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322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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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氏看見王爺凌厲的眼神,心裡不斷髮虛。可是她也知道,王爺如今一幅不肯善罷甘休的樣子,自己要是不發誓,就真的要將自己誆進去了。又想到以王爺對四夫人的感情,若是坐實了四夫人的死跟自己有關,自己今日就要給四夫人陪葬了。
想到此,張氏咬了咬牙,便在王爺面前發了毒誓:“若是婢妾有一句虛言,死後下十八層地獄,永不得超生”
張氏的誓言一出,秦媽媽和阿藍都恨恨地瞪了她一眼。
秦媽媽便冷言道:“姨娘可記好了,發了誓,以後要是下了十八層地獄,可別怨我們。”
阿藍也道:“死後你就是下十九層地獄都沒人知道。張姨娘你敢不敢用你女兒繪絹發誓?”
“放肆”範朝暉衝阿藍厲聲呵斥道,“繪絹是我王府的正經主子,豈是你這等奴婢可以呼名道姓、隨意詆譭的?——來人”
外面立刻進來幾個風存閣的掌刑嬤嬤。
“給我把阿藍拉下去,打十板子”
那幾個掌刑嬤嬤互相看了看,便沉默地走上前來,準備將阿藍拉了出去。
阿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時嚇傻了,癱在了地上。
秦媽媽就趕緊給王爺跪下,不斷磕頭道:“求王爺開恩求王爺開恩阿藍還是個孩子,一心爲了王妃,口無遮攔是有的。還望王爺看在王妃份上,饒阿藍一命”又苦苦哀求道:“王妃在生時,最看重的丫鬟就是阿藍。如今王妃一去,王爺就拿了阿藍開刀,豈不是就坐實了府裡的那些閒言碎語?”
範朝暉的眼光就向秦媽媽橫了過去,似在警告她:你再說一句試試
秦媽媽見阿藍渾身發抖,知道這一打,她不知還有沒有命在。
想到自大婚後的種種,秦媽媽第一次明白了四夫人爲何萬念俱灰,沒幾日就去了。
她這個乳孃,早就應該在四夫人沒了的那日,也跟着她去了。就拭了淚,也不俱王爺的冷眼,道:“王爺要打,連奴婢一起打奴婢算是明白了,我們夫人爲何活不下去了。——王爺你問問自己的良心,在你的眼裡心裡,可真的有過我們夫人的位置?”又哈哈笑起來:“夫人你死的冤死的早死的好啊——這種負心人,可有什麼值得你不顧名節嫁給他的?”說着,便突然從地上起身,一頭往對面的牆上撞去。
範朝暉眼疾手快,立時飛身撲過去,拉了秦媽媽回來。卻見秦媽媽死意已決,用了大力,額上已經流出血來。
所幸範朝暉拉了她一把,撞的不是那麼嚴重。
阿藍尖叫一聲,跪着向秦媽媽那邊爬過去,一手抱起秦媽媽,一手拿出帕子,捂在秦媽媽額頭,又對着屋裡的人哭泣道:“求求你們,幫秦媽媽找個大夫”又對範朝暉不斷躬腰低首道:“求王爺開恩,救救秦媽媽奴婢願意去領罰奴婢這就去求王爺給秦媽媽趕緊找個大夫——秦媽媽是夫人的乳孃,王爺你不看僧面看佛面,救秦媽媽一命吧”
範朝暉愣愣地看着地上的兩人,不知爲何突然就鬧到這種地步。
張氏跪在一旁,先前一直惴惴不安,擔心今日自己難逃一死。後來見提到繪絹,王爺就怒不可遏起來,便微微翹了嘴角。——看來,自己這招棋是走對了。只要那女人死了,王爺的心,就會慢慢迴轉。自己以後有的是時間,有的是機會,只要用盡了水磨功夫,還怕不能得寵?
唯一覺得遺憾的是,那女人死的未免太巧了些,到底讓自己背了個黑鍋。可得想個法子,將這個黑鍋卸掉纔是。
想到此,張氏眼珠一轉,從地上款款站起來,走到王爺身邊,低頭拿了帕子一邊拭淚,一邊道:“王爺息怒。四夫人剛去,王爺還是給四房一些臉面吧。——就算她們對繪絹不敬,繪絹可是一直把四夫人放在心坎上,不會對這些人生氣的。”說完,就輕輕地挽住了王爺的胳膊,微微四十五度角擡頭,淚眼盈盈地向王爺望了過去。
範朝暉低頭看了張氏一眼,將胳膊從她手裡拿出來,往旁邊走了兩步,就背轉了身,望着大廳正面牆上掛着的一幅仕女圖,沉聲道:“去外院把範忠給我找過來。順便叫個大夫,給秦媽媽瞧瞧。阿藍去照顧秦媽媽。若是秦媽媽活過來,我就饒了阿藍的板子。若是活不過來……”話沒有說完,就輕哼了一聲。
外面就有人趕緊出去外院找人。
那幾個掌刑嬤嬤在旁邊躊躇一會兒,就一起過來,將秦媽媽扶到她自己屋裡去等着大夫過來。阿藍忙拭了淚,也跟着過去了。
張氏在旁低垂着頭,做出無限溫婉的樣子,心裡卻只冷哼:早知道那女人一去,四房在這府裡高人一等、不可一世的日子,可就真正結束了。以後,可是由王府的正經主子當家,別的不知恥的小賤人,還是早死早超生的好
範朝暉在二樓站了一會兒,就對張氏道:“你先回去。有什麼要交待的話,就對繪絹都說了吧。”
張氏先是一喜,後來卻越想越臉色發白,顫聲叫了聲:“王爺”又委屈道:“王爺到底還是不信婢妾?——婢妾同四夫人,一直以來私交就是最好的。自從知道四夫人要嫁到我們大房做王妃,婢妾不知有多高興。婢妾以前同大夫人不和,被大夫人打壓了這麼多年,婢妾尚且一個字都沒有向王爺抱怨過。如今婢妾同四夫人本來就是好姐妹,又怎會做出那等落井下石的事?”
