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蘿姑娘倒依舊安安靜靜的坐着,面帶微笑,波瀾不驚的樣子,莫非早已勝券在握?那丫鬟雲朵早公雞似得翹起尾巴,嚷着:“本來嘛。小說這天下第一的花魁,哪裡輪得到別人!”
說來可惜,我跑去跟那另一個我,林蘿姑娘的才藝倒沒眼福瞧見,不知是怎樣的技驚四座。
可那美人兒妖怪,不是彈了琵琶,美貌驚鴻一瞥,一鳴驚人麼!怎生現在沒人提她了?
看見那仍在誇口自己先見之明的公子,我便湊過去問道:“大爺,可不知那位彈琵琶的姑娘有個甚麼名次?您可還說想結識的
。”冬每討才。
那公子不解的瞧我一眼,道:“彈琵琶的只有煙雨閣的華薇姑娘,技藝平平,我倒沒甚麼興致結識。”
這麼快就忘了?我道:“就是大爺想託您那位哥哥引薦的……”還想指龍井給他看,卻發現龍井早已不見了。
那公子皺眉道:“今日這裡不曾有我甚麼哥哥,想是你記錯了吧?”
龍井又不負責任的消除了別人的記憶,好生任性。
此時只見那濃妝豔抹的婦人大叫:“哎呀!這花魁呀!也就只能出在我們雅齋滿堂紅。我們林蘿,自是名副其實的天下第一,別的堂子,再大有甚麼意思,姐兒還是貴精不貴多……”
林蘿姑娘猶笑道:“媽媽謬讚了,莫要教人笑話了。”
看來那婦人便是滿堂紅的老鴇了,她得意忘形的笑道:“怕甚麼!還請各位大爺勤勤的去捧我們林蘿的場了……”
那公子們忙道:“屆時一定叨擾,有幸與天下第一花魁結交,豈不是天下第一樂事!”
眼見着生意即將財源廣進,那老鴇更是笑的合不攏嘴。
莫先生面如土色,如同鬥敗的公雞,低頭不語,像是在痛惜即將被搶走的恩客。
我突然疑心起來。爲甚麼我出入煙雨閣這麼久,竟只有莫先生和管事婆婆處理內外事務,卻未曾見過一次煙雨閣那位曾經名滿天下的花魁老鴇呢?
老鴇在妓院的地位,猶如大將之於三軍,必得有手腕,善交際,會應酬,這不滿堂紅的老鴇即是滿堂紅的統帥,帶兵打仗一般的跟煙雨閣一較高下,這麼重要的時候,老鴇怎麼會依舊不出現,全權託付給莫先生和管事婆婆也有個限度,這不像託付。txt全集下載倒像讓位了。
做老鴇也算是姐兒出人頭地的一種方式,我想不通會有老鴇舍了畢生心血積累的妓院給別人經營。
不過這世間我梅菜想不通的還有許多。
比如龍井今天的怪樣子,他既然不肯捉妖,究竟來這畫舫作甚?瓜片支支吾吾甚麼也不肯說,那紅衣小女孩又爲何偏生變作我的模樣?
畫舫裡歌舞昇平,各位公子和姐兒吟詩作賦。好不風雅,誰也沒空去瞧那玉盤似得高掛夜空的月亮。
不知怎地,我突然想起先生教的那句“人有悲歡離合,月有陰晴圓缺。”
現如今,也只能“但願人長久,千里共嬋娟”了。
花魁擇出來了,煙雨閣慘敗,從鴛鴦姑娘到華薇姑娘,個個憤憤不平,丫鬟們也一副恨公子們有眼無珠的樣子,俱翻着白眼,尤其是朵兒。
莫先生帶着些許無奈,隨姐兒們回去了。滿堂紅作爲贏家,要在畫舫上通宵達旦的縱情玩樂。
龍井既然不見了,我也懶得去找。橫豎他甚麼也不肯告訴我,何必自討沒趣。
這畫舫上的一切都讓人想不通,我又不敢再去查探,只好咕嘟了嘴待在窗邊瞧月亮
。
“煙雨閣此次敗選,怎生你也黯然神傷的?”
我循聲回頭一看,倒是那跟龍井聊天的公子。
我忙行禮,隨口道:“謝公子垂憐。那煙雨閣本訂的我家點心,我家向來依靠煙雨閣維生,若是煙雨閣生意一落千丈,那我們家鋪子難保不受波及。”
那公子笑道:“看不出你小小年紀倒是很會持家,本公子在滿堂紅也是有幾分面子的,今日這螃蟹與點心也俱是佳品,與那汪媽媽說一聲改用你們家點心,倒也不是甚麼難事。”
我忙謝過,道:“謝公子美意,我家鋪子請不起活計,兩家院兒怕我爹一個人是忙不過來。”
那公子道:“你且等着罷!瞧那煙雨閣還能訂多久。”
這時沈尚書不知怎的聽見了,踱着方步過來,道:“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過輸了一次,甚麼要緊。老夫倒瞧着這滿堂紅也就是一時的風頭,難以長久。”
那公子忙行禮,道:“不想區區愚見,竟驚動了沈大人,晚生委實慚愧慚愧。”
沈尚書笑道:“不妨,你才入風月之所,狂妄放浪倒也尋常,不過老夫在脂粉堆裡這些年,倒也不是虛度。”
那公子抱拳道:“沈尚書有何高見?”
沈尚書道:“煙雨閣,可不是尋常的堂子……”
“哦?”那公子雙目放光,忙道:“還請沈大人明示!”
沈尚書朝我擡擡下巴,我忙扶沈尚書坐下,又奉上香茶與松子桂花糖。
沈尚書慢條斯理的揀了糖吃了,又拿起蓋碗啜飲,方纔讚了一聲“好!”
那公子與我俱不敢插嘴,心下卻火急火燎想聽聽煙雨閣的軼事。
沈尚書吃喝滿足,方半眯着眼睛道:“今日這天下第一花魁,你們看着如何?”
那公子忙道:“不才認爲精彩絕倫吶!鴛鴦姑娘好嗓子,而那汀蘭姑娘亦是筆下不落俗套,更別提那林蘿姑娘,詩歌舞樂俱佳,更是才貌雙全,真真難得一見啊!”
沈尚書聽了,不由哼了一聲,道:“你這眼皮子,見過多少世面?若說花魁之爭,這些年來,總不若那一次……”說着似又沉浸在回憶之中,輕輕搖了搖頭。
許是人老了都這樣囉嗦罷,我與那公子只好待他回憶。
半晌,沈尚書終於開口了,道:“那是一個大雪天……滿園子裡都是鮮紅的梅花,不過即使那樣的梅花,也比不過姐兒們腮上的胭脂嬌豔,那一年啊!老夫還未做官,僅僅是個世家子弟,年歲倒與你相仿。”
那公子道聲慚愧,繼續豎着耳朵聽。
沈尚書搖搖頭,道:“那時的風雅,便是煮酒賞花,朗月寒星相伴,美人在側彈一闋曲子,何似在人間!嗯,那一年的花魁之爭是在煙雨閣後面的梅園。
老夫當時年少輕狂,最愛充作萬花叢中過,片葉不沾身,是以一行姐兒裡,老夫誰都認識,偏偏老夫卻對一張生面孔心悸不已
。”沈尚書邊說着,眼睛竟是異樣光彩,想必是追憶起了那一段年少的日子。
“雖說老夫少時有些才名,倒也不乏姑娘的追捧,偏偏那一晚,一位姑娘在雪地裡,披着大紅的斗篷,肌膚賽雪,笑靨如花,將老夫一首詞以琵琶彈
唱出來,一時間技驚四座,也着實令老夫掛懷。”沈尚書嘆道。
“入得沈大人法眼,那位姑娘,想來就是那一年的花魁?”那公子忙問。
沈尚書捻鬚微笑道:“不錯,那便是煙雨閣之後的媽媽,由默默無聞到一舉成名,多少豪客一擲千金,苦苦等待,只爲一親芳澤。”
那公子也笑道:“以沈大人的眼光,不休說,自是萬里挑一。”
沈尚書嘆道:“世上再無那樣的美人兒,傾國傾城,遺世獨立。”
那公子忙道:“可時至今日,爲何再不見那位媽媽?煙雨閣不才去的也熟,一向只有賬房的莫先生和那管事婆婆處理各項事宜。”
沈尚書道:“這就是煙雨閣不尋常的地方。那花魁做了老鴇,竟不再交際,將大權交由莫先生和管事婆子,再也未曾露面。”
那公子也道:“這可奇了,那之後,沈大人也未曾與那花魁相交麼?”
沈大人隱隱有些笑意,道:“她啊,倒也不枉與我一場知己。臨去時,竟給了我一副親筆所畫的圖,我一見,不由喜極,畫上正是我魂牽夢縈的她。,她素善丹青,那畫端的宛如她就站在眼前,實實可解相思之苦。”
那公子笑道:“雖說未作眷侶,也是豔福一段了。”
沈尚書笑道:“那美人圖,我便掛在這畫舫中,時時過來瞧。若不是我那外甥借了這畫舫作選花魁之所,我覺得倒也是個緣分,不然,老夫只當這畫舫唯她與我共有,真真捨不得教人踏這畫舫呢!”
我突然一個機靈,莫非,那個女子,竟是那彈琵琶的美人兒妖怪麼?
沈尚書猶道:“若是煙雨閣生意出了困難,料想那煙雨閣媽媽也不會冷眼旁觀,少不得,老夫還能再見上那媽媽一面。只不知道幾十年過去了,美人遲暮,是個甚麼光景。”嗟嘆起來。
而那公子也瞪了眼睛陷入沉思,許是猜測那神秘美人究竟怎生動人。
鶯聲燕語之中,獨獨我們三個各懷心事。
說起來,那前些年跟我爹定下給煙雨閣要送點心的,莫非也是她?
我心下想着,事情總不會太簡單,那美人兒妖怪與龍井是舊識,而龍井被封印,妖薄被毀,聽那美人的意思,倒像與她有關,現在聽沈尚書一說,那美人居然就是煙雨閣秘而不宣的老鴇,還有,那紅衣服的我,到底跟煙雨閣還有龍井的妖怪有甚麼聯繫呢?。
事情串聯在一起,我一點頭緒也摸不着。煙雨閣以前是龍井的龍神廟,聽說還是個規模不小的,那龍神廟被拆,纔有的後來的煙雨閣,又是那妖怪老鴇與我爹定下的點心,我才得以進出煙雨閣,與龍井結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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