傷害她的人還是自己!他心中如有一團亂麻,千頭萬緒的背後皆是懊悔,卻不知道這一切如何挽救。他木然的拿起車鑰匙,走了出去,一路開到了顧彤的小區門口。老馬回報說她已經安全到家了,他們幾個人只悄悄跟着,看着她上了樓,沒有驚動她。
程昊東第一次覺得自己慫,因爲不敢去找她。他坐在車裡抽了支菸,他很久不抽菸了,五年前因爲酗酒誤事,連帶着煙也不怎麼抽了。其實他很想去找她,告訴她這一切都是誤會,但就算是誤會又怎麼樣?自己看輕她是事實,無論她是何種職業,自己都看輕了她。
對啊,自己哪有那麼喜歡她!或許真是一時興起呢!否則爲什麼要去計較她是什麼職業?爲什麼不能接受她的一切?
他掐了煙,無聲的笑了起來,笑自己三十歲了還這樣幼稚,玩這種無聊的自我感動的戲碼。
或許這就是給他的一個警醒,無形中有個聲音對他說:做回以前的程昊東,做回那個工作機器,你天生孤獨,那些冰冷的金錢才更適合你!
他看向遠處的亮光,很多窗子亮着,卻不知道哪一個是她。輕聲的說了句“對不起”,隨後掉轉車頭離開。
就這樣吧,到此爲止!
顧彤的屋裡的燈依然明亮,她對着鏡子不停的洗臉,把嘴脣搓的通紅,彷彿那是什麼恥辱的印記。他親了自己!他憑什麼這麼做?
她又想起從前,從前自己孤零零的長大,父親的冷漠、母親的離去,舅舅舅媽的苛待,還有那五年的灰暗時光,一件件的浮上她的心頭。五年了,原本她以爲自己已經百鍊成鋼,什麼都不怕了,可原來,還是會難過的。
那個人究竟是什麼樣的人?時而對自己溫和友好,時而對自己橫眉冷對。
她很生氣他今晚的舉動,但更氣的卻是自己,爲自己心中萌生的那點悸動。其實她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但就是午夜夢迴,常常會想起他。明明是兩個世界的人,自己居然還奢望着私藏這一份小小的曖昧,真是可笑至極。
今晚的一切就如一雙手狠狠的抽了過來,抽醒了她,也抽斷了這懵懵懂懂不該有的情愫。從監獄出來的時候,顧彤就告訴自己,要好好的過這一生,不求通達富貴,只求尊嚴不失。但很明顯,現在已經不是這樣的狀況,她必須要跳出這個圈。
顧彤打開抽屜,拿出一個盒子輕輕打開,那是一張名片。原本程慕淵給她的時候,爲了不時之需,她並沒有扔掉,後來,也不知何時,卻小心翼翼的收了起來。她拿起這張名片,“程昊東”三個字像帶着溫度一樣,灼燒着她的心。她輕輕的將它撕掉了,撕掉粉碎。
沒有了你,我,還是我,再見。
就是這樣一個普通的夜晚,有的人濃情蜜意,有的人傷心別離,而有的人,悄無聲息做了一場相互的告別。
世界那麼大,或許再也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