範朝暉斜睨了她一眼,並不接話。
張氏見王爺剛到家,很多事情很沒來得及知道,便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先下手爲強,就又跪下道:“其實有些話,婢妾先前不好說。四房的人都在這裡,她們擰成一股繩,要將這怠慢四夫人,讓四夫人提前病死的錯兒,推在婢妾頭上,不過是爲了減輕她們自己的罪責。——她們也知道,這主子沒了,她們這些伺候的下人,是第一個要受罰的。所以慌不擇路,又加上婢妾一心惦記着四夫人,忙忙地趕來相勸,才着了這些下人的道兒。”
範朝暉這才哼了一聲,冷聲道:“你不說還好,說得越多,錯的越多。”又走近她,直問到她臉上:“我就看上去那麼蠢?那麼好糊弄?——你拿繪絹做了一次擋箭牌不夠,還要拿她做第二次、第三次”
張氏有些慌亂,便趕緊閉了嘴,不知道自己剛纔是哪裡說錯了。
範朝暉懶得再跟她羅嗦,道:“你再不走,等範忠過來,你連最後一句話都沒法跟繪絹交待了。”說完便擡腳走上樓梯,往頂樓大屋裡去了。
張氏這才忙忙地轉身出去,尋思還是得讓繪絹再幫她一次。
頂樓是範朝暉和安解語最常會面的地方。
紅泥小火爐尚在,佳人卻芳蹤無處。
範朝暉四處看了看,就聽見屋門口傳來有人上樓的腳步聲。
範朝敏聽人說大哥回來了,便趕緊坐了小轎,過來探視。
見大哥在風存閣發了一通脾氣,範朝敏也覺得不好勸,便只好轉移他的注意力,就問道:“大哥,王妃的靈堂在元暉樓的正廳。大哥要不要過去拜祭?”
範朝暉聽了,眼裡居然露出恐懼的神色,低聲道:“我累了,要在這裡歇息一陣子。”說着便坐到了安解語以前經常歪着的軟榻旁,透過對面的落地大窗,看向遠方蔚藍的海岸線。
範朝敏見這屋裡到處蓋着白布,瀰漫着死氣,活人坐在裡面不甚吉利,便讓人過來將白布都收走,又讓她們將風存閣的裡裡外外,都恢復原樣兒。
四房的人有些不知所措。
風存閣如今這幅樣子,是範忠特意囑咐她們佈置的,可是好象不入王爺的眼。
她們也不敢爭辯,便將風存閣裡的白布都收起來,疊好,放入庫裡。
範朝暉一動不動地坐在風存閣的頂樓大屋裡,如泥塑木雕一樣。
範朝敏還想勸大哥去用晚飯,卻被範朝暉陰森的眼神給嚇回去了。只好自己先回去照顧兩個孩子。
這邊無涯子跟着範朝暉回了王府,並沒有跟着範朝暉直接去內院。他是先去了外院,找了王府的大總管範忠過來,詳細地問起四夫人病情的始末。
範忠早有準備,便叫上那三個給四夫人診過脈的大夫,帶上他們的出診記錄和脈案,一起拿過來給無涯子瞧。
無涯子也通醫理,一一看過去,卻正是心力交瘁、心脈缺損的來頭。
四夫人當日夷人圍城的時候,曾用弩箭自盡,已是重傷了心脈。
他和範朝暉費了好大的勁兒,纔將她救了回來。
如今看來,若是這一切屬實,四夫人的死,究其根由,還是拜大夫人所賜,無涯子就悠悠地嘆了口氣。
看完脈案,無涯子又問道:“四夫人的屍身在何處?”
範忠躬身上前答道:“四夫人身死不久,靈堂有一夜突然起了大火,將四夫人的棺槨都燒沒了。四夫人在火裡化作鳳凰,昇天了。”
幾個大夫也連連點頭,道:“範大總管說得沒錯。火中騰起鳳凰一事,那晚上陽城裡很多人都親眼見到的,是確有此事。——我們也都是親眼所見的。”
無涯子就看了範忠一眼,見他還是表情木訥地低頭彎腰站在那裡,就暗忖起來:鳳凰涅磐這種事,倒是可大可小。就算是變戲法,故意做出來的,也是有深意的。
想了想,無涯子就道:“我要去四夫人的靈前拜祭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