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蕭子裴覺得自己彷彿在雲裡霧裡一般,身子輕飄飄地,他勉力想睜開眼睛,卻覺得眼皮上象墜了鉛一樣。

耳邊依稀響起了輕快的說話聲。

“就是他嗎?讓我看看。”

“也不是什麼三頭六臂嘛,怎麼傳得他好像戰神下凡似的。”

“看他的面相,一定是個風流花心的人。”

胡說八道!一派胡言!惡意中傷!蕭子裴在心裡大吼,卻只是輕輕動了一下嘴脣,什麼聲音也發不出來。

恍惚間,他彷彿來到了一個幽靜的所在,那些嘰嘰喳喳的說話聲忽然遠去了,只聽到潺潺的流水聲,他心裡一鬆,緩緩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終於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睜開眼睛一看,自己自己躺在一座小屋裡,陽光從窗櫺中照了進來,使整個屋子通透無比;屋子裡佈置得簡單而溫馨,桌上放着一盆不知名的野花,傳來一陣淺淺的香味;牆上掛着一把寶劍。

蕭子裴運了運氣,發現自己除了後背和手臂有刮擦的傷痕,一切都沒有大礙,就緩步走出了屋子。

小屋座落在一個小山丘上,屋外豁然開朗,整個山谷盡收眼底,一棟棟小木屋掩映在樹叢中,鮮花綠樹,靜謐無比,山谷後是平緩的山坡,連綿而上最後和巍峨神秘的天山連爲一體。

忽然,遠處的草地上傳來了“咴咴”的馬叫聲,蕭子裴定睛一看,又驚又喜:那馬通身雪白,傲然四顧,不正是言芷的小銀嘛!

蕭子裴把手指放在嘴裡,吹了一個響哨,小銀頓時往這裡看了過來,不一會兒,“得得”地跑到了山丘上,朝他叫了兩聲。蕭子裴伸手摸了摸它的頭,高興地說:“小銀,你家主人在哪裡?快帶我去見見她。”

小銀彷彿聽懂了他的話,蹭了蹭他的手,馬蹄在地上刨了幾下,後退着了幾步,蕭子裴大喜,正要跟着它走,卻聽見有個聲音冷冷地響了起來:“蕭將軍倒是厲害,連我谷裡的畜生都向着你。”

蕭子裴猛然回頭,只見他身後不知何時悄無聲息地站了一個白衣女子,約莫四五十歲,風姿卓然,眉目間依稀有着年輕時絕色的影子。

蕭子裴朝着她鞠躬道:“多謝谷主指點迷津。”

谷主的臉色頗有些難看,過了一會兒才哼了一聲,往小屋走去,蕭子裴無奈地看了看小銀,跟在她後面進了屋子。

“你沒有見過我,又是從哪裡看出我的易容有破綻的?”谷主沉默了片刻,問道。

“谷主的易容術毫無破綻,只是你的手上帶了個手飾,十分奇特,家僕生性嗜好各種金銀財寶,對谷主的手飾印象深刻,曾經和我描述過。”蕭子裴指了指她的手腕。

谷主擡手看了看自己的蜘蛛玉,臉上表情奇特,良久才垂下袖子,面無表情地說:“好,算你運氣好。今日你既然來了,就讓你見小芷一面,見了就趕緊走,省得你金玉之身,命喪此地。”

蕭子裴心裡一凜,問:“谷主何出此言?我和小芷心心相印,你爲何要棒打鴛鴦?難道你就希望小芷孤苦一身,終老在這谷底嗎?”

“她即入我門,便需聽我言。”谷主漠然地看着他,“你不必囉嗦。”

蕭子裴忍住氣,直視着她:“谷主對我有什麼不滿,請照直了說,我改就是。”

“改不了。世間男子多是薄倖,更何況是皇家之人,我不想小芷今後自食惡果。”谷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舉步欲走。

蕭子裴氣往上涌,冷冷地說:“谷主如此剛愎自用,莫不是以前被別人騙過?何必以己之見,度人之腹?”

谷主倏然轉身,目光凌厲,袖中真氣涌動,蕭子裴絲毫不懼,迎着她的目光,兩人對視片刻,良久,谷主冷笑一聲說:“好,既然如此,你讓小芷把從我這裡學走的東西全還給我,我就允她叛出師門。”

蕭子裴氣結,指着她說:“你!小芷有幾條命能這樣折騰!”

“多說無益,我允你們見半個時辰,是走是留,你們自己看着辦吧。”谷主身形一動,頓時不見蹤影。

蕭子裴一拍桌子,差點沒破口大罵,忍了半天,這纔拿起一旁的茶壺,咕嚕嚕地喝了一大杯。不一會兒,門外走進來一個人,輕聲叫道:“蕭將軍,請隨我來。”

蕭子裴一看,正是曉風,只見她雙眼微紅,好像剛剛哭過,不由得心裡一緊,問:“曉風,小芷她怎麼了?”

曉風並不答話,只在前面帶路,拐入了樹叢中,轉了兩個圈,來到了一個大屋前面,低聲說:“姑娘跪在這裡一夜了,將軍你勸勸她。”

蕭子裴又驚又痛,疾步推開屋門,只見一個女子靜靜地跪在蒲團上,一頭漆黑的長髮披散在肩頭,正是言芷。

蕭子裴屏息看着她,輕輕地掩上門,走到她身邊跪了下來,笑着說:“小芷,我來了。”

言芷渾身一震,緩緩地轉過頭來,癡癡地看着他,眼神繾綣,低聲說:“子裴,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蕭子裴貪婪地看着她,四天沒見,言芷好像消瘦了一點。

“我沒能按時回去,還要你來找我。”言芷輕嘆了一聲,“不過,看到你來,我心裡很高興。”

蕭子裴偷偷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也很高興,你看,我們倆這樣子像不像成親拜天地?”

繞是言芷滿腹心事,也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嗔怪着說:“你怎麼滿腦子都是成親。”

蕭子裴一本正經地看着前面桌案上的牌位說:“這些都是你的師祖師爺吧?我們倆在這裡給他們磕個頭,真是對不起,我要把你們最心愛的徒孫拐走了,前輩們放心,我們會經常過來看你們的。”

說着,他給牌位們冬咚咚磕了三個響頭,磕完以後,眼睛閃亮地看着言芷。

言芷嘴角微微露出笑容,也跟着磕了三個頭,低聲說:“師祖、師叔祖,這個就是小芷心愛的人,不知道你們會不會喜歡。”

“一定會的。”蕭子裴自信滿滿地說着,就想把言芷扶起來。

言芷搖搖頭:“師傅還沒答應我呢。”

蕭子裴恨得牙癢癢的,說:“你在這裡跪了一夜?膝蓋疼不疼?起來休息一會兒,又沒人看見。以前父王罰我跪的時候我也這樣。”

言芷哭笑不得:“胡說八道,你要嫌累,就回去屋子裡歇息歇息,師傅素來疼我,不會不理我的。”

蕭子裴恨聲說:“我看她纔不疼你呢,要是我,你跪在這裡一下我都心疼得不得了。”

言芷沒理他,眼觀鼻,鼻觀心,默不作聲。

蕭子裴癡癡地看着她略顯憔悴的臉,想起那個谷主的話,心裡一陣抽痛,恨不得把那個老太婆揪出來逼着她立刻就答應小芷和他的婚事,只可惜,臆想只能是臆想,可能那個谷主只要動動手指頭就能讓他魂歸故里。

沒過一會兒,蕭子裴忍不住低聲說:“小芷,要是你師傅堅決不同意怎麼辦?不如我們偷偷離開這裡,等到木已成舟再來求師傅原諒?”

言芷不由得默然,良久才說:“師傅對我很好,我不能捨她而去。”

蕭子裴心一顫,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說什麼?那難道你要舍我而去?”

言芷溫柔地看着他,說:“你也對我很好,我也不會舍你而去。”

“你是什麼意思?”蕭子裴顫聲說。

“你願不願意陪我等?等師傅答應我?”言芷眼神清亮,顯然心裡早就有了決斷。

蕭子裴想了想,忽然就開心了起來:“好,我陪你等,一年、五年、十年,一輩子我也等。等我先回京一趟,把京城的事情安頓好,我就再從崖頂跳下來,佔了你們這裡的屋子,每日去求你師傅,吵也吵死她。”

言芷又忍不住笑了:“瞧你這無賴樣子。”

蕭子裴飛快地在她臉上啄了一下,嬉皮笑臉地說:“我不無賴能追得上你嗎?”

兩個人相視而笑,依偎在一起,只覺得一起跪在這小小的屋子裡也快活無比。

忽然,蕭子裴只覺得背後涼颼颼的,他倏地回過頭去,只見谷主正在他們後背,冷冷地看着他們。

蕭子裴趕緊捏了一下言芷的手,恭敬地說:“谷主,您老人家大駕光臨,怎麼不吱一聲,我也好出來迎接。”

谷主冷哼一聲:“你少貧嘴,半個時辰到了,你們是走是留?”

蕭子裴愣了一下,說:“小芷說她不捨得你,也不捨得我,谷主,你就忍心讓小芷一個人劈成兩半嗎?”

谷主定定地看着言芷,良久,傷感地說:“小芷,原來我養你教你這麼多年,都比不上這個人和你相處這麼點日子。”

言芷凝視着師傅,緩緩地說:“師傅,其實我和他相知相愛,最初的起因是你。”

蕭子裴驚道:“什麼?”

谷主淡淡地說:“小芷,我可從來沒有見過他,你不用找什麼藉口糊弄我。”

“師傅你仔細看看,還記得那年程將軍求你救的那個少年嗎?就是子裴。”言芷嘴角含笑說。

“什麼?”谷主終於失聲叫了起來,“他就是程定邦的那個徒